第八章 真的那样罪无可恕吗?
这一觉乐谣睡得特别的沉,直睡得浑身酸痛才醒过来,她坐起身子,室内是阴暗的,欧诺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仰靠着睡着了,一切是那样的静谥,似乎飞过沧海经过桑田,自亘古以来,他们,便是这样宁静地相守着。
乐谣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看着她的恋人,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她眼里,只是荧幕上一个闪亮的符号,他演的片子并不算多,但是每一个都成了经典,他作风良好,绯闻从来都只闻雷声不见雨点,他是她眼中最完美的艺人,寄托着她年少时对梦想的憧憬。
眼睫轻轻颤动,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对上她的,两人均是轻轻怔愣,然后都带着些微尴尬的看向别处,又不由自主地向对方看过去。
欧诺轻咳一声,“你看我干什么?”
乐谣脸一红,然后讪讪说:“你好看呗。”
欧诺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十分受用,“嗯,你说得对。”
乐谣咋舌,轻轻嘀咕:“臭美!”
欧诺看了看壁上的大钟,“都十一点了,好饿!”
乐谣跳下沙发去拉窗帘,阳光流泻而入,赶走一室阴霾,“我也好饿。”
欧诺用手掌挡了挡眼睛,“我厨房里还有两杯桶面,你去煮了。”
乐谣“哦”了一声,也不计较为什么是她煮而不是他煮这样利益相关的事情,“我可不可以先刷牙?”她苦着脸往手掌吐了口气,“有口气了都。”
欧诺往浴室方向指了指,“快点,我也要用。”
乐谣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去了,浴室里只有一套洗漱用具,乐谣迟疑了一下,将头凑到外面扬声问了句:“哎,里面的东西我可以随便用吧?”
欧诺在客厅里伸着懒腰,“随便啦!”
乐谣便十分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牙刷和浴巾。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欧诺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乐谣十分无辜地打量着自己,白色的浴巾从胸部包裹到臀际,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胸前的肌肤上,“我刚把衣服都丢进洗衣机了。”
走到她面前的欧诺低头看着她,眼眸深沉,呼吸有些重,“你在勾引我?”
乐谣双手环住他的颈项,言笑晏晏,“对啊!”
下一秒他吻住她的唇,手指在她胸前轻挑,白色的浴巾瘫软在地板上,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那样的近,仿佛融为一体,分不清谁是谁的。
“咔嚓——”屋子的大门被人推开,背后满是灿烂阳光的女人张大嘴,几乎就要尖叫出来,却在最后一秒捂住自己的唇,满是控诉地瞪着室内的两人。
****着身体的乐谣如被置于火上烹烤,从头到脚都发着烫,这样直视的目光下,她无地自容,本能地想要往欧诺身后躲,掩饰住自己的狼狈。
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为她解难的意思,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地,变得冰凉,肌肤上开始泛起细小的疙瘩,
门口的女人终于意识到她所注目的人的尴尬,忙关上门转过脸去。
乐谣低着头将浴巾捡起,重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她没有再看向他。
室内三人中,他们两人是看客,只有她,是被观赏的跳梁小丑。
乐谣无数次想要夺门而出,只是她的衣物确实已经全部丢进洗衣机了,她原本是想断了他赶走她的念想,如今,却是让自己更加难堪。
还是那女人迟疑地看了看她和他的脸色,然后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把我的衣服给你穿一下吧,这样总不太好。”
乐谣苍白的脸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那就谢谢你了。”
于是那女人噔噔地上了楼,这段时间里,他和她之间没有一句对白。
窗外的阳光有着刺眼的绚烂,荧白的光斑让人有如置梦中之感,乐谣不敢让自己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些事情,一旦想了,她怕她会在他面前崩溃。
不久那女人拿了一套衣物下来,“这套衣服都是我最新买的,买回来洗了没穿的,内衣也是,你不要介意。”
乐谣轻轻咬了咬下唇,“谢谢你。”然后躲进卫生间,心酸疼得厉害,眼睛里似乎就要流出湿润的液体,乐谣想,丢脸丢到这地步还不够吗?
可是,已经丢脸丢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撒泼哭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有时候,人真的一点软弱的心思也不能有,一旦有了,便如山崩地裂,一败涂地。
轻轻扭开门,正听见外面的人在说话。
女人说:“你这死孩子,带女人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这情况多让人难堪啊?”
他说:“自己送上门来的,偶然成分很高的,不要白不要。”
乐谣推开门,那衣服很合身,很漂亮,但她依然有没有穿衣服的错觉,她用尽力气笑了出来。
似乎由于她笑得过于灿烂,沙发上的男女都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乐谣说:“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下午我尽量照同样的款式码号还一套过来。”
那女人忙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找欧诺要就可以了。”
乐谣只是笑笑,“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女人十分热情,“我带了午饭,一起吃吧!还有这衣服,已经洗好了吗?”
乐谣摇头,隐藏在她自己湿漉肮脏的衣服下面的手掌,拇指的指甲狠狠地刺入食指,“再见。”
门被带上的时候,乐谣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往山下走,盘旋的山路旁有一个垃圾桶,乐谣将自己的衣服丢进去,眼泪一直掉,她不想忍也忍不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的世界好像天翻地覆,而她,不知道根源在何处。
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如今被大白于天下又有什么关系?
和欧诺本就是两根不相关的平行线,之后又是她主动地提出分手,那么现在他冷漠以待又有什么关系?
身体被素不相识的女人看见了,那也只是一时的羞愧而已,都是同性,她有的那女人当然也有,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这样对自己说着,可是抹着眼泪的两只手都湿透了。
乐谣想,她这样难受,但痛过了就好了,哭过了就好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再次见到陈先生,他在医院里穿着病号服,精神却是很好,乐谣叫他“陈先生”,他似乎并没有不高兴,依然和她三言两语地说着话,近中午的时候,肖迤和她一起出外吃饭。
“下午陈太太和另外三位陈先生会来,你可以选择不见。”
乐谣用筷子扒着碗中的饭,淡淡地说:“左右总是要见的。”
“你本来对陈先生的产业并没有兴趣的吧!那么为什么还会到这里来呢?”肖迤问出了一直在他心间徘徊的问题,初次去找她的时候,她的态度明明那般坚持不是吗?
乐谣微微怔愣,然后笑了笑,“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我贪钱,也许是因为我母亲不要我了,只好来认个父亲,也许是因为我想来追回我曾经失去的男人,又也许只是因为我无所事事太久了,生活中需要点起伏。”
肖迤想了想,“一个理由也许不能促成你做这件事,几个理由在一起,就很充足了。”
乐谣笑着说:“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回到医院的时候,肖迤有些吞吐地说:“如果陈太太他们给你什么不好的脸色看,你不要太介意。”
乐谣笑,“老公其他的女人生的野种回来分产业,要是我,我一定会吃了那野孩子。”
此刻她还有心情玩笑,肖迤轻轻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无奈,“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吗?”
乐谣无所谓地耸耸肩,“事实而已,并不是我能促成或者能改变的,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病房里陈先生的太太儿子果然都在,并没有想象中的恶言碎语,他们待她只是冷漠。乐谣觉得面也见了,且对方也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在这病房里,怎样她都是算是外人,不久便告辞了,肖迤陪她一起出来,一路送她回酒店。
下车的时候乐谣说:“陈先生对我也算是真心实意的,让你这么个伶俐人来帮衬我,只是我天生愚钝,这些事情怕要你多受累了。”
肖迤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会替你保住。”
属于她的东西吗?乐谣苦笑,到底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我后天去法国。”
“嗯?”肖迤有些错愣。
“这是早就订好的行程,我争取这个公费留学的机会很久了,现在已经耽误了几天了,已经决定后天就离开,这里的事情你看着办吧,拿得到就拿,拿不到不要勉强,你拿同样的精力去做别的事情,报酬不一定会比这个少。”
听她说到后来,肖迤的脸色渐渐地些难看,“你还在怪我?”
他是真的没有料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夫人那样倨傲倔强,在知道是乐谣主动找到陈先生后,便直接将亲生女儿给赶了出来,放言她并没有乐谣这个女儿。
终究是他害了她。
乐谣苦笑,“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上次牵怒你我已经很抱歉了,你不要再这样说,这两天我受你照顾不少,若是还有怪不怪你这一说,倒显得我没心没肺了。”
如果不是她要去看那位陈先生,如果不是她和欧诺纠缠不休,陈先生又怎么会想到他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她又怎么会被媒体记者盯上?陈先生又怎么会出面替她平定风波?欧诺如今又怎会对她冷脸相待?
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她一开始对欧诺的不真诚,现在报应来了。
她在乎的人都不要她了。
她的爸爸妈妈,她的欧诺……
电梯正要合上的时候,欧诺戴着墨镜的脸忽然出现了,准备合拢的电梯门打开,他站进来,乐谣的视线一直黏在楼层按钮上,好似在探寻着什么。
“这么快就不认识人了吗?”略带嘲讽的语气响起来。
乐谣没有说话。
“也难怪,陈有元的女儿,未来的皇艺总事,自然是眼高于顶的。”
乐谣微微皱了皱眉,好在“叮”的一声响,她所在的楼层到了,轻轻呼出口气,即使做不成朋友,她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这种“恶言”。
一直到她的房门口,他一直尾随,乐谣拿着钥匙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到底想要怎样?她脑海里不停的回旋着这个问题。
他的手从后面覆上她的,轻轻扭动,房门应声而开。
乐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开来,几乎是瞪着他,“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欧诺冷哼一声,“到底是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你也可以这样和我大小声了吗?”
乐谣闪进屋内,想要关上门,欧诺却已经闪进来。
乐谣往后退了两步,“欧诺,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她眼睛都红了,“我承认我犯贱,我承认我自作多情,你想说我什么?我通通都承认,行不行?行不行?”
欧诺冷笑着,“乐谣,我恨你。”
乐谣只觉得胸口一记重捶,几乎就要站不稳,他,他说他恨她。
看见她满脸受伤的神色,欧诺心中闪过一阵快慰,紧接而来的却是更加的焦躁易怒,薄唇中吐出更加尖锐的话来:“从一开始你就骗我,堂堂Z大法语系的高材生,唯一一个公费到法国留学的学生,未来的大翻译官,居然在剧组里打杂,扮演一个专科毕业的打杂妹感觉如何?陈小姐要不要发一下感言?这么好的演技,王导应该直接用你拍电影才对啊!”
欧诺用力拂过旁边的花瓶,花瓶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额上青筋直冒,“我居然被你这样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
乐谣忍不住用手背揩着眼泪,哽咽着:“我知道我错了,不该这样骗你,可是你呢?你一开始还不是只想找个女人上床?我只是想要接近你而已,我都受到惩罚了,你还要怎样?你说啊,你还要怎样?”
欧诺听了更为火大,用力瞪着她,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我只是想要找个女人上床?妈的我一开始就该上了你是不是?”
“我不跟你说了。”乐谣一边哭一边就要往房间外走。
欧诺却一把抓住她,用力将她按在墙上,俯下身咬住她的脖子,颈动脉血液流动的声音,她起伏不定心跳的声音,咬下去,一口咬下去,他想看看她鲜血淋漓的样子。
似乎感觉到他身上阴冷的气息,乐谣索性不挣扎了,“你要我死吗?”
他的牙齿在她颈项处游移,一口口地噬咬着,他冰冷的唇掠过,“让你那样轻易地死了,不是太便宜你了?”
于是她的心开始下沉,一种均匀的快速。
是她不好,是她的错,她愿意接受他的惩罚,他的牙齿咬在她柔软的胸口时,她伸出手抱住了他,抽泣着低喃:“欧诺,你不要恨我了。”
他在她身上肆略的双手于是更加用力。
欧诺在她耳边冷笑着说:“你玩弄我的感情,我玩弄你的身体。很公平是不是?”
乐谣如一个破败的娃娃,浑身青紫交加,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长而卷的眼睫上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很公平,所以我不再欠你了是不是?”
这种近似于酷刑的做爱直到傍晚,室内一片黑暗,可是没有谁去开灯,直到乐谣的电话响起来。
穿着浴袍的欧诺两只手夹起她的手机,挑眉,冷笑着,“肖大律师?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你?”
乐谣闭上眼睛不去言语。
手机被丢在床上,乐谣也不想去接,她只想那个恶魔快点走,她不要再看到他,再也不要再看到他了。
手机响了一会儿便停了,室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烟草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乐谣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欧诺将第三支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起身走到床边,从上而下俯视她的身体,原本白晳娇嫩的肌肤此际缀满青紫,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她身上身下都一片狼藉,散发着冰冷的腥味。
有没有解气一点?
也许是有一点的,可是他心里还是难受,像一尾失去呼吸能力的鱼,只能让冰冷的海水挤压着他的肺叶。
将她拦腰抱在怀里,似乎碰到了她身上的伤口,她痛得眉头紧皱,眼睫轻颤,泪水就划过眼角,落在他白色的浴袍上,消失了。
将她放在盛满水的浴缸里,温暖的清水将她包围,她一直闭着眼无声地掉着眼泪。
欧诺轻柔地为她清理着身体,那样的怜惜,仿佛她是他易脆的珍宝,可是刚刚又是谁,近乎疯狂地要她痛不欲生。
为她穿好裕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在沙发上坐下,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一手拿起电话叫找服务生。
十五分钟后,房间里的床单被换上了新的,拿着脏床单出去的服务员有些试探地往沙发这边看过来,欧诺身型微动,服务员忙躲了出去。
五分钟后,溢满香味的精致餐车被推了进来。
待闲杂人等消失了,欧诺抱着乐谣坐到餐桌前,低声哄着她:“乐谣,吃饭了。”见怀里的人毫无反应,欧诺含了口清淡小米粥度向她。
他的唇刚一离开,乐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的小米粥都被咳了出来。
欧诺冷着脸帮她擦干净。
“这是拒绝吗?”他冷冽的声音中含着警告。
乐谣终于睁开眼睛,一双泪眼如秋水含波,气若游丝,“我真的吃不下,我胃里不舒服。”她脸上的表情极是虚弱,似乎这句话就要用尽她浑身的力气。
见欧诺不为所动,乐谣近乎求饶着:“诺,我好累,我想睡一下,我醒了再吃好不好?”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长得和她的爱人一样的脸庞,可是他让她害怕,他让她恐惧。
欧诺嘴唇微动,终于大发慈悲,“如果你醒了还不听话呢?”
乐谣忙摇头又点头,“我听话。”
他终于轻轻弯了弯唇角,“那你睡,我就在这里。”
乐谣来不及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晕晕沉沉地深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乐谣在欧诺的怀里醒过来,他深沉的眼睛看着她,让乐谣心有余悸,轻轻推开他,浑身的骨头都在酸痛,似散了架重新拼凑的一般。
静悄悄地换好衣服,乐谣向房门外走去。
欧诺叫住她:“想逃吗?”
乐谣身形一僵,被他看穿了意图啊,如果让她出了这道门,她一定不敢再独自居住。
欧诺从床上走下来,眸光微闪,似邪似纯,让人分辨不清那是属于男人的邪魅的诱惑还是男孩的纯粹的任性。
从背后将她纳入怀中,“不行哦!既然你玩够了才想撤离,那也应该等我玩够了才算公平吧!”
乐谣浑身僵硬,身上的痛楚更甚了百倍,她声音沙哑地向他求饶:“欧诺,真的那样罪无可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