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恋爱就失恋,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发火,李念哪怕再冷静现在也无法平静,心里早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最令他感到愤怒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跟赵锐萌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几十天的相伴相知一天就成了狗屎?怎么黄昏下躺椅上的亲密亲热就成了彻头彻尾的一时兴起?怎么约好一生的两个人才刚上路就形同陌路?
李念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这是他的初恋,就像尊严被践踏一样,他无法平静,情绪也不可能高涨得起来。所以在李想问他怎么不开心的时候,他说他梦想里有一个姑娘,赵锐萌就是这个姑娘。说这话的他眼神呆滞,看不出悲喜。
“振作起来。”李想递过去酒袋,看着闷闷不乐的李念,蹙起了眉头。对于李念失恋这件事,他其实是愿意看到的,因为这样赵锐萌就绝对不会给李念带来危险了。可他现在担忧的是,李念似乎真的爱上了这个姑娘。
李念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烈酒,皱眉说道:“这件事情有古怪,我不甘心。”
“你和……赵锐萌上床了没有?”李想从李念手里接过酒袋,边仰头喝酒,边故作随意地问了这个羞羞的问题。
李念一怔,立刻想起了他跟赵锐萌两个人在那个黄昏下、在那个躺椅上缠绵的情景,那段美妙而刻骨铭心的时光。但那并不是行房事,这点李念还是清楚的。所以他摇了摇头。
收到否定的回答,李想有些失望地眉梢一耷,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叹了口气。
李念看自己老哥这反应,脸上便有些红,心里更是羞恼,他就像小时候辛苦捉到的老野猪被李想藏到树洞来捉弄自己时那样,用一种极嫌弃的眼神,也就是俗称的白眼,狠狠地瞥了李想一眼,然后从他手里抢过酒袋往自己嘴里又灌了一大口酒,恼羞成怒地说道:“锐萌是很好看,但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仅是她的长相。”
李想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老弟,稍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我自然看的出来李念是真的喜欢赵锐萌。我替你不甘心的是,你如果跟她有了夫妻之实,你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这样沉迷……这段经历对你也算有了意义。”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既然她跟你并没有什么深入的关系,而她也只是跟你一起吃了几顿饭,这根本不代表什么。人都是善变的,说不定她回家以后,认定你没有前途,也就情淡爱弛了。”
李想的话很客观,但落在此时李念的心里,就显得太过辛辣伤人了。
不过李念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低头沉思着自己与赵锐萌之间的关系,思考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忽然间他抬起头来说道:“小萌是喜欢我的。”
说完这句话,李念大脑飞速运转,开始皱眉分析道:“我确认她喜欢我,现在却又不想承认与我之间的关系。那么一定是因为我与她的关系,阻碍了她想做的某件事。”
“她最近跟那个协都统长子走的很近。但我能看出来,锐萌并不喜欢他,最起码不是男女的那种喜欢。”
“军部协都统?”李想自然清楚林家跟庞家的主从关系,心里愈发确认赵锐萌跟楼郁一样,目标都是那位年轻英雄。
“嗯……既然锐萌并不喜欢他,所以她要和他走的近一些,应该不是因为她准备嫁给他,而是因为她最近必须和他走的近一些。”李念说出来的话有些拗口,但道理却很清晰,他英挺的双眉挑了起来,平静的眼光透过夜色,望向了酒馆外面,“但其中的原因我不清楚。”
把酒袋随手扔在酒桌上,李想含笑看着李念,没想到他竟然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推论出这么多东西。
看李想的表情,李念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异想天开。不过他也没再解释什么,只是投给李想一个苦涩的笑容。毕竟李念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太像是为了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的牵强说辞。然而此时的他却不知道,他这个推断已经接近事实。
“通过你的描述,赵锐萌的确是喜欢你的。”李想忽然开了口。告不告诉李念真相,李想其实有些纠结。一方面,他并不想李念与赵锐萌有什么交集,招惹上那些大家族。另一方面,他希望李念能开心一点,所以他还是说了:“你猜的或许是对的,赵锐萌离开你,很可能是因为她被家里的那些老家伙蛊惑,为了一些有的没的,被迫把自己投向吏部尚书公子的怀抱……”
……
……
……
“不到洞虚境界,修行起的作用,更多的体现在强健体魄、温养神识上。我猜你们一直都错误地认为修行境界高实力就强吧。”
坐在讲台上的豹子头令狐冲教授声音极大,完全压过了窗外的风雨声,他盯着学堂里的那些学生,故作不屑地说道:“只有不会修行的门外汉才会这么浅显地看待修行。不是我自吹,我今年五十有六,偏就没修行,你到军部问问,哪个还没洞虚的毛头小子能打的过老夫?!”
令狐教授大气地一笑,然后像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我年轻的时候,不敢说打遍军中无敌手,但在我们尧中郡厢军兵团里,论功夫也算数一数二的好手。当然,你让我这么大岁数,去跟那些洞虚境的高手打,那也不现实。”
学堂上响起学生们的哄笑声,令狐教授却似没听到般,继续兴致勃勃地侃着。
“增强自己的实力不仅可以通过修行,毕竟人与人的修行天赋不同。但练武不一样,虽然也有天赋之分,但你只要肯下苦功夫,假以时日,你靠自己的反应速度就足够把那些空有境界的修行呆子打的团团转。”
“当然,如果修行者修到了洞虚境,可于体外运用念力,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些通玄境的大师,将己身念力与天地自然交互,断金裂石都是小事一桩,呼风唤雨也不是不可能。”
看下边的学生都没反应,令狐冲老教授知道他们对修行没什么概念,感慨道:“咱桃源跟国子寺那群兵犊子就是不一样,我跟你们讲这些你们可能不感兴趣,也没人真个爱听。不过我从军部退下来选择咱桃源养老,而不去国子寺,还不就是图个文雅。粗野了一辈子,就指着来个文绉的地儿镀镀金呢。”
听老教授这么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李念没有笑,他也没有盯着赵锐萌的背影发呆。他现在的心境确实有些复杂失落,但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生活就这样陷进去。他很认真地听着令狐教授的课,并且隐约有了某种收获。
“习武不比修行差。”李念在心里思考着教授得出的结论。回想自己习武十几年,他对于教授的话还是很赞同的,但他想到的更多。
李念来京都与李想重逢后,李想告诉他,他的习武就是修行。但正如令狐冲教授所言,习武跟修行完全是两种增强个人实力的方式,或者最后会殊途同归,但起始的时候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那么,为什么他的习武就是修行?或者说,联系二者的关键在哪里?
李念沉默地思考着,暗想自己跟李想的习武方式好像真的跟别人不一样。比如自己练武的时候,每一招每一式的间隙都要注意呼吸吐纳的衔接,这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李想便要求他做到的,后来李想也说了吐纳便是凝气……难道是自己的呼吸方式异于常人?
对于这个猜测,他仍旧是很困惑。等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某个女孩儿的背影的时候,他就更困惑了。
修行,李念可以摸索着来。可对于刚刚失去的这段感情,赵锐萌并没有给他时间思索。
……
“那小院务可是在外面淋了两个时辰了。你真不下去看看?”门外面传来隔壁几个女生起哄的声音,有的真是赵锐萌的朋友,更多的却只是在看热闹。赵锐萌在人前一直都是文静乖巧的模样,可落在与她不熟的人眼中,这份文静就带了点冷漠的味道。所以她朋友并不多。
赵锐萌没有理会外面的嘈杂。她锁着寝室门,也没人能闯进来烦她。除了有些害羞,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和取笑,除了此时站在阁楼下的那个男生。
赵锐萌走到窗前,远处是夜色中映衬着月光的洛水河,近处是女生阁楼外边的大片草坪。草坪边上有一个男生打着把破旧的油纸伞,像座小亭子一般杵在那儿,从下午散学之后就一直杵到了夜里。他没挪过脚步,似乎就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赵锐萌怔怔地看着那个男生。从铜盆里拿起一块浸了很久的手巾,敷在自己因羞微红的脸上。擦着擦着,她越来越伤心,眼睛也渐渐湿润,眼泪渗到了手巾里。
她伤心的原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太傻,既然明知道两个人不可能,以前就不应该自私地去享受什么青春,现在惹得他放不下自己,自己也忘不掉他,只能逼着自己装作漠不关心的可恶样子。
必须承认,赵锐萌是一个很善良、懂事的人,不然她不会舍弃自己的青春幸福,献身到家族的崛起大业中。然而纵使她从小便接受了远超于寻常人家姑娘的教育,文静羞涩的面孔下,她有着不为人知的稳重成熟,但关于男女的事情,她依然无比天真幼稚,糊涂得一塌糊涂……
赵锐萌还没有出来,李念也没有离开。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这是他的初恋,也是她的,既然他们喜欢过、亲热过,那么两个人都应该珍惜。所以他表现的很珍惜,很尽心。六月的夏雨还是微冷,但他仍旧站在原地等着。
李念不是一个喜欢自虐的人,更不会用自虐来获取同情。他撑着伞,穿着棉衫,正是和赵锐萌第一次相遇时穿的那件,一来可以让楼阁上的姑娘睹物怀旧,二来这件棉衫是春服,在夏天穿确实保暖。
但油纸伞终究是纸伞,在风雨中站了这么久,李念全身都已经湿透。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恼火地看了一眼天。
此时桃源万籁俱寂,本来看热闹的女生也已经入睡,李念还在孤单地站着,只有雨帘相伴,显得无比落寞。夜更深了,有起夜的女生看到雨中的那个小院务还没走,不禁为之动容。夜更凉了,雨水瓢泼地愈发嚣张,落在李念的身上,渐渐冷冻了他的身体、他的心。
雨终于小了,遮天的乌云也渐渐褪去,天光终于降临到地面,原来天已经亮了。李念仰起头最后看了看阁楼的那个屋子,沉默地离开了。他觉得太冷了,既然要说的话现在没法说,那以后说也行。
小屋的窗户被窗帘遮住了,赵锐萌正透过两面窗帘的缝隙,有些难过、更多的是内疚地看着在细雨中孤身一人的李念,心想他大概真的对自己绝望了。这么想着,她那两汪即使一夜未眠有些红肿但依旧动人的眼眸,此时又流下了两行清泪……
……
……
……
当这对年轻男女还在纠结的时候,一辆青铜战车已经穿过了雨后清晨的薄雾。桃源北大门的重新开启便是因为战车上的尊贵人物的大驾光临。
战车大辇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白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正生着闷气。在她身旁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金红华服的美艳贵妇人。
贵妇看着正跟自己怄气的女儿,有些宠腻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轻声说道:“小冤家,虽然家里不能派人,但皇宫还有林家可派来了几十名侍卫,一定能保证你在京都的安全的。”
“谁是小冤家,我叫徐桥。”小姑娘就是不开心。
贵妇人苦笑了一声,“你总说一个人在京都不安全,还抬出清山郡时候自己出走招来危险那事儿。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娘亲回南岭,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京都啊。”
“我才不希望你留在这儿管我……只是都说好了,待到九月份,你六月份就要走。说话不算话。”徐桥不忿说道。
“已经陪你两个月了,照你父亲的意思,他哪里希望我待这么久,让京都的人觉得我们娇惯你?”
“父亲就只在意徐家的气节,哪里会关心我。”
“不可这么说你的爹爹。他虽然人傻了些,可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我来京都的时候,他还各种嘱咐,盼不得自己来陪你。”
徐桥闷闷不乐地不做声。其实,听母亲开导了这么久,她知道母亲一定要回南岭处理家务了。母亲的话她都懂,她只是不想娘亲离开罢了。毕竟自己一个人在京都实在是孤单,尤其是前几天看到好久不见的某人跟别的姑娘腻在一起,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失恋感觉,让她好不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