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含泪默默地自语道:
倘若真的有在天之灵,沛然爸爸。您听见了吗?孩儿向您说声:“对不起,爸爸!”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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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卓然老师的回忆录(四)
在前往去蓟县的列车上,伴着列车有节奏的声响,回忆的闸门打开了。
许多往事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第一次到蓟县松岭村,那时彭延甫爸爸还健在。
我和爸妈是和他们当年那一届刚毕业的同学一起来到蓟县,我现在的奶奶家。
那一次我印象最深的是爸爸不慎掉入澜河被沛然老师和妈妈救上岸的情景。
由于当时岁数尚小,其它的事,基本没什么印象。因为住在沛然老师妈妈的大院中,招待我们的是沛然老师的妈妈和沛然的姐姐。
当时只记得沛然老师的妈妈待人非常热情,而沛然老师的姐姐却是不冷不热地,态度近乎严肃拘谨。
那时就听说她是位医生。
后来妈妈和沛然老师结婚了。我和妹妹倩倩每到放寒暑假,几乎都到沛然爸的老家——蓟县松岭村和奶奶、姑姑住些日子。
奶奶对我和妹妹非常疼爱,姑姑待我还可以,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发觉她们更爱妹妹。总是对我说:“小卓然呀,你要让着妹妹。”
就是到我们姊妹长大成人以后,我的这一感觉越来越深刻。
事到如今,我似乎觉得,这恐怕是血缘的关系使然——我是彭延甫爸与映雪的亲生女儿;而倩倩则恐怕就是沛然老师与娇娜的女儿吧?
我就是为了弄清这个,才来松岭村找姑姑。
再说,自从爸妈去世后,办完丧事姑姑就回蓟县了,已这么长时间了,我也应该看看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丈夫早逝,膝下无子,想必她会是很孤单吧。
当我下了车,漫步在乡间小路上的时候,我想起了爸爸妈妈。
在松树下,在小溪旁,在花丛中,曾留下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小妹的身影。
场景依旧,而那些欢乐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我不禁潸然泪下……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沛然老师是在学校的大礼堂里。
妈妈和彭延甫爸爸在台上正练着歌,我坐在台底下写着作业。刚毕业的沛然老师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全家面前。
虽然我那时才三四岁,但至今我仍记得清清楚楚,当爸爸让我喊他叔叔时,他甜甜地笑着和蔼地说:
“就叫我沛然老师吧。”
从此我就一直称呼他——“沛然老师”,甚至直到爸爸去世,妈妈和沛然老师结婚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我依旧称呼他“沛然老师”。
只是,后来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我结婚有了萍儿后,见到他那一天天衰老下去的容颜,终于有一天我再也禁不住了,含泪冲他喊了声:“爸爸!”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和沛然爸爸终生难忘的日日夜夜啊!
沛然老师的到来,给我家带来无限的快乐。
开始我家还没有搬到教师公寓里,和沛然老师同住在学校院内的教师宿舍里,我们是往来最亲密的邻居。
即使后来我家搬到教师公寓因离学校才几步远,沛然老师也经常来我家。
他和爸爸妈妈谈论着工作和生活,幼小的我,虽然有些话语听不懂,但我深知他们很说得来。
爸爸会伴奏,妈妈和我好唱好跳,沛然老师更是多才多艺,在我家,每晚都是一场娱乐晚会。
此时,我们有着无限的欢乐。
当然,让我记忆最深的还是沛然老师经常带着我一起玩耍:
在校园的树林小路中和我捉迷藏;
在花丛中他蹑手蹑脚地为我捉蝴蝶;
坐在校园湖畔的长椅上,望着闪烁的星空,娓娓地讲述着神秘的故事;
在校外的桃花堤河畔的柳树下垂钓;
在河畔的草地上追跑。
啊,我欢乐的童年,离不开我的“沛然老师”——我的这位大朋友!
当然,生活就是一个五味瓶,苦辣酸甜都有,不只有欢乐,生活还有忧伤。
而沛然老师几乎就是我家的一员。
他和我们同甘苦共命运。
那时,我的彭延甫爸爸的心脏病犯得一回比一回厉害。
而每次犯病时,沛然老师都会没白天,没夜晚地伺候在左右,形影不离。
那时妈妈除了照顾爸爸,还要照顾我和年迈多病的姥姥。
妈妈明显地憔悴了很多。
我多次地听见妈妈,心怀感激地对沛然老师说:“多亏了你,我的沛然兄弟!没有你,这家,我真撑不住了。”
此时,沛然老师总是看着憔悴含泪的妈妈,真诚地安慰妈妈说:
“不要见外,不要跟我客气。”
并说一些开心的话尽量让妈妈和我高兴,振作精神。
无论妈妈和沛然老师如何劝告爸爸要保重身体,可是敬业精神是爸爸的天性,离不开课堂,离不开他教的学生们是他的使命。
爸爸的病稍有好转就不顾一切地去坚持上课。
有一天,爸爸终于病倒在课堂上,被送到医院抢救。那天我刚放学进家门不久。
沛然老师匆匆跑来跟我说:“卓然,快去医院,去看看爸爸吧。”
我和沛然老师来到爸爸的病房,见弥留之际的爸爸说话已经断断续续。
妈妈跪在爸爸的床前拉着爸爸的双手泣不成声。我扑向爸爸哭喊着:
“爸爸呀,听说您刚才昏迷过去了,爸爸您醒过来啦?爸爸您不能走啊!”
醒后的爸爸拉着我的手,指着沛然老师说:“要么认舅舅,要么……”
他把妈妈的手和沛然老师的手一起放在我的手上,泪水流了下来,他慢慢闭上双眼——从此再也没有说话,也再没能够睁开那双眼。
沛然老师泣不成声,他一手抱着我的肩头,另一只手握着妈妈和我的手不住地点头。
哭声,喊叫声,一片凄然。
妈妈爸爸的学生葛丽、肖宏伟等把我们搀扶开来。
爸爸走了,爸爸永远地走了!这位一生甘当人梯,甘当蜡烛的好教师,好园丁,病倒在课堂上,带着对妻女的无奈和无限地牵挂走了。
那年他虚岁五十整。
学校为他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许多高尚的赞辞都给了这位已不在人世的爸爸。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到他便不禁潸然泪下的,更多的是我,是妈妈,是沛然老师。还有他的同事和他的一届届弟子及其亲属。
因爸爸的突然去世,妈妈病倒了,姥姥的病也不见轻。
那时沛然老师就是我们全家的主心骨。
沛然老师除了照顾我上学,学习。
还要照顾,当时病重的姥姥和妈妈。
跑医院,熬药,做饭,一切家务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一个大男人扶持妈妈和姥姥不方便,八九岁的我,已经不用妈妈嘱咐,就主动抢着给妈妈姥姥洗漱了。
那时的我,少不更事。
对大人的情感纠葛不可能了解的十分清楚。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一些情景,才能略微窥测出其中的奥妙来。
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就当着沛然老师的面嘱咐我不要叫“沛然老师”改叫“沛然舅舅”。
那时我似乎察觉到沛然老师不喜欢我叫“沛然舅舅”他说:“还是叫沛然老师吧。”
姥姥却说:“称呼舅舅好,这样显得亲切,不生分。”
这时沛然老师就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妈妈就斜眼瞟了沛然老师一眼,微笑道:
“不高兴?你说叫啥好?”
说完就抿嘴扭过微红的脸,偷偷地笑了。
记得有一天,沛然老师不在家。我在里屋学习。我听见姥姥劝妈妈说:
“映雪呀,就认沛然做弟弟吧,他比你小这么多,你们俩怎么可能呢?现在你还行,你要知道女人老得快,到那时,他正当年,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爱你吗?再者,听说,他有个学生,一直爱着他,你和她争?你还带着个孩子?”
“妈,您别说了,我明白,我总是劝他,让他跟娇娜好,可他说了许多理由,还说娇娜不会真正爱上他的。有些事连我也弄不清。你就别为我操心啦。”“听说他的玉婷姐也不同意,嫌你岁数大,还带着孩子,你可别犯糊涂呀。”
“妈,您就别管了,烦死我了。”
记得,听了这些对话,当时我独自在屋里发了半天呆。
我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晚上我跑到妈妈床上,紧紧地抱着妈妈失声地哭了起来。
妈妈问我为什么哭,我不回答她,哭得更厉害了。
心里反复地想着:
我成了妈妈的累赘,我对不起妈妈,多好的妈妈呀,沛然老师,那么一个好人,他不会不爱妈妈的,不会的……
至于姥姥说的什么“娇娜”,我印象不深,以后我也没有记住这个名字。
我只知道妈妈最后和沛然老师结了婚。
但我一直,还是习惯地称呼他“沛然老师”。
他也很认可,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觉他老了,我不由地脱口说出:
“爸爸,您,您要保重身体啊!”
我的眼里含着泪花。那时我已结婚,有了萍儿……
想到这里,我含泪默默地自语道:
倘若真的有在天之灵,沛然爸爸。您听见了吗?孩儿向您说声:“对不起,爸爸!”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姑姑的家门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
宽大的院墙里的草地上,有几只麻雀在那啄食。
听见我敲门,纷纷飞到院旁的柳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