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男人双目紧闭神情俨然的坐着根本不看她一眼,那份姿态另彦依有些怀疑这个男人难道性格分裂到可以随时更换两副不同的面孔。中午见到他甚至整个下午陪同他在新区视察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仅仅是从外面坐到这里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就可以有如此大的反差。
想要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太过压抑的气氛,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顷刻间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震慑人心的气势碾压到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彦依不敢多说话开车的于师傅更不多问照旧按照来时的路线将两个人带回酒店,车在门口停好车内全程保持镇静的男人适才重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下车转头看向彦依,微笑随即阳光重又回到他那俊朗的脸庞。
“你回家休息吧,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不用车”这是对开车的于师傅说的。
“说好要请你吃晚饭表达谢意的,不知道彦小姐对于吃的可有什么讲究”这是说给彦依的。
还没有从他刚刚的威仪中抽离出来,一下子还无法接受他此刻阳光中带些温柔的关心。
“我,我都好”
“这附近有一家百年老店很不错,多少年没来海城还真有些怀念哪里的味道”
不等彦依许可他优雅的如同一个丛林之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迈开修长的双腿大步前进,彦依只能小碎步如小跑一样在后面跟着就算这样没跟多远她还是落下一段距离。
他察觉了站定转身投来一个钻石般璀璨的微笑静静的等候着她,迥别于之前的相互间刻意的保持距离,此刻并肩而行的两个人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见,一呼一吸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附和着谁。
刘潇似乎对这一片的位置很熟悉,带着彦依七转八拐的绕过酒店周围的一溜小路,穿梭着走到一栋富有年代气息的楼宇前。看着楼宇下那个挂着两个幌子的小酒馆,刘潇适才有了如释重负的一声笑“它还在”
只有跟着的份,在刘潇的身后随他进入这个并不起眼的小酒馆。
许是因为晚饭时间还没有到小酒馆里的客人并不多,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刘潇连菜单都没有看就点了几道菜,直到捧着酒水单记账的大嫂一再提醒太多了吃不了他才停止报菜名。
刘潇点菜的时候彦依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店的环境,店铺虽小到别具特色老旧的餐桌上铺着白底青绿格子布的餐布,干净、整洁;吧台后方的那个挂钟如同一个老古董一样摇晃着有些褪色的钟摆。用旧报纸糊着天棚虽然有刻意做旧的成分,与屋内的陈设相比到也显得很搭对。
在华盛一品工作了这么久这才发觉自己对酒店周遭的一切都太过疏忽,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还有这么有特色的一个小酒馆。
“在看什么?”浑厚低沉的男音仿若年代久远的陈酿,另人听到耳里轻易就要醉倒。
发觉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的彦依很不好意思的低下眉头莞尔一笑,不像表达歉意到更像是撒娇“这里离我工作的地方那么近我竟然都不知道,这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又像想起什么转头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刘总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对面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眼神游离的飘向窗外飘到远方瞬间又收了回来“穆兴利还在的时候,我们三个经常来这儿”
穆兴利?那个已经葬在墓园中的穆兴利?
“刘总说的这个人是穆董事长的亲哥哥?”
点点头,语速中没有丝毫压抑深沉、目光依旧平缓随和;娓娓道来的语句中如同一个旁观者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当年刘潇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曾经与穆家兄妹感情甚好;甚至穆兴利一度有撮合自己妹妹和这个学弟的想法。鉴于两家都在各自领域中有着不可取代的位置,两家的父母对整件事多少有些成全的意思。
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已经完成学业的刘潇被父亲要求在国外的分公司多历练历练,实则是为了儿子和穆家女儿安排出更多相处的时间。
两个同样旅居海外的年轻人似乎并不领情,他们的感情很好关系也格外融洽;可就是没有走进对方生活的想法。为此穆兴利还放下狠话逼迫刘潇无论如何要给自己一个答复,无奈之下的刘潇只好负荆请罪的亲自登门拒绝。
也就是在那一天,被商业中的对手雇凶找上门的穆兴利被人绑架,年轻气盛的刘潇不顾穆家人的哀求动用父亲的关系出动大批人手直捣绑匪的老巢;一干人等被收拾个干净利索,逃窜出去的绑匪气急之下将所有怒气发泄到穆兴利身上,捎带的连刚刚加入警队的王晖也身负重伤、他的同窗好友周端更是因公牺牲。
两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永远定格在最绚烂的年华里,刘潇顿时成为穆家的罪人和王晖眼里的刽子手;
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在各方面弥自己给两个家庭带来的伤害,任凭他用尽千万种方式去赎罪也没能得到穆家所有人的谅解。
他在海城投资养老院、只为可以给周端的父亲提供一个颐养天年的居所,只是那个最豪华的养老院里痴呆的老人已经无法亲口说出原谅他的话语;
他努力在商业上将最丰厚的利润与穆家分享,十几年来心甘情愿的付出只为得到穆家的重新接纳;
与王晖的关系因为周端父亲的缘故开始出现缓和、与穆家的交情多年来却也只得到一个能够和穆兴彤肆意聊聊王晖的结果;
没有人猜得到那天穆兴彤一个电话过来邀请他一起参与投资时他究竟有多激动,没有人能够想到他有多么期待这样的时刻、多么期盼能够重新走进海城这座城市。
早就料到刘潇与王晖夫妇的交情如此深厚必定有非比寻常的原因,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珍贵的情谊竟然是用穆兴利的性命维系出来的。
伴着一道道摆上餐桌的酒菜听着眼前这个男人将内心深处的伤疤一点点的撕开暴露在自己面前,彦依明亮的黑眸慢慢的蒙上一层雾气。
想努力控制、用劲所有力气去控制、最终还是没能控制得住;
一行清泪毫无遮挡的沿着脸颊滑了出来砸在面前的餐桌上,也砸在了他的心上。
“我可以当做这是你对我的理解吗?”
她没在说话,他默认为这是对自己做出评价的认可。
“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他是语气中甚至有了一丝近乎卑微的味道。
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轻拭下有些微润的眼角“不,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么难堪的一段经历”
接着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看你现在的样子该是彻底释怀”
“穆兴利是所有人心底最不愿意触及的一块暗影,那种感觉就像人在走路的时候撞到一棵树,许多年以后你或许已经忘记当初究竟有多痛,可那棵树的位置依旧没有变,你可以选择绕开、也可以将它锯掉”
像是说给彦依又像说给自己“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勇气锯掉心中的那棵树,有的人选择绕开有的选择永远记住”
“你是怎么选择的?绕开还是忘掉?”
重来没有谁可以这么理解的询问自己,刘潇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注视着面前的彦依“那棵树已经在我的心里生了根,绕不开也忘不掉”彦依不懂也不想细问,这种从未体会过的痛苦于她来说就算你用尽所有语言去描绘她依旧不会理解;就如同她与养父之间那毫无血缘却依旧亲昵的父女之情,她说不清楚外人也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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