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是用毒高手,不过武功并不高明。他虽然点了宋小福的穴道,但宋小福此时的内功惊人举世无双,马上就冲开穴道。他不动声色暗中运功把毒逼出一小部分,竟吓跑了吴兴。无怪他胆小。五毒教用毒天下无双,五仙散仍是五毒教最厉害的毒药,而宋小福竟能把毒逼出体外,这是吴兴生平仅见,他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船上静了,芦苇丛静了,宋小福躺在船上望着天,天很蓝很可爱,“我就快要死了。”他想,“这次我真的要死了,也好啊,就让我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吧。”一个时辰后,他渐渐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己经不在船上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草地上,眼前出现了一张和蔼的脸,宋小福随即反应过来,道:“原来是胡前辈救了晚辈。”那人竟然是神剑山庄的二庄主胡正,他道:“你是不是中了五毒教的五毒散?你内功深厚无比,大异于常人,想来己经不碍事了。想不到五毒教……五毒教……”
宋小福没想到这次不但没死,还能再见胡正,忙问道:“晚辈正有件事……”
胡正知道他想问什么,道:“茅草屋那天发生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对了,你手脚什么了?谁这么狠心?”
宋小福道:“晚辈的武功让人废了。那天在茅屋晚辈丢失了易筋经….”
“易筋经?”一直似乎万事不放心中的胡正失声问道。
宋小福道:“这是神州双剑路阿姨要晚辈转交还给少林寺的,但在那天……”
胡正陡然变得肃穆,道:“他终于……如愿己尝……这事……这事……”
宋小福从他的神情中猜到这事必与胡正有关,当下问道:“前辈可知是谁拿走了易筋经?晚辈受人所托……”胡正黯然无语,良久才道:“这事……你最好不要管了。他日少林知道内情是不会怪你的。”说到这里,他似忽然下了很大决心,语气一转,道:“宋少侠是剑术名家子弟,老朽有一套剑术,不知入不入你的眼呢?”
宋小福奇怪不己,却见胡正折起一段树枝,只见他随手一抖,枝上树叶竟然落光,树枝在他手中像似有了生命般,他见宋小福正望眼过来,便缓慢舞起。其剑术也看不出什么精妙之处,粗看倒相似华山剑法,细看下又截然相反,没有费亮那般霸道凌厉,更显圆转柔和。
胡正很快使完收剑,神色凛然,想来昔日定是位名动天下的人物,只听他道:“看清楚了吗?”语气里藏不住沾沾自喜,一改往常消沉之态。
宋小福道:“前辈所舞剑法表面上平淡无奇,但暗藏玄机博大精深,晚辈不敢妄加评言。”胡正开怀大笑,道:“博大精深,说的好。”当下又使了两遍,宋小福聪明绝顶,很快记在心头。
胡正道:“除私去利一身轻,净恶化凶无极乐。少侠还记得这句话吧?”宋小福道:“它跟这套剑法有关吗?”胡正怔怔片刻,才笑道:“你可比有些人明白多了。都说琴是心声,其实世间万物皆如此,剑道亦是一般。你是挺聪明的,就是俗心太重,太注重身外事了,怕是画虎不成反成犬。”
宋小福听他前言不搭后言,亦是摸不着脑袋,道:“前辈你没事吧?有什么请直言。”胡正“嘿嘿”一笑,道:“你是不是怕学了老朽的剑法后,会叫你做些为难的事?”宋小福道:“前辈误会了。”胡正道:“这套剑术虽然比不上神州双剑剑法,但昔年谁见不惧它三分?还提这陈年旧事干啥?老朽老了,就怕它有一天随老朽而去,今日它有了主人,老朽亦放心了。你要是看不上眼,他日有缘就另传他人吧。”
宋小福道:“晚辈就怕难以把他发扬光大。”
胡正反问道:“也许你说的对。那你说谁能把它发扬光大,重整它昔日雄风,是华山的连城辉,还是欧阳鸿明?”
宋小福记起上次他们两人比武,道:“鸿明的剑法个性倒是跟前辈剑理要近一些。”胡正道:“你这么说,那就是吧。若你能碰到他,就跟他切差切差。”宋小福暗道:“我都这样了,还能提剑吗?”但见他充满希望的望着自己,忽然明白他是要假自己之手把剑法传给欧阳鸿明,这事透着古怪,宋小福虽是极想知道原由,但见胡正绕了一个大圈才把他的意思隐隐透露出来,显然是希望自己不要多问,便道:“晚辈明白,但请前辈放心。”
胡正微微一笑,道:“你聪明伶利,可不要自己辜负自己。”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包,塞进宋小福怀里,道:“能遇见你,总算有缘,这个东西你先保管着。老朽知道你奇怪,只是……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东西与你无关。老朽要走了,把你安排在农家可好?”
宋小福不再多问,道:“晚辈正是这想法,只是要烦前辈了。”胡正把他安置在一户农家,重金雇请农家老婆婆照顾。这老婆婆儿子在外头官府当个小差,平日难得回家一趟,见宋小福长的清秀,相当喜欢,道:“婆婆会把你当儿子看待的。”
胡正道:“你这娃娃讨人喜欢,老朽倒有些舍不得走了。可惜老朽有重要的事要做,非走不可。”宋小福道:“晚辈想在这里安静的住些日子,还望前辈别告诉别人。”胡正安慰他道:“别消沉,你手脚筋骨虽断,也不见得没治。二十多年前,江湖中有个人叫杜天成,他艺出鹰爪门。鹰爪门武功伤人断筋折骨,所以他们祖先经过数代研究,配出一付药方,专治像你这类伤的,只是他后来投靠朝廷,没再江湖露面了。说不定那天让你碰上也难说。”
宋小福道:“晚辈生死早己不放心上了,不值得操心。”胡正道:“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后生可畏啊,老朽真是白活了这许多年。”宋小福听他说的凄凉,道:“人生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前辈何必挂在心上?”他这话说得有些违碍辈份,但却很真诚。
胡正哈哈一笑,道:“说的对,说的对。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时任谁也看不出他就是以前那个日日借酒消愁的垂暮老人,似乎在一下子间变得年轻了许多,豪气冲天。
宋小福就这样住在了农家,而这一刻,黄雅洁正像疯子般在长江沿岸找他。
钟王用了宋小福留下的药逐渐好转,这几日见儿子魂不守舍般,知子莫若父,在他的追问下,钟承斌忸忸怩怩的把对黄雅洁爱慕之情说了。钟王哈哈大笑,道:“为父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你人虽在这儿,可心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你这就找她去吧。”钟承斌满脸通红,钟王道:“别像个姑娘似的,你要是孝顺,就早日让我抱上孙子,还愣着干嘛?”
钟王别了父亲,便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路上打探黄雅洁下落。这天在应天府城外的小镇上投宿。无巧不成书,黄雅洁竟带着宋小福也到这个镇上投宿。他看着黄雅洁无微不至的照顾宋小福,他心如受重锤重击,他明白原来黄雅洁竟然有了爱的人,而竟是宋小福。这个晚上他在院里的树下几乎站到天亮,他跟宋小福一样,同样失眠。
那夜他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直到晨露打湿了他一身,他才渐渐回神,他对自己说,既然她喜欢的人是宋小福,那我明天就回去。但第二天,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跟在黄雅洁后面,他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再看她一眼,我就走。”但是看了一眼又一眼,心中万般难舍,像有条绳子直牵着他来到江边。他看着宋小福上船,又舍黄雅洁而去,在这时他的心情忽然一松,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当他看到黄雅洁买了酒回来不见了宋小福发疯般在寻找的时候,他陡然为刚才自私自利的念头感到羞愧万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地上没有缝,他也不会钻,因为他舍不得离开黄雅洁。他从角落里跑出来,对黄雅洁道:“宋兄弟顺水下去了。”
黄雅洁对钟承斌的忽然出现并没感到意外,此刻他除了担心宋小福外,什么都不会放在她心上了。她听见了钟承斌的话,扭头就沿江跑下去,任钟承斌什么叫,她似没听见一样,直到天晚,仍不见宋小福踪影。
钟承斌好说歹说,把她带到一家客栈投宿。黄雅洁不吃不喝,谁料第二天竟病倒了起不了床。她本身有伤在身,这下急火攻心,病的不轻。钟承斌请大夫,抓药,熬药,喂药,她仍没起色。钟承斌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又烦,拿起酒喝得人事不省。到醒来时回房一看,黄雅洁己经不知去向,惊得他酒马上醒了,向店家打听,那店家也没睢仔细,只说大清早出门了。他忙到外头寻找,终于在一棵大树下找到昏倒在地的黄雅洁。
钟承斌爱怜地抱起她,黄雅洁迷迷糊糊的叫道:“小福,你在哪里?我要找你,找到你。”钟承斌柔声道:“我带你去找。”黄雅洁一把抱紧钟承斌,道:“小福,别离开我,别离开。”
钟承斌听得痴了,见前面有座房屋,走过去一问,才知只有一老太婆在家。钟承斌道:“婆婆,我妹妹不慎得了病,能不能让我兄妹借住一会儿?”老太婆心肠堪软,道:“行,行。老婆子本来还有两间房,一间让另一人住了,你们兄妹就暂住一间吧。”让进屋来。钟承斌见屋里倒也干净,把黄雅洁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道:“婆婆帮忙照看一下我妹妹,我去抓药。”说完往镇里奔去。
那老太婆熬了碗米粥,钟承斌很快回来,道:“多谢婆婆,让我来吧。”接过碗慢慢的喂黄雅洁吃下。
黄雅洁嘴里含着米汤,也不知是什么味。
钟承斌柔声道:“再什么样,也不能不顾身子。”黄雅洁对他的柔情何尝不知,道:“钟兄,我心己有所属,你….何必留在我身边…”钟承斌神情激动,但又默默无言,本来他可以借此机会向她表白自己的感情,但他没有那样,忠厚的他不想再给她心理上的负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选择自己默默来承受这份感情。
黄雅洁道:“我自己来。”挣扎着要爬起来。钟承斌按住她,道:“你别动。我不会说话,但你这样我们什么去找宋兄弟?”黄雅洁道:“能找到吗?”钟承斌道:“能得,一定能得。你先要保重自己,才有力气去找。”
黄雅洁喃喃自语道:“爹常说我豪迈爽快,不让须眉,其实我很爱哭,很固执。他是在乎我的,不然……他就不会离开我……”声音渐渐低了,她又睡了,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虽苍白,但依然灿烂如霞。钟承斌呆呆视着,暗暗叹息道:“她一定是梦见了宋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