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疼疼疼疼疼!”姚星辰微微张着嘴,拧着眉头,五官皱在一起,圆润的脸庞红扑扑的,阳光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格外好看。
廖英红拿着汤匙,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马上要生了,舌头怎么弄了这么大个泡,口腔也溃疡了,可怎么好……来,金银花冲水,你喝两口。”
“妈我不想喝,嘴好疼啊……”
“你说你也是,这么大人了,怎么吃个橙子还能咬到自己的舌头?”
姚星辰捂着嘴,郁闷地推开那一碗金银花,不停地往嘴里吸凉气。
陆立风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像是咒语一样,让人心慌。
我喜欢你啊……
他的眼神真真切切地倒映在她的眼中,手里的橙子送过来,温温柔柔的,带着暧昧的宠溺。
姚星辰望向窗外,忽然回过神来,看着廖英红,问道:“妈,你说,一个人心里能够同时装下两个人吗?”
廖英红被她突然的感性弄得一滞,笑容收了起来:“小赤佬,你老实讲,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池穆?”
姚星辰搓了搓手心,低下头,语气中有些挫败感流露:“我对他好,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种感觉甚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是遇见陆立风之后,有另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妈,为什么我这么花心呢?感觉自己爱上了陆立风,又心疼池穆,对两个人都有罪恶感。”
廖英红很少见女儿这么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谈感情的话题,便很认真地审视着她的眼睛。
“那除了陆立风,还有别人让你这样过吗?”
姚星辰想了想,肖逸吗?
没有,对于肖逸,更多的是歉疚,就好像有一个人在你困难的时候,送了你好多贵重的礼物,而你却一贫如洗,什么都给不了他。
她摇摇头:“没有。”
廖英红撇撇嘴:“那你就不算花心。陆立风的确是个惹人爱的男人,能够拥有他,是你的运气好,用现在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你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
姚星辰低下头,抿起嘴笑了。
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想要拼命珍惜的冲动。
珍惜现在舒服而甜蜜的感觉,珍惜她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够遇见的他。
廖英红看着女儿幸福的样子,表情有些舒缓,却也掺杂着担忧:“囡囡,妈妈跟你讲,不要犹豫,不要给自己设问题,爱谁就爱谁,女人心里不能同时装着两个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珍惜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爸爸呢?你对爸爸不还是一样?”时隔多年,姚星辰还是问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小时候她总是觉得,父母之间,父亲永远是主动的那一个,母亲在他面前,骄傲得像个公主,是他口中事事依着的“大小姐”,她把最任性、最世俗的一面展现在爸爸面前。
她不会做饭,就让父亲去做,她见到带毛的猫狗会大嚷大叫,父亲就会扬言要吃了它们,在父亲面前,她就算是全世界最刁蛮任性、最矫情无礼的女人,也不担心他会离开自己。
而母亲在陆建林面前,却是另一副样子:知性,婉约,永远穿着“陆建林喜欢的类型”的外衣。有一次去陆建林家做客的时候,姚星辰说妈妈不会做饭,年轻的廖英红气得在桌子下面直踩她的脚。
“姚堡生啊……”廖英红的目光突然放了好远,“我现在都不敢想他,一想到他,就会觉得,这世界好无聊、好无趣啊……”
曾经有那么有趣的人,每天逗自己开心,又那么突然地就离开了,感觉像是一场翔实的梦。
姚星辰嘟起嘴,鼻子微酸,看着她。
廖英红每次提到父亲的时候,或是回忆起往事的时候,都会坐在那里,身子微微地左右摇晃,眼底雾蒙蒙的,像是封住了什么。
“我以前跟他在一起啊,看着他邋遢的样子,看着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的面容,我就发愁,我跟自己说,这不是我喜欢的男人啊,这么矮,这么没有气质……你知道吗?我跟他第一次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结尾我哭得稀里哗啦,他的呼噜震天响,从电影院出来我问他,姚堡生,我们看了什么电影呀?他说不记得了,好像叫什么大船……呵呵。”廖英红摇摇头,怀念地笑了,“后来我又经常安慰自己,算了啊,孩子都这么大了,将就过吧!”
姚星辰挺着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廖英红接着说:“后来他走了,剩我一个人了,我没有一天,不责怪自己,为什么他邋遢的时候,没有给他洗洗衣裳;为什么他狼吞虎咽的时候,没有给他递过一杯温水。我那些可笑的温柔和体贴,全部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给了一个让我念念不忘,却根本不爱我的男人。”
姚星辰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她。
廖英红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结婚的那天,我给陆建林打电话商量婚礼的事,他们家里可能没有人,听了好久的忙音也没人接,我就一直拿着那话筒,也不想挂,后来响了太久,通讯台那边就把信号切断了。”
“囡囡啊,当你爱了很久都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上帝就会切断你的信号,上帝创造了爱情,可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姚星辰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
“廖女士,看不出来,文艺女子啊,明天给你出本书,推广一下您耗尽半生才能悟出的道理,好拯救拯救我们这样的失足少女。”
“是失足少妇。”话音刚落,门口有一个声音传来。
姚星辰回头一看,是刚下班的陆立风。
陆立风放下拎着的各种花花绿绿的袋子,走到姚星辰面前,捏了捏她的下巴,关切德尔问:“我看看,这嘴上的伤口好些没?”
“啊……”姚星辰乖乖地张开嘴,把嘴唇下面的溃疡面翻给他看,“看这里,都烂掉了,一吃东西就好疼……小甜甜已经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姚星辰用眼睛瞄着他英俊的五官,在看到他心疼到凝重的眼神时,心里忽然美滋滋的。
这大概就是陆立风能够给她的东西。
不装不作,用最真实的自己,就能在他那里得到回应。
“妈,给我吧。”陆立风放开她的下颌,接过廖英红手里端着的金银花水,喂到她嘴边,姚星辰就乖乖地喝了一口。
“姚星辰,看来,以后我要经常说点好听的给你,否则以你这承受力,一句喜欢就咬到了舌头。”
姚星辰喝口汤,嫌弃地撇撇嘴:“您可别跟我说甜言蜜语,我耳朵软,就当真了。”
陆立风看了廖英红一眼,笑笑没说话。
廖英红识趣地走了,留下小两口独处。
陆立风说:“今天梁美仁找我,让我帮他和池穆见一面。”
陆立风虽然是梁美仁的小叔,但私下梁美仁对陆立风还是很信任的,经常有什么心事,都会和陆立风说,即使和陆国宝离婚,离开了陆家,她还是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陆立风。
梁美仁知道池穆在陆立风的研究所工作,就开口求了他这件事。
姚星辰闻言皱皱眉,推开那碗水,说:“她要见池穆?池穆出事以后,他的父母从来不允许她来见池穆的。”
记得池穆刚刚出事的时候,有一次梁美仁去池穆家找他,池穆妈妈说什么也不肯开门,她就站在池家楼下不肯走,池穆妈妈气急了,也恨极了,倒了一盆冷水,从楼上泼下去,浇了她一身。
这件事还是后来池穆的妈妈义愤填膺地和姚星辰讲的。
陆立风看了她的反应,语气中有几分揣度,说:“我说我回来问问你,如果你让见,那就见;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我和池穆不熟,做不了主。”
姚星辰对上他的眼睛,陆立风却低头舀了一勺汤,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始终,都是很尊重她的,事无巨细,谨慎得让人觉得体贴。
姚星辰忽然觉得很心疼,便用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古董,我同意啊。”她真挚地看着他,目光闪闪。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总这样温柔耐心的语气对陆立风说过话,她的耐心,从来都是对池穆。
廖英红说:我那些可笑的温柔和体贴,全部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给了一个让我念念不忘,却根本不爱我的男人。
而此时此刻,当她看到陆立风在她面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甚至周到细心到卑微的时候,就忽然想要把这一辈子的万种柔情,全都用在他的身上,一丝一毫都不浪费。
陆立风的表情有一丝惊讶:“你同意?”
姚星辰说:“她现在离婚了,是单身,我还怕她和池穆纠缠不清吗?”
陆立风看着她,忽然如释重负。
他看看表,点点头:“池穆还有半小时下班。”
姚星辰说:“嗯,我跟干妈说,就说我们两个带着池穆去吃东西,别让她来接他下班。如果梁美仁和他单独见面,池穆认生,一定是不肯的,你把池穆接到医院来吧!”
陆立风看了她一眼:“好。”
他转身刚要走,却被姚星辰拉住了手。
陆立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姚星辰把他刚脱下来的外套拿起来,披在他的肩上,挺着大肚子,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
“你倒是穿上外套再出去啊,外面下雨呢,特冷。”
陆立风利落地套上外套,整了整衣服,忽然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目光灼灼。
“嘴坏了,今天就放过你。”
他说完,酷酷地拉开病房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姚星辰脸一红,忍不住抿起嘴憋住笑,却扯动了溃疡的伤口……
“哎哟……”
梁美仁来医院的时候,头发又比以前短了一些,黑发中分齐肩,特地化了淡妆,好像自从姚星辰嫁到陆家以来,就没见过她化妆,那大大的眼睛,瘦削的下颌,有点像张歆艺。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池穆已经在病房里了,此刻正用手一只手背在后面,另一只手摸着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
“池穆哥。”姚星辰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不要按那个,你按下去的话,就会跑来好多好多医生。”
陆立风双手向后,撑在窗台上,靠在窗边,嘴里叼着一颗未点燃的烟,一眨不眨地望着姚星辰的身影。
“很多很多医生?”池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痴痴地说,“是要来给我打针的吗?”
梁美仁站在门口,看着池穆的背影,目光一闪,攥着背包的手发出咯咯的声响。
姚星辰笑了:“不是呀,是给我打针。”
池穆淡漠地转过头去,手又放回了按钮上。
姚星辰回头看着梁美仁,说:“你进来坐吧,不要在门口站着。”
梁美仁进来,把给姚星辰买的孕妇礼品放在桌子上。
姚星辰说:“池穆的智商就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他喜欢按钮,上电梯的时候我都会让别人让着他,让他来按楼层。”
梁美仁低头:“嗯……”
姚星辰看向他带来的东西,问:“你买了山楂?”
梁美仁双手交叠,垂在身前,搓了搓,说:“他爱吃……”
姚星辰拉了拉池穆的胳膊:“池穆哥,你看,有人给你买了山楂,酸酸的,你不是最爱吃吗?”
池穆闻言,回过头来:“在哪里?”
“这里这里。”姚星辰把他拉过来,领到放山楂的桌子前。
那些山楂都被放在保鲜盒里,一颗一颗红得鲜亮,上面挂着水珠,明显被精心洗过了。
梁美仁咬着唇,把保鲜盒推过去,他却连头也没有抬。
姚星辰拿起一颗,递给他:“给你,尝尝酸不酸。”
池穆吞了一颗,立刻又拿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你也吃。”池穆看着姚星辰。
陆立风把烟从唇上抽出来,身子一正,走了过来。
“我也尝尝。”陆立风把池穆正要递给姚星辰的那颗山楂拿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姚星辰看陆立风紧张又别扭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耐心地对池穆说:“以后不要再给我吃这种东西了,你问问她,想不想吃。”
她指了指梁美仁。
梁美仁把头低下去,似乎有些窘迫,但她想了想,还是把头抬起来,期待地看向池穆。
池穆这才把目光转向梁美仁,那眼神空空的,像是看着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池穆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不感兴趣,就又转向姚星辰。
“有虫子……”池穆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姚星辰刚要说话,却觉得陆立风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们出去吧。”
姚星辰看看梁美仁沮丧的面容,再看看陆立风深邃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陆立风拉住她的手,两个人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有一个小窗口,姚星辰站在窗口处往里看,只见梁美仁站在池穆面前,伸出了手,放在了他的嘴下。
“山楂的核不能吃的。”梁美仁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晃晃,吐出来。”
池穆傻傻地看了她一眼,一低头,嘴里吐出一颗小籽,正落在梁美仁的手掌心。
梁美仁紧绷着的面容忽然就绽开了一个微笑……笑着笑着,她就捂着嘴哭了起来。
一时间,姚星辰也有些动容,心里一疼,不再看了,转过身来,背靠着病房的门,一抬头,就对上了陆立风的眼睛。
“妈呀……你吓我一跳……”她捂住胸口拍了拍。
他一双眼睛森森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怪吓人的。
陆立风后退几步,离她远远的,点了一根烟,靠在墙上吸了几口。
姚星辰一脸贱笑地凑过去,背着手,用大肚子顶了顶他垂在裤线的胳膊。
“小古董?”
陆立风用嘴叼着烟,双手扳住她的肩膀,将她送回了刚才的门边,自己又退回到很远的位置去。
陆立风一只手夹着烟,在嘴边吸了一口:“看吧看吧,你继续看……”
“嘿!你这个人……”姚星辰又走过去,用手戳了戳她的胸膛,“我不就是看看池穆哥有没有找我吗?”
陆立风吸着烟,别过脸去不看她,继续吞云吐雾。
姚星辰又挺着肚子在他胳膊上碰了碰。
不知为什么,越是看到他这副吃醋的样子,姚星辰就越想逗他。
陆立风再次叼住烟,双手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过去,背对着自己,继续抽烟。
意思是离我远点,烦着呢……
姚星辰背过手去,挺着个大肚子,摇头晃脑地在走廊里踱步。
“唉,编筐织篓,全在收口。我辛辛苦苦陪伴了好几年的男人,竟然又回到了别人手里。”
陆立风淡淡地冷笑一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来:“怎么?不甘心?不舍得?”
姚星辰惆怅地说:“有什么舍不舍得,从来也没得到过。”
陆立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抽烟不说话。
姚星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不敢去打掉这个孩子吗?”
陆立风摇摇头。
姚星辰面对着他,靠在对面的墙壁上。
两个人隔着一条宽宽的走廊,互相对视着。
姚星辰说:“因为梁美仁第一次流产的时候,是我陪她去的。”
那天她突然收到梁美仁的短信,说让她来宿舍一趟,把她送到医院去。
姚星辰赶到的时候,梁美仁除了脸色有些白,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怎么了?为什么让我陪你去医院?”
梁美仁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也不想麻烦你,可苏小茉去做实验了,不在寝室。我只好给你打电话。”
“你到底怎么了?”姚星辰见她的脸色不太好,担心地问。
后来她才知道,梁美仁其实已经吃了堕胎药。
这种药药店是不容易买到的,苏小茉当时在妇科实习,替她弄到的。
梁美仁的脸越来越白,忽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星辰,我尽量跟着你走到楼下,你不是有车吗?开过来,扶我上去,然后带我医院,对了,不要去B大一院,记住了。”
“我靠!你不要吓我!”姚星辰觉得势头不对,就问,“你要是真的生了病,很严重的话,就打120啊!”
梁美仁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不能打120……120来了的话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不能给池穆丢人……”
姚星辰把她扶进车里的时候,看到她裤子上的血,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姚星辰一边开车一边急切地问:“梁美仁!你不是说,你要成为一名最亲切最有爱心的儿科医生吗?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
那段时间,梁美仁瘦了十斤,皮包骨一样躺在后座上,苍白着嘴唇,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一样,看起来让人心疼。
“池穆昨天来找我了……”
“我知道他来找你了,他昨天一个人坐在你们家院子里喝了十七罐啤酒。”姚星辰说。
梁美仁疲倦地靠在座椅上,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他哭了,他掐着我的脖子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你就干了这样的蠢事?”
梁美仁沉默了好久,手搭在额头上,大概是这几天太过压抑,心理上有些崩溃,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地说:
“我想试试……”
“……”
姚星辰不再说话,一脚踩上油门,车子飞快地开向了一家小医院。
到了小医院,医生看了一眼说,需要刮宫。
姚星辰当时也还是个学生,坐在手术室外,六神无主,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池穆打电话,手术室里的医生就出来了,胶皮手套上全是血。
姚星辰一看,就蒙了。
医生说,刮宫的时候大出血,还是要转去附近的B大一院。
梁美仁被推出来的时候,姚星辰吓坏了,一动都不敢动,少不经事的她看着梁美仁被推出来,死一般地闭着眼睛,以为她活不成了。
满眼都是血。
陆立风已经抽完了一根烟,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靠在走廊的两面墙上,谁也不说话。
姚星辰深吸一口气,忽然走到他面前去,站定,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仿佛终于鼓起勇气。
“陆立风……我妈说,女人心里不能同时装着两个男人,否则会害人害己。”
这样的例子,她看得太多了。
忽然好想完完整整地去爱一次,而这个人,此刻就在她眼前。
陆立风双手插着口袋,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像是等待着什么:“所以呢?”
“所以……所以……”姚星辰其实是想表白的,但话到嘴边,就像是卡住了一样,明明有一肚子的话在心里游来游去,却抓不出一句来。
姚星辰忽然皱了皱眉。
“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
陆立风扯起嘴角嘲讽地笑笑:“别装……”
“我真疼……”姚星辰忽然捂着肚子,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因为之前体会过这种疼痛,她的脑中立刻警铃大作,“是宫缩!”
陆立风愣了一秒,立刻收起懒散的表情,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扶住她:“要生了?”
姚星辰疼痛过去,眉目又舒展开,像是没事一样:“我不知道啊,又不疼了……”
陆立风皱了皱眉头:“不疼了?那你把你刚才要说的话继续说完。”
“啥?我忘了……”
“一个女人心里不能同时装着两个男人。”陆立风提醒她。
“呀……嘶……又疼了……”
姚星辰并不是装的,因为当天晚上,她被阵痛折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医生检查过后,便将她推进了产房准备生产。这期间,她坚决不肯见陆立风。
进产房之前,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护士说:“你丈夫说,要看你一眼,我看他在外面急坏了。”
姚星辰忍着疼痛哼哼着说:“我都说了不见!我没穿裤子你没看见吗!”
护士第一次见这样的,不爽地打开产房的后门,对门口边等待的陆立风说:“产妇说她没穿裤子,不想见你。”
陆立风一愣,旁边的廖英红就凑上来,拿着一个红包和一瓶矿泉水说:“护士护士,告诉她一定坚持住!告诉她她妈妈就在外面等她啊!”
护士高兴地接过红包和矿泉水,点点头转身就走。
陆立风见护士就要进去,忽然叫住她,从拇指上退下来一枚小巧的白玉扳指:“护士,你把这个给她,让她攥在手心里。”
护士说:“行,您别担心了。”
陆立风转过去,手指插在头发上,在走廊里踱步。
产房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声音。
一小时、两小时……
终于,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瞬间让大家凝重的表情变得舒缓。
姚星辰被推出来的时候,家人全都一股脑地围了上来。
姚星辰虚弱地叫廖英红:“妈……给我盖被了吗……我……没穿裤子……”
何琳激动地凑上来,眼含泪光地说:“大功臣!盖了盖了,被子早就盖上了!”
姚星辰微微张眼,在众人的目光找出一道最深邃的,伸了伸手。
陆立风立刻就握住了她的手:“姚星辰……你真棒……”
“必须的啊……”姚星辰的拇指戴着他的小扳指,“你这二货……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啊……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吧……害我生产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握手,怕给你弄碎了……”
陆立风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睛有些湿润:
“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给你了……”
“我想睡了……”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了,“我的小甜甜呢……”
陆立风忽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无奈地说:
“我想……我们可能要换一个名字了……”
姚星辰诞下男孩,这在陆家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就连刚刚还在陆国宝离婚的郁闷中无法自拔的陆铁金夫妇,都欣喜得手舞足蹈。
亲戚朋友们你来我往,让姚星辰的病房简直成了动物园。
来送礼的、探望的,抱着孩子惊奇地说什么“孩子长得像立风”“眉毛长得像星辰”之类的话,在姚星辰看来,都是扯淡。
“你看看,小甜甜都没有眉毛,哪里看得出来像我?”等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陆立风了,姚星辰不悦地撇撇嘴。
“你不是也没有眉毛?”陆立风抱着那用红布包着的软软一团,心都快被萌化了。
“你才没有眉毛呢……”姚星辰瞪了他一眼,也坐起来摸摸儿子的下巴。
小家伙的脑袋只有拳头那么大,脸上的汗毛清晰可见,直勾勾地张着只有一条缝隙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的世界,小小的样子,特别萌。
“儿子,能看到爸爸吗?”陆立风把他在怀里轻轻地悠着,喜欢得不得了。
姚星辰笑着说:“他现在,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宝贝,是个小近视,视力模糊,只能看到十厘米左右的东西。”
陆立风把头放得很低,用鼻尖轻轻地挨着他的小鼻尖,一股婴儿的味道传来,小婴儿的黑黢黢的眼珠盯住他,舌头吐出来一点,动了动嘴唇。
“他看你了!”姚星辰喜悦地说。
陆立风忽然绽开一个幸福的微笑,把孩子抱到姚星辰怀里:“儿子,看完爸爸也看一下妈妈。”
姚星辰也学着他的样子,顶住了小婴儿的鼻尖。
“宝贝儿,再玩下去,爸爸妈妈就要把你弄成斗鸡眼了!”姚星辰把头离开,宠溺地笑了。
“陆立风……你看他的脑袋,为什么那么长啊?”
陆立风说:“妈说,小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脑袋都是奇形怪状的,你看我们儿子现在的样子,皱皱巴巴的,鼻子也不好看,嘴巴也不好看,还是单眼皮……”
姚星辰忽然很真诚地看着他:“我发誓,我整个脸上,除了双眼皮是做的,其他都是原装的!”
她说着在自己的下巴和鼻子上揉了揉。
“呵呵……”陆立风被她给逗笑了,“我不在乎,胸是真的就好。”
姚星辰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下流呢!”
她胸前的景象,随着生产后越来越壮观,这么一个推他的动作,就像是掀起了波浪一般,陆立风赶紧把头看向自家儿子,不敢直视。
姚星辰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凑过来,看着他怀里的小肉团,尽管欢喜,还是有一点点的遗憾:“小甜甜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你确定叫他小甜甜?”
“我说啦,女孩叫小甜甜,男孩叫小切糕,你不是不同意嘛!”
“我总觉得,以后儿子长大一点,会对这个名字很介意……”陆立风理智地说。
姚星辰说:“我现在啊,除了这个名字,其他名字一概表达不出我对他的爱意,我现在恨不得,每天都对他说上一百遍我爱你、心肝宝贝,怎么肉麻怎么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要叫他小甜甜。”
“真任性。”陆立风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小甜甜躺在婴儿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手在空中动了动。
陆立风看着他,说:“这个孩子的到来,猛然让我发现自己的虚荣心有多么强烈。”
姚星辰也深有体会:“你从小有礼貌,学习又好,一定得了不少的夸奖,但没有一次是比别人夸小甜甜的时候更让你得意的吧?”
陆立风说:“你从小没礼貌,学习又差,现在岂不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虽然是在损她,但现在什么都不及得子的喜悦,姚星辰扬扬得意地昂起头,圆圆的脸红扑扑的,美滋滋地说:“那是,我的尾巴都要翘到外太空去了!简直像是得了终身成就奖一样!”
陆立风忽然很认真地站起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奶瓶,郑重其事地双手奉上:“姚星辰同志,感谢你对组织做出的巨大贡献,这个金奶瓶奖,您当之无愧。”
姚星辰立刻入了戏,眉头一皱,声泪俱下地接过他手里的奶瓶,在病房里环顾了一圈,声情并茂地说:“感谢我的麻麻,感谢我的婆婆,感谢……”
陆立风指了指自己。
姚星辰吸了吸鼻子,眼含泪花地说:“感谢陆立风同志的友情赞助。”
陆立风期待的目光瞬间熄灭。
“什么叫作‘友情’赞助?”
自从有了小甜甜,姚星辰发现,好多事都变得很尴尬,比如说喂奶。
坐完月子,姚星辰被接回陆家,因为母乳喂养,又进行了产后减肥塑身锻炼,姚星辰的体重已经恢复到了孕前,除了胸部丰满一些,其他地方看不出是刚刚生产过的人。
何琳请来了她的闺密团,来家里看望姚星辰,这些大妈、阿姨,个个顶半个医生,站在姚星辰的床前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哎哟,何琳,你看看你儿媳妇,一看,奶水就好。”一个戴眼镜的大妈一直盯着姚星辰的胸前看。
姚星辰抱着小甜甜,在怀里悠着,在房间里踱步,陆立风就坐在沙发上替她削苹果。
姚星辰看了看陆立风,尴尬地小声对何琳说:“妈,立风还在呢……”
什么奶不奶的……大妈的世界里难道已经把“性别”两个字用广场舞跳出去了吗?
何琳笑了:“我这个儿媳妇啊,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比谁脸皮都薄,只要立风在啊,她死活都不肯给孩子喂奶的。”
“哟,这有什么。”另一个阿姨说了,“我们那时候,都是在大街上撩起衣服就喂孩子的。”
陆立风见姚星辰实在尴尬,便插了一句:“林阿姨,时代不同了。”
这时,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几个阿姨几乎是一同说:“孩子饿了吧?”
何琳看看表,提醒道:“星星啊,该喂奶了。”
姚星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陆立风……
陆立风很配合地放下水果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吃完再喂,我先出去抽根烟,喂好了叫我。”
“好的。”姚星辰感激地看着他。
这时,有个阿姨说:“哎哟!头一回见你们俩这样的夫妻!孩子喂个奶嘛,撩起衣服就喂了,干吗要避着丈夫呢?”
陆立风的嘴角噙着笑,欣赏着她腹背受敌的窘迫样子。
何琳也说:“我们家媳妇害羞嘛,对了,她兰姨,我儿媳妇经常说胸部胀痛,你这方面最有经验了,你教教我儿子,看看怎么给她按摩按摩。”
按摩?
“不用不用!”姚星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陆立风也微微红了脸,抽出一根烟来,搪塞着说:“妈,你帮我先学着,我出去抽根烟。”
他说完,二话不说,快步离开了。
陆立风刚一走,一个胖大妈就把五官都扯开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姚星辰:“星辰啊,你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姚星辰说:“可能是我体质好吧,恢复得还不错。”
“这年轻就是不一样哈,要不我也总劝我儿媳妇呢,要生,趁早就生,生完了还跟没生过一样,看看人家星辰,多苗条,体形多棒。”
“是呀,我儿媳妇跟我说,要先过两年二人世界,等过了三十再生,你说这不是胡闹吗?年龄越大,恢复得就越不好!”
大妈们互相对视着,聊开了。
姚星辰的脑袋被大妈们叽叽喳喳弄得嗡嗡作响,给小甜甜喂完了晚饭,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透透气。
一晃从生产到现在,两个月过去,家里多了个孩子,简直像是多了一个连。
终于,在亲有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切之下,姚星辰决定出去透透气。
这天,陆立风正在窗边抽烟,看了她一眼,继续吞云吐雾,姚星辰也没说话,径直走向衣帽间。
不知过了多久,衣帽间里发出细碎的声响,陆立风走过来,敲了敲衣帽间的门。
“姚星辰,你在里面做什么?”
门忽然被拉开,姚星辰亮相一般站在他面前,踩着高跟鞋转了两圈:“看!怎么样!有没有我当年的风采?”
陆立风摩擦着下巴,看了看她身上玫粉色的欧根纱连衣裙,摇了摇头。
“你试试黑色。”
姚星辰又拉上门,衣帽间里想起了细微的声响。
不一会儿,她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回呢?”她忐忑不定地捕捉着他眼中的每一丝变化。
陆立风很配合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简单却大牌的黑色连衣裙,V领设计,与她的丰满浑然天成,修长匀称的小腿踩着漂亮的高跟鞋,性感却不失优雅。
陆立风手动点了个赞:“还不错。”
姚星辰闻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自信的笑容。
“我的妈呀……”她对着镜子感慨万千,“我差点以为,我这靠脸吃饭的人,就要终生乞讨了。”
陆立风淡淡地笑了:“还好,还能继续当花瓶。”
姚星辰突然走过来,灵机一动地挑挑眉看着他:“小古董,我们出去玩吧?”
“什么?”
“不告诉爸妈,我去找我的朋友high,你去找你的朋友high?”姚星辰就像一只刚刚被放出笼子的鸟,跃跃欲试地说。
“去哪里玩?”
姚星辰坏笑道:“去酒吧,怎么样?”
陆立风兴趣缺缺:“我晚上有约了。要去给一个朋友的古董做鉴定。”
姚星辰拉了拉他的胳膊:“别装了!这么久没去high,你一定都憋坏了!走吧走吧,我保证不告诉爸妈!”
陆立风看她一脸的风流样子,有些吃味地说:“我看,是你憋坏了吧?”
“说什么呢,我就出去放松一下。”姚星辰放开他,优雅的地踩着高跟鞋走出衣帽间。
陆立风跟了上来:“我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姚星辰一边拿起手袋一边说:“装,你接着装。”
陆立风差点忘了,他私生活混乱的标签已经深深的地刻在了姚星辰的心里。
他扼住她的手腕,语气温柔一点:“陪我在家带孩子不好吗?”
姚星辰说:“我就约几个朋友,出去放松一下,又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一年,憋得我简直要疯了。我们各玩各的,凌晨之前回来。”
陆立风眉心一皱,抛给新妈妈难题:“晚上小甜甜要吃奶怎么办?”
“我刚才都挤好了,够他吃。”
陆立风抽了抽嘴角,留不住了。
眼看她扭着腰肢就要走,他忽然再次拽住了她的手。
“我同意,不过我们要在一起玩。”
姚星辰停下来,莞尔一笑:“成,小样儿,就说你憋不住了吧?”
陆立风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换衣服,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
“是有点。”
晚上九点多,程贞贞已经等在B市最著名的酒吧等待着两人,与她一起的,还有几个圈内人。该酒吧是国内某大牌明星投资,二楼特别开辟了绝密VIP区域,这个区域只有此大牌的圈内朋友可以进入。
姚星辰带着陆立风入场的时候,是程贞贞特地出来迎接的。
“哇塞,你可以啊!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身材!上次见你还跟一头母猪一样呢!”程贞贞一身普通装扮,很低调,戴着鸭舌帽,上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姚星辰嫌弃地推开她,对陆立风笑了笑:“我们俩都是这么说话的,你别介意哈……”
“不会。”陆立风伸出手来与她握了握,算是正式见闺密。
程贞贞第一次认真打量陆立风,看起来很满意:“孩子他爸,你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陆立风倒是很大方,笑了笑:“她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
“说你对我不错!”姚星辰赶紧把话抢过来。
“对对,说你对我们星辰特别好。”程贞贞说,“星辰还是头一次带男人出来玩,今天我可得把你陪好了。走吧,请进。”
程贞贞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陆立风便进了酒吧的门。
姚星辰望着他挺拔干净的背影,一把拉住程贞贞的胳膊,小声地警告:“我告诉你啊,他胃不好,喝不了多少的,你千万给我悠着点。”
程贞贞“啧啧”两声,抱着胳膊陌生地打量着她:“哟,这还是我认识那个又毒舌又没人性的姚星辰吗?不是你昨天跟我说,要安排一个局,试试你家老公到底是不是混世大魔王吗?怎么?心疼啦?那就不喝了不喝了。”
“哎哎哎!别呀!”
“瞧你这样子,我都快不认识你了。”程贞贞瞪了她一眼,拉起她的手进了酒吧。
“你穿得这么高调就不怕被媒体拍到?”程贞贞问。
“我这不是快复出了吗,小林哥让我折腾折腾,弄出点动静来,增加曝光度。”
“你准备复出了?那明天我在微博上晒两张我们俩的合影。我找人代写了一篇关于咱们俩的闺密文章,趁那个什么闺密节来临之前发表,这样能用我现在的人气带一带你。”
姚星辰立刻小鸟依人地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巨星小天后,求抱大腿。”
程贞贞仗义地扯了扯嘴角:“你呀,不思进取浑水摸鱼……”
“……”
两个闺密聊着,就上了酒吧二楼VIP区域。
这里人很多,跳舞的跳舞,泡妞的泡妞,玩色子的玩色子,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娱乐圈里的熟悉面孔。
程贞贞的朋友们已经喝得很嗨了,鸡尾酒兑辣椒水,怎么疯怎么来。
陆立风和姚星辰与朋友们打过招呼,陆立风全程泰然自若,亲和中带着迷人的风度,有两个漂亮的女人始终把眼睛瞄在他的身上,带着揣摩和笑意。
这些姚星辰都看在眼里,有些吃味。
可是不得不承认,陆立风干净的气质在这样纸醉金迷的场所里,即使用暧昧的灯光笼罩着,也是清逸恬淡的,这种举手投足之间散落出来的淡雅和俊俏,成了迷离的女人眼中想要染指的诱饵。
程贞贞就把酒水摆在了两人面前,陆立风挑了一杯蒸馏水摆在姚星辰面前,凑在她耳边说:“你不能喝酒,不用我说吧?”
姚星辰乖乖地点点头:“对对对,为了我儿子我以后滴酒不沾。”
陆立风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
程贞贞可一直用眼睛瞟着两个人呢,当即就笑着说:“妈妈不喝,但爸爸不用喂奶吧?”
陆立风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向姚星辰。
他的眼神有几分求助的味道,看得她又心疼又犹豫。
心疼的是他的酒量真不怎么好,犹豫的明明是和闺密商量好的,要考验考验他。
“喝吧,小古董你别给我丢人啊……”姚星辰硬着头皮说。
陆立风挑挑眉,手搭在酒杯上,忽然就有点懂了似的。
程贞贞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姚星辰坐在一旁喝着蒸馏水,咬着水果,有点看不下去了。
这个离了婚的女人,怎么这么狠毒……
程贞贞仿佛听到了她在骂自己一样,猛地回过头来,看着她。
姚星辰立刻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扬了扬手:“贞姐,喝好啊!”
程贞贞用眼神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姚星辰立刻配合地站起来,拍了拍陆立风的肩膀:“我去洗手间。”
陆立风回过头来,五官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立体,他朝她的方向举了举杯,薄唇轻启:“去吧。”
姚星辰看了他一眼,还是狠了狠心,走了。
没过多久,程贞贞也来了,把她拉了出来,远远的地窥视着酒醉独坐的陆立风,他的身旁,站着两个虎视眈眈的美女。
程贞贞说:“他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啊,一般经常出来玩的,眼珠子都是乱转的,可他一直盯着那杯酒,好像里面住着绝色美人一样,我姐妹说,他要是再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那杯酒,她就要出手了。”
姚星辰护食地说:“谁,谁要出手了?我说程贞贞,你都带来一帮什么女人啊,没见过男人啊?”
“你瞧瞧你瞧瞧,你看看你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儿。”程贞贞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要是这么怕好东西被人看见,就自己捂在被窝里别带出来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姚星辰郁闷地打开水龙头,使劲的地搓了搓手:“我就变成这样了,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程贞贞说:“上学的时候,我就最烦三种人:一种人是半夜在寝室走廊打电话的,一种人是拿别人充电宝给自己充电宝充电的,还有一种就是你这样的,让别人考验自己的老公又唧唧歪歪下不了手的。”
姚星辰咬咬牙,定定地看着她:“贞贞,我不想考验他了,我想回家。”
程贞贞刚才还懒散的微笑忽然收了起来,手搭上她的肩膀,说:“行啊,那你把人带走吧,这次闺密考试,我给他打九十五分,正经顾家颜值高,扣那五分是死板无趣,看来并不经常出来玩。”
姚星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真这么觉得?”
“一次见面能看出来什么?我对小陆同志的考察任重而道远。”程贞贞拍了拍她的肩膀,“星辰,你自己有心,应该把心贴过去,是温是凉,自己体会。”
姚星辰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有晶亮的光闪动。
程贞贞得意扬扬地说:“唉,我知道你此刻心里一定在感叹,有此闺密,夫复何求,对不对?”
姚星辰摇摇头,指了指她的眼睛。
“你眼睫毛掉了。”
程贞贞赶紧照镜子:“卧槽!翘起来了?”
姚星辰说:“过来,我帮你弄一弄。”
不到两小时,姚星辰就牵着陆立风从酒吧出来了。
他的个子高,揽着她的肩膀时,姚星辰能够感觉到,他的身子明显有些打晃,她把胳膊圈在他的腰间,紧紧地搂着。
上了车,把他放在副驾驶,姚星辰替他扣了安全带,他似乎是有些头痛,一直用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
姚星辰不满地嘟囔着说:“死程贞贞,都给你喝了什么啊……”
陆立风闭着眼睛回答:“我没醉,就是头有点疼,我口袋里有解酒药,你拿出两片给我。”
姚星辰赶紧摸他的口袋,还真有一板药。
“小古董,你什么时候揣的药啊?”她惊奇地问。
陆立风难受地说:“我怕万一我喝多了,可以用药解酒,我清醒着,才能看着你……”
姚星辰心头一动,抿着唇,抠出两片来喂给他。
真是精明,她说怎么临走前突然又回到家里取东西,原来早就猜到要被灌酒。
愧疚之下,她说出了实话:“小古董,这个‘万一’,是我安排的……”
陆立风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勾了勾嘴角,好脾气地笑了,问道:“你闺密给我打多少分?”
这他都知道?
好吧……
又被看穿了……
姚星辰悻悻地靠在座椅上,透过车窗,看着酒吧门口一个醉酒的男人搂着一个女人出来,说:“九十五分。”
“那五分扣在哪儿了?”陆立风睁开眼睛,慵懒地侧过头,目光迷离地看着她。
姚星辰声音闷闷地说:“那五分扣在,你身边有一个猪一样的女人。”
陆立风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哄着说:“怎么了?刚才玩得挺开心的,小脸又沉下来了?”
姚星辰低下头,搓搓手,有好多话想说,逻辑思维系统却像是出了问题一样,不知如何表达。
每个人都有一个雷达,在驶过爱情区域的时候,会被干扰。
她看不清他,就算能够感觉到什么,也是不确定的,对他的不确定,对未来的不确定。
苦心孤诣、一意孤行地爱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想要爱一场你情我愿。
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向幸福靠近,生怕迎面撞上的,是场空欢喜。
姚星辰犯了烟瘾,却想起自己早就不抽烟了,手拄着头,靠在车窗边,不急不缓地说:
“小古董,你为什么总是把我看得这么透,而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和你结婚的时候,真的以为我会全身而退。”
“我妈妈的爱情、梁美仁的爱情,都像是警钟一样给我提示。”
“我对池穆,以后可能真的要做朋友了。我的心里,只能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姚星辰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终于不再自己和自己说话,鼓起勇气转过头来,对上他越来越深邃的眼睛:
“陆立风,我爱上你了……”
“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
陆立风迷离的眼睛忽然闪过刹那清明……
这目光,她判断不出,也令她不安。
他的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姚星辰立刻塞给他一瓶矿泉水,指着他手里的两片解救药,紧张地说:
“把解酒药吃了,醒了酒再给我回答!”
陆立风无言沉静,乌黑俊雅的眉目成了车厢里的一道风景。
“给。”姚星辰把水递给他,期待他把解酒药吃下去。
陆立风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攥紧,双目始终紧紧地盯着她,然后用另一只手接过了矿泉水瓶,定定地说:“我先吃药。”
“嗯嗯。”姚星辰眼看着他一仰头,水一送,喉结滚动两下,药就被他咽了下去。
姚星辰把车子开上了路,两个人都沉默着。
陆立风偶尔转过头看她一眼,姚星辰用余光能够感受得到,却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把身子挺得更直。
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眼底浮动起好看的卧蚕来。
等一个答案的时候,是最煎熬的。
可她又不能催他,毕竟爱不爱,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
于是这复杂的情绪如同随身揣着一颗炸弹,叫人坐立不安。
车子终于开到了家,姚星辰推门就下车,对他说:“我去洗个澡,身上味儿死了。”
陆立风笑笑:“快去吧。”
某个女人逃难似的飞奔进了门。
小甜甜在爸爸妈妈的房间睡了,这么晚,虽然有点想念儿子,可陆立风还是出于礼貌没有打扰,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浴室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必定是紧张之下,毛手毛脚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陆立风信步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姚星辰,我醒酒了,在外面等你。”
“哗啦啦——哐当——”不知什么又被撞翻了。
“哦!好!”浴室里的女人高声回答。
陆立风猛然笑了,靠在门边,仰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喜悦,丝丝柔柔地荡漾起来,心湖上吹起微风,一波一折都是因她而起。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期待的眼神,都像是上帝包装精美的恩赐,让他终于等到。
她傻气,粗线条,对待爱情却有自己的一番精雕细琢。
同样的,陆立风也不想囫囵作答。
没多久,姚星辰披着浴巾出来了,惊讶地发现陆立风正在门口站着。
“你也要洗吗?”姚星辰指了指浴室。
“嗯。”陆立风说,“我很快就好。”
“那我去看电视。”姚星辰说完,转身就走。
“姚星辰。”
“嗯?”
“电视在那边……”
“哦……”
陆立风一身清爽地出来之后,她正在把头上的浴巾拆开,拿梳子将湿发通顺。
黑色的长款T恤,最普通的牛仔短裤,套在她的身上,清纯又漂亮。
陆立风换好衣服,拿出吹风机来,在她身旁坐下。
软软的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塌陷下去,姚星辰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气场笼罩住了一般,心脏突突地跳动。
“头发要吹干睡觉才行。”他很自然地抬起手,替她把头发捋到后面去,打开吹风机,替她慢慢吹。
暖暖的风撩过她的脖颈,他的手指灵动地拨动着她的发,像是将一种叫作温柔的魔法施在了她的每一根发丝之间。
“你以前也给别的女人这样吹过头发吗?”姚星辰问。
“没有。”陆立风回答。
“那……那你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她用手撑着膝盖,乖乖地坐着,像个不安的小姑娘。
陆立风想了想:“三个,都是爸妈介绍相亲的,最长的一周,最短的一天,没什么好说的。”
姚星辰惊讶地转头看着她:“啊?那为什么分手啊?”
陆立风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他们都没你漂亮。”
姚星辰撇撇嘴:“哄我……”
陆立风答:“我说真的。”
姚星辰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陆立风说:“我都了解。”
“……”
两人一时无话。
她又背对着他,换了个方向,让他吹后面。
“小古董,那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陆立风说:“固执吧……”
“哦哦,那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有耐心。”
“嗯。”姚星辰点点头,基本和她所了解的一样。
固执,却是个极具耐心的男人。
想起他独自坐在阳光下做小木马的样子,姚星辰的心里就忽然觉得心满意足。
“那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讨厌你喜欢的红色,我喜欢白色。”
“我确实很喜欢红色。”姚星辰搓了搓膝盖,又问,“那你真的喜欢苏小茉吗?”
“假的。”
“啊?那你上次喝醉以后说的话也是……”
“真的。”陆立风说,“是我心里的另一个人,但不是她。”
姚星辰点点头:“这就合理了,哪有人这么大了,连一个心仪的对象都没有呢?那就真的成了古董了。”
陆立风搓着她柔顺的发,在她看不到的后面笑了:“你还想问什么?”
“嗯……我想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陆立风在她的发间轻轻地揉搓,看了她一眼:“活泼一点的,真实一点的,当然也要好看,最好再蠢一点,不会让我觉得很累。”
姚星辰忽然转过来,拧着细眉看着他:“那我这种高冷又精明的女子岂不是入不了您的法眼?”
陆立风好笑地看着她:“还有,最好很搞笑。”
“噗……”姚星辰忍不住低头笑了,粉拳捶过去,却被陆立风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的眼眸深邃如黑夜的海,忽闪的睫毛掀起起伏的浪潮,让她的心,成了一尾小船,晃晃悠悠,无法宁静。
“你还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把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放在了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
“星辰,你自己有心,应该把心贴过去,是温是凉,自己体会。”程贞贞说。
于是姚星辰也明眸闪动,真真切切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想问,你是不是也和我的感觉,一样?”
陆立风握着她的手,挺拔的鼻梁,深湛的双眼,夹杂着仿佛隐忍了千年的柔情,点点头,嗓音磁性深沉:
“是,但比你的更深一些。”
姚星辰的眼中闪过瞬间的诧异:“你……”
“对你的感觉,或许是因你父亲的愧疚开始……”
姚星辰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那件事早就尘封在她的心底,许久都不曾打开。
姚星辰淡淡地笑了,摇摇头:“你愧疚什么啊……我承认,那件事之后我对你很反感,但我从没觉得,是你害死了他。我妈说,我爸盗墓之后想要把文物走私到国外,所以才做了违法的事。”
陆立风的大掌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样的性子当然不会去恨谁,可我却总是忘不掉你痛哭的样子,就像是在我心里成了魔,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
姚星辰半信半疑地说:“所以你是说……你很早就开始喜欢我?”
陆立风挑眉,点点头。
“这不可能……”太突然,她不可置信。
陆立风拿起她的手机,找到录音文件,点开了外放,举在她的面前。
“你自己留下的证据,你听。”
姚星辰一愣,支起耳朵仔细听着他酒醉以后所谈及的女孩,这才惊觉,原来每一句话,都是在说她。
“我的妈呀……陆立风……”她像是看着某种可怕的未知生物一样看着他,眼底有隐隐的甜蜜流露:“你太可怕了吧!”
陆立风放下手机,淡定地勾起嘴角……
姚星辰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做自我保护状,惊讶地说:“所以你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我喽?那我们俩定的婚前协议呢?你信誓旦旦做的君子承诺都是骗我了?”
陆立风坦然地摇摇头:“句句都是我心中所想。”
姚星辰嘟起嘴,一把抓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可能!你忘了吧,当时我可是录了音的,你本来有机会删掉这段证据的,可是你太蠢了,现在我就放出来给你听。”
陆立风不动,泰然自若地等着。
录音里,陆立风洗脑一样对她说: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各得其所,你依旧自由,只不过差一张准生证和老人们的期望而已。婚礼的所有费用我出,钻戒、车子,就当作送给你,做纪念。”
“陆立风,这些是不是你说的?”
陆立风说:“各得其所和依旧自由这两个词恐怕有很多种解释,生了孩子,你没有收获吗?我说让你自由,但我没说离婚。”
姚星辰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太蠢了,这二十几年来,一向以精明自觉的她瞬间败给了陆立风的“各得其所”和“依旧自由”。
“所以这段婚姻的最终解释权归你陆立风所有是吗?”
陆立风抬手摸了摸她的下颌,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没错。”
姚星辰有点被耍的愤怒,又有点被爱的喜悦,两者掺杂起来,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撒娇着打开他的手,愤愤不平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很浑蛋啊!竟然让我先告白!你一句告白的话都没跟我说过!”
陆立风忽然笑了,脸凑过去,额头抵在她的头上,亲昵地蹭了蹭,轻轻地说:“你才是小浑蛋……”
“从我们结婚的那一刻起,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对你告白……”
他的嗓音清澈透亮,带着暖暖的语调,让人心动:
“星辰,你慢慢会懂,爱这个字很长,要揉碎在生活里,用一辈子,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