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学在郊区,医院在市区,相隔十余公里,岳海鹏发疯般地蹬着自行车,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岳海鹏气喘吁吁地跑进病房,护士长正和一名护士为岳万里处理伤口。
岳海鹏扑到岳万里跟前,见岳万里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胳膊上输液的针眼处青紫发黑,地上隐隐约约还有血迹。
岳海鹏心疼地抓住岳万里的手,“阿姨,我爸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护士长生气地说,“你不是说你哥在照料你爸吗?他人呢?”
岳海鹏这才注意到岳海昆不在病房里。
“你爸的手臂不听大脑指挥,手臂乱动拉倒了输液架,砸伤了自己,还扯掉了针头。”护士长继续批评岳海鹏,“你爸离不了人,你们不知道吗?”
岳海鹏看着父亲受伤的手和脸,他双唇紧闭,心里恨恨地想,这个混账哥哥又跑到哪里玩去了?等他回来非揍他一顿不可!
“不把你爸安排好,你不要再去上课了!”护士长说完,带着护士走了。
岳海鹏给岳海昆打电话,电话通了无人接听。他见岳海昆的掌上游戏机还放在床头柜上,他抓起来直接扔到垃圾箱里。他再打岳海昆的手机,仍无人接听,却听见岳海昆的电话铃声在病房外响起,由远而近。
门开了,岳海昆被两个医护人员架了进来。岳海昆衣服的口袋都翻在外面,浑身脏兮兮的,头上还缠着一圈儿纱布。
岳海鹏吃惊地看着岳海昆,“哥,你这是怎么了?”
岳海昆挨了一闷棍,显然还没完全清醒,只是呆呆地看着岳海鹏不说话。医护人员把岳海昆替白老大打架的大致经过跟岳海鹏讲了一下,并告诉他,岳海昆也需要住院治疗,但他本人坚决不同意住院,就给架到这里来了。
岳海鹏听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不好好照料父亲,却跑出去替白老大打架!他一句话也不说,指了指父亲手上和脸上的伤,让岳海昆看。
岳海昆见父亲受伤,也吃了一惊,“海鹏你上课去吧,我保证再不离开爸爸了。”
医护人员指了指岳海昆缠着纱布的头,摇了摇头,“他这个伤,就是不住院,也至少要休息一周。”
“哥,你伤得不轻,还是住院吧。”岳海鹏说。
“不住,不住!我回家睡一觉就好!”说完踉跄着走了。
岳海鹏知道哥哥不住院是因为家里的钱太紧张,他对岳海昆的满腔怨气消了不少,但想起眼前的处境,又不禁悲从中来,眼圈有点发红。
第二天一早,岳海鹏为父亲整理好内务,等护士为他输上液体,就请同病房的病友家属帮忙照看一会儿父亲,他说有事出去一下。
岳海鹏骑车来到了学校,但这次他不是来上课的。他准备请长假了。父亲的受伤让他心如刀绞,他不放心再把父亲交给哥哥照料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岳海鹏把请假条双手递给孙院长,他满脸惭愧,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孙院长接过请假条,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岳海鹏看着熙熙攘攘的大学校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感到自己很对不起孙院长的期望和栽培。
孙浩和肖天过来跟岳海鹏打招呼,关切地询问他父亲的情况。岳海鹏知道他们更关心项目的事,岳海鹏想让他们两个收集一下有关众筹的资料,谁知他们俩流露出要退出的意思,他们觉得岳海鹏请了长假照料父亲,没有精力再去操心项目的事了。
岳海鹏苦笑着说,“我总不能把我爸扔下不管吧,那样创业还有什么意义呢?”
安母一向行事强势,说一不二,她对安欣扔下她提前回国,大为光火。她回来后仍见不着安欣,知道她又跑回省城找岳海鹏了,就更加恼怒。安欣回京后,安母狠狠地训了安欣一顿,安欣这次倒挺乖,没有顶撞母亲,而是借口班里最近在搞模拟法庭,很忙,就搬到学校宿舍来住了。
班里确实要搞模拟法庭,安欣为自己选定了一个被告辩护律师的角色,律师也是她毕业后的职业方向。安欣身上有她母亲的基因,是个很要强的人,她要在模拟法庭上胜出,就必须精心准备答辩状和辩护词等法律文书。可是这几天她常常走神,无法集中精力,她的心思全在岳海鹏身上。
安欣回京上课之前,曾私下找护士长了解过岳万里住院费的情况,她清楚光靠同学捐款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回京后不久,她就委托郭庆偷偷往岳万里的账户存钱,可是收费处不收,非让岳海鹏本人来才行,因为岳海鹏专门交待过。安欣只好给岳海鹏打电话,岳海鹏竟然不接受资助,他说他有办法解决。安欣早料到会是这样,岳海鹏跟她一样,也是个要强的人。她有些后悔,田苗他们为岳海鹏募捐的时候她就应该大大地捐一笔。
安欣估摸着岳万里的住院费花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岳海鹏如何解决,她趁着课间休息时间,打电话给岳海鹏。
岳海鹏正坐在父亲病床前的小马札上算账,他从包里抓出一大把医院的收据,一张一张地用手机计算着,最终手机上显示的数字是256,账户上的余款,就是这256块了。岳海鹏两眼无助地看着依然昏迷的父亲。这时安欣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是不是也刚下课?”安欣问。
“对,我刚下课。”岳海鹏不想让安欣知道他请了长假的事,“你模拟法庭的答辩状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安欣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我总在想你的事,一直静不下心来。你能告诉我,岳叔的住院费你准备怎么解决吗?”
“备选方案很多,我正优中选优,总之我有办法解决,你就放心吧。”岳海鹏说。
岳海鹏倒没有跟安欣撒谎,他确实有办法,不过他的办法仍是卖店铺。当天晚上,岳海鹏把“本店铺出售”的告示再次贴到了海棠深处酒店门口,店铺看来是非卖不可了。
白老大和岳海昆一人挨了一闷棍之后,白老大对岳海昆的态度大变,岳海昆能陪自己去打架,岳万里为此还受了伤,岳海昆连一句怨言也没有,白老大觉得岳海昆很够朋友。在家躺了两天之后,他要请岳海昆出去玩,约好在百润大门口见面。
白老大见到岳海昆跟自己一样也是头上缠着纱布,一对难兄难弟的样子,就笑着拉着他的手说,“兄弟,医院那一架,咱哥俩别看吃了点亏,但是打得值!”
“值什么?我连城南那帮家伙的毛都没看见,就吃了人家的闷棍。”岳海昆郁闷地说。
“我说它值它就值,这一架打出了你这一条义气汉子!”白老大向岳海昆伸出拇指,“从今以后,咱俩就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白哥,你,你太抬举我了。”岳海昆有些激动,说话吞吞吐吐,“我还欠你这么多钱,我,我……”
“你欠我的钱,从此一笔勾销了!”白老大慷慨地说,其实他也知道岳海昆还不了,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算了。
岳海昆高兴了,长出一口气,不停地说着:“谢谢白哥,谢谢白哥!”
白老大拉起岳海昆就走,“咱兄弟俩先去玩个痛快!
白老大和岳海昆经过海棠深处酒店门口,白老大注意到了“本店铺出售”的告示,他凑上前去看,“你家的店铺要卖?”
“卖了店铺给我爸缴住院费。”岳海昆说。
“这肯定又是你弟的主意吧?”
岳海昆点点头,“是我弟在张罗。不卖也不行了,秘方找不到,钱也找不到,总不能让医院把我爸赶出来吧?”
“你弟就是个生瓜蛋子,他知道什么?”白老大说,“这事我得替你合计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