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该怎么办?我对这些无能为力,我只能想办法求得更高更强者保护着我们,我找不到大王临终前说的那个立在光明之顶万山之巅处的圣地,我找不到那个隐喻着至高无上力量的浮生殿,我连保护云浮族人最基本的力量都没有……突然觉得,我这个神女大人做得尤其失败。
默默回到寒峭宫躺下了。今天出奇地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静。昔夜的怒火实实在在让赤薇一帮人消停了一把,没有她们的闹腾,整个寒峭宫都美丽起来。一边瞧着那圆月一边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根据天河的口信,杀人的是幽莲族没错了。指甲狠狠地嵌在掌心里,那末端已经渗出了颗颗血珠。没有哪一刻我这样痛恨自己没用过,不仅让一群杀千刀的灭了族,还让他们得寸进尺杀人灭口。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依旧睡得很不安生,半夜凉飕飕的风刮进来,人也醒过来,然后,对着敞开的窗,想着事一直到了天亮。
这里的夜晚是这样安静,也是这样孤冷。寒峭宫门前有终年不化的积雪,所以在这样燥热的夜晚,这里也是清寒的。寒气入肺腑,过了头,人从里而外,都是冰凉的。
这种感觉,跟得知云浮族被灭了后的感觉一样,冷至肺腑。
我依稀记得自己还在寒峭宫的长绿山上和他打闹,琼鹤衔着血迹斑斑的信条过来,“已亡,莫念,望你顾好吾儿花荫,早日找到圣地浮生殿,带族人脱离这茫茫黑暗之地。——云之峰”
我就愣在那里,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来。我对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年说,“昔夜,我要回去了。他们都死了,他们都不在了。”我没哭,发麻的神经迷迷糊糊,说话也语无伦次,“我要领着他们走,去找云浮族传说里的圣地浮生殿,可是,我找不到怎么办?”
他看我,脸色有些发白,桀骜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认真的表情,他说,“你先去找,若是找不到就来找我,水月族会护着你们。”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鸿蒙必烈大王送我走的时候,昔夜正在关禁闭,因为他打断了幽莲族使者的三根肋骨。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听说灭云浮族的,便是幽莲族。
我对他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这样坏了规矩。”
他冷着脸,头仰着,背挺得笔直。必烈王的鞭子一下一下地往他背上抽,他也不吭声,傲气的样子让年迈的必烈王一怒之下将他关了幽室静思。
临走时,影无双带来他的口信。信上说,“顾好自己,我定会护你无虞,护云浮一族安康!信我,勿念,莫忘。”
那时候我还小,看完这个只觉得更难过。殊不知,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已经对我许了诺言,那是紧箍他一生的话。而那些事,他本可以不做的。
在我们颠沛流离了三百年后,我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地方。大家都倦了,都累了,都不愿再过那种风里来雨里去,无希望无光明的日子。没有强大力量的保护,走到哪里都受其他人的欺辱。终于在一个雨夜,一些早坚持不下去的人和花荫吵了起来。他们要走,要投靠其他灵族,再也待不下去了,公主不像公主,神女不像神女,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再徒增伤亡罢了。
花荫靠在我肩上哭,“穿夏,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不能分散,他们若是走了,我们就散了,散了后就真的再也没有找到圣地的机会了。”
我说我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心里便有了想法。大概,一语成谶,我真的要去投靠昔夜了。
彼时的水月族必烈王早在百年前便已过世,留下三子两女。而他最小的儿子昔夜武力才能均是最出众,在一番争夺之后,毫无悬念地成了水月族最年轻的族主,也是寒峭国的大王,在他的治理下,水月族已超越了幽莲族最盛世的时候,成了灵界最大的王族。
第一次有这样的称呼,王族。王者之族。
跪在水月楼的大殿下,我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他坐在上面,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俊美得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底下的臣子们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是反对还是服从。毕竟,古往今来,收留亡族的残余人员并让他们融入自己的国家,这还是第一次。
我们就这样安定了下来,埋没在水月族各式各样的人里面,族人们少了许多流离与苦难。我又站在水月楼的那棵花树下,落英缤纷,撒得我满身都是,香风弥漫,那个人就半躺在那块巨石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白皙的脸,琥珀色的眼睛,修长的身材,看得我一时间面红耳赤,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他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说,“还以为你真不回来了呢,怎么,真的灵力太弱找不到圣地啊?”
刻薄的话那样招人嫌弃。
我一时语塞,他又笑了。明媚的阳光下,他是那样好看,比云天河还要俊美。我一直觉得云天河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子,大概这个想法,就是从这天开始改变的。
我说,“我会想办法找到圣地,不会拖累你很长时间的。”话轻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有些心虚有些委屈。
他懒洋洋地起来,修长的身材遮住了我面前明媚的春光。他替我拂去肩上的落花,声音低沉而好听,“没事,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永远不走的话,也挺好。”他修长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脖子,一时间让我觉得头晕眼花,看不清方向。
他说,“你回来了,多好。”
你回来了,多好。
我回来了?真的好吗?
此刻的风又刮起,带着初夏的凉意,将我整个人覆盖。脸上凉凉的湿湿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究竟是眼泪,还是露气。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