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崔曼儿的心怎么也不能完全平静下来的,看着秦厉轩这样期待的深情,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口而出道:“你不要用这样的深情看着我,我再也不生你的气了,我再也不怪你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她是不能这样的,女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崔曼儿在旁边守着,女儿的眸子黑白分明,嘴唇小小的红红的,长大了必定是一个美人坯子,但是她却在那个年岁就这样走了,好没有理由的——
女儿走得时候小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像是要把她的冤屈全部都告知崔曼儿知道,像是在怪崔曼儿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好好地保护好她——
想到这里崔曼儿禁不住浑身哆嗦了起来——是啊,他一直在怪秦厉轩,觉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责任呢?身为母亲,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这不是旁人的错,而是她自己的错——都怪她自己。
她凭什么就这样把自己的过错给遗忘呢?是她对不起女儿——原来她也没有资格去看女儿,女儿九泉之下若是有知,定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脸吧?
这样一想,崔曼儿只觉得心中撕心裂肺一般地痛,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像是短线的珠子一般怎样也听不了。
秦厉轩被崔曼儿这样突然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慌张地支撑起身子,粗糙的大手慌乱地替她抚去泪水,焦急地道:“曼儿,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再难过了好么?”
崔曼儿哭道:“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女儿!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都是我,她肯定再也不愿意见到我的——再也不愿意——”
秦厉轩听崔曼儿再次提起死去的女儿,心如刀绞,又看着崔曼儿这样自责和内疚无助的样子,禁不住心中绞痛起来,默默无声地把伤心欲绝的崔曼儿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厉轩的脸时惨白的一片,是那一种死灰一样的惨白,是没有什么希望了的惨白。
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宽慰崔曼儿,也不知道该怎样把女儿死去的那一段从崔曼儿的脑海里删除掉,若是有可能的话,秦厉轩希望崔曼儿能够将那一段痛苦的记忆忘却,给他和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崔曼儿失声痛哭了起来,一个人伏在秦厉轩的病床前哭得伤心欲绝,手捶着秦厉轩的病床,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小就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是我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的人都过得那样幸福,我却要这样痛苦——为什么?”
秦厉轩默默地攥住崔曼儿挥舞着的拳头,心头像是被刀子割了一般的痛,为什么啊?对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呢?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崔曼儿是爱着他的,这是毫无疑问地,他自己也是这样深爱着崔曼儿,可是崔曼儿只怕这一生都无法真正的原谅他了,这些究竟都是怎样才会走到这一步的呢?秦厉轩有些弄不明白,是不是造化弄人呢,还是说这就是命中注定,这就是他的劫?
“为什么要遇到你?为什么这一切都要发生在我的身上?多么希望从一开始就没有遇到你啊——秦厉轩,你为什么好好地要跑进我的生命里?”
秦厉轩顿住,没有说话,只是将哭闹着的崔曼儿拥进自己的怀里。
崔曼儿哭了一会儿,也就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崔鸣一直在一边神色紧张地把崔曼儿看着,现在看她慢慢地平静下来,终于不再哭泣,才放心了些。秦厉轩趁着崔曼儿把头埋在病床上的时候朝崔鸣做了个手势,暗示他去找秦尚义,招人来给他办理出院手术。
“曼儿,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好么?把以前的不快乐都给忘记,好不好,我们谁也不要这样痛苦了,都幸福着,好么,曼儿?”秦厉轩认真地一脸沉痛地把崔曼儿看着,问道。
他的神色间是那样地迫切,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崔曼儿对他的心思,迫切地想要知道崔曼儿会不会再次离开他,他的生命禁不起另外一个十年了——
说来也奇怪,当听到医生说他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儿惶恐,反倒是终于舒了一口气,因为他这样才能够有个借口将崔曼儿给留下来。
他是最了解崔曼儿的为人的,她定然不会丢下有着这样疾病的自己,那么这样一来,她就不会骤然的把自己一个人丢下,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说他卑鄙也好,竟然会想到用疾病来束缚住崔曼儿,希望利用她的同情和不舍来把她留在他的身边,可是他是真的真的禁不起崔曼儿的再次离开了。
第一次他离开的时候,他还年轻,就已经尚且几近疯癫,而且那时候他还没有尝到崔曼儿离开自己后的苦涩滋味儿,现在他已经饱尝了十年那样没有崔曼儿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尝第二次那样的滋味儿了。就算是卑鄙也好,他就想留着崔曼儿在她身边。
至于她对自己的刻骨怨恨,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样消除,但是余下的生命里她一定会努力尽最大的权力去消除的——
曼儿,你问,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的人都幸福着,你为什么偏偏要经受这么多的痛苦?你问为什么会遇到我,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也不能告诉你遇见我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是我会告诉你,这一生遇见你是我最美好的事情,而且我会用余生努力叫你获得幸福,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肯,再次把你的手放到我的手上,我就敢握住你的手,一生一世再也不放开,我就敢叫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要你肯再次相信我,我舍弃了世界也甘愿的——
崔曼儿摇着头,泪水又要掉下来,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秦厉轩,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原谅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过去的事情不肯释怀——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她就那样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把我看着,我知道她在质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她在说她死得好不甘心——她就那样在我的面前慢慢地停下最后一口呼吸——我怎么也忘不了的——”
秦厉轩紧紧地将崔曼儿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曼儿,我都知道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是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你怨我吧,不要怨恨你自己——”
崔曼儿不说话,慢慢恢复情绪的她也理智了起来,她推开秦厉轩,慢慢地站起身来,道:“我和鸣鸣走了,你自己在医院里好好注意身体。”
说完不顾着秦厉轩绝望和无助的神色毅然起身准备离开,可是却发现不见了崔鸣,整颗心倏地提了起来——鸣鸣到哪里去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她再也经受不起失去一个鸣鸣了——
“鸣鸣他到哪里去了?”崔曼儿的声音因为紧张变得有些尖利,惶恐的把秦厉轩看着。
秦厉轩看得出来崔曼儿的害怕和惶恐,当下也不再隐藏什么,直接道:“他和尚义在一起,再给我办理出院手续,你不用担心——”
崔曼儿不等秦厉轩说完,就满是怨恨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秦厉轩真个个人僵住,崔曼儿方才那样怨恨的目光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恼自己不顾崔鸣一个小孩子的安危,叫他去给自己办理出院手续么?可是这医院里都是秦家的人,而他又早就叮嘱过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崔鸣和崔曼儿两个人,崔鸣说什么也不会出什么差池的——难道说曼儿她是在恼自己不听话,恼自己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执意要出院?
是这样么?真的是这样子么?曼儿她竟然是在为自己担心,而不是在怨恨自己么?
秦厉轩只觉得方才还冰冷绝望的胸腔里现在就被一腔狂喜替代,真个个人禁不住笑了起来,那样快活,就像是一个刚刚被王子吻醒的公主一般。
崔曼儿匆匆忙忙往外面赶,正好碰上迎面走过来的秦尚义和崔鸣两个人,两个小孩子嘀嘀咕咕不知道再商量些什么,一脸的认真,连崔曼儿走过去也没有发现。
“鸣鸣!”崔曼儿叫了一声崔鸣。
崔鸣抬起头看见崔曼儿,立即高兴地奔过去,扑在崔曼儿怀里,道:“妈妈。”
崔曼儿拉住崔鸣的小手,定定地将秦尚义看着。
虽然知道秦尚义他还只是个孩子,女儿的死也不能全部怪罪在他身上,而且他也是一个很苦命的孩子,自小没有妈妈疼爱——但是心里某一处还是不能那样自在,一看到秦尚义的脸,她就会想起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的面庞。
她不能忘记,也不敢忘记——她作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活该受到这么些年的煎熬。
秦尚义虽然是一个小孩子,但是也感觉到崔曼儿目光里复杂的情绪,但是还是笑着甜甜地唤了声:“崔阿姨好。”
崔曼儿的嘴唇张了张,但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