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自杀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她从36层楼上飞身而下的第10天了。其实我和嫣然只有几面之交,但是,对她的印象非常深刻,她是我好姐妹姗姗的朋友。
当初姗姗来北京的时候,是嫣然收留了她。当时,我本来想让姗姗住在我这里,但是,离她的公司太远了,两个多小时候的路程,根本就赶不上时间,2003年的时候北京的地铁远没有现在方便。
嫣然和姗姗就在中关村海龙大厦附近的一个居民小区里合租着一套三十平米的一室一厅。嫣然是姗姗的同事,比姗姗早到公司一年,当她得知新到公司的姗姗还没有住处的时候,热情地让姗姗跟她合租。
姗姗对嫣然给与她的无私帮助很是感激。嫣然是一个大方泼辣的南方女孩子,她的个性不像那些温柔文雅的南方女孩,倒像东北那些泼辣的女孩子。听到嫣然让姗姗去她那合租的时候,姗姗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房间实在是太小了,这难不倒嫣然,她让她当时的男朋友给姗姗弄来了一张单人床。客厅里放下这张小小的铁床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家里来了客人也只能凑合着挤一下,来两个人以上的话,就得坐到嫣然的卧室里去了。
好在,屋子虽小,但是,电视、沙发、热水器、煤气炉等什么的都一应俱全,姗姗很知足了,能有这样一个地方落脚。嫣然倒是很大方,只收姗姗三分之一的房租,其他的全免,理由是姗姗住在客厅里。姗姗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没有发工资,一连蹭了嫣然好几个月的饭。对嫣然这个姐妹,姗姗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她那个男友,如果这个男人不常来过夜就好了。他们俩有时候在屋子里做爱,竟然虚掩着门,嫣然那夸张、矫情的叫床声,常常让姗姗感到难堪,恨不得躲到卫生间的马桶里去。
嫣然的这个男人叫李建,北京本地人,矮个子,黑皮肤,干瘦如柴,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劲。据说他老子很有钱,家里房子有10多套。李建懒得上班,说上班太辛苦。他也不用上班,没有钱可以向老子要,也可以靠收来的房租过日子,他终日喝茶、打牌、泡美妹。李建是个色男,每次见了姗姗,他的眼里都透着一股阴冷的猥亵和火辣的垂涎,常让姗姗觉得不寒而栗,好在这个家伙耽于嫣然的火辣个性,没有敢对姗姗怎么样。
因为嫣然比姗姗来北京早,又比姗姗年长三岁,所以,她以姗姗的启蒙人和大姐姐自居。在姗姗搬进她屋子的第一天,嫣然就对姗姗进行了她的嫣然式的洗脑,将她的人生理念和婚姻理念无私地传授给了姗姗:“你想清楚为什么来北京了吗?我就是要嫁个有钱男人!我穷怕了,穷够了,再也不想过窝囊日子了,像我这样有姿色又聪明的女人,就得抓住个能改变我生活和未来的男人!别看我现在这个男朋友比我矮,人又丑。年龄也大了十几岁,可他有钱!他老子有钱,还有那么多房子,暂时养我几年足够了。当然,他不是我的最终目标,只是我现在暂时的依靠,以后我会找到比他更有钱,更有势力的人,以后我要让某个男人给我买房子、买车,把我的户口弄到北京来,我有钱了,我就自己开公司,让别人给我打工。”
嫣然对姗姗固执地和她的大学男友保持关系非常看不惯,她认为姗姗很傻很天真,她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也就那么点事儿。爱情能值几个屁钱?跟谁做爱都一样,都是女人两腿一张,男人射完提上裤子就完事!做好女人的女孩子会吃亏,做坏女孩子才吃得开。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嫣然信誓旦旦的像姗姗保证,总有一天,她要彻底离开这个贫民窟一样的居民小区,让那些整天耀武扬威、看不起她的女人另眼相看。她甚至告诉姗姗她要住到超级大别墅里去,有游泳池、管家的那种。她说她这辈子要轰轰烈烈地活一回。
那时候姗姗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刚从学校里毕业。她张目结舌看着这个比她大三岁来了北京刚一年的女孩:她的面颊因神采飞扬的演讲,因为过于兴奋和激动泛起绯红的光泽,她黑亮的双眸仿佛燃烧着一股奇异的光芒,性感、张扬、火辣,像一个革命导师一样,以一种高大、英明的形象,站在那间小屋子里。
姗姗不是全部认可嫣然的话,对她的一些话她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是,她也隐约觉得某些方面她是对的。那时候姗姗对自己的未来还是一片混沌,她最炽热的希望就是自己找个地方住下来,找份工作能让自己吃饱肚子。尽管,嫣然很残酷地一下子就撕碎了姗姗的北漂梦,残忍地掀开了北京繁华面纱下的另一幕。但是,内心里,她对这个大她几岁的姐姐还是怀着一份敬畏的。在北京,一个一无所有的漂泊女,没有一点精神是不行的。姗姗不觉得嫣然的言语有多么的错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目标。
后来,姗姗才知道,嫣然曾经交往过几个男人,但是,那几个男人无一例外地都欺骗了嫣然。自此之后,嫣然就再也不相信男人了。用她的话说,男人可以玩她,她也可以玩男人。她自信她玩起男人来不比男人玩她愚蠢多少。
姗姗住到嫣然那第二个月的时候,嫣然就实践了她的搬家计划,成功地从这个小区里搬出去了。这次来接嫣然的是一个开着奥迪的男人。那个男人很大方,替姗姗交足了一年的房租。姗姗知道这是嫣然的安排。嫣然把她用不了的化妆品,她的名牌衣服都给了姗姗。
自此之后,直到嫣然死,姗姗才见到她。不过,那时候是在太平间见到的嫣然。
跟那个奥迪男走了之后的第四个月,嫣然曾经给姗姗打过电话,她问姗姗还有钱吗?没有的话她给姗姗一些,说自己最近很忙,跟着一个企业的大老板跑深圳、香港。姗姗拒绝了嫣然的好意,她已经工作了,薪水虽然单薄,但是,维持生计足够了。
再后来,姗姗曾经在王府井旁边的一家餐馆里看到过嫣然的背影,当时,她刚坐到一辆宝马车里,姗姗看到嫣然的一瞬间,车子就开走了。姗姗还没来得及跟嫣然打招呼。嫣然当时没有看到姗姗,姗姗只看到了嫣然的背影。
一年之后的某个圣诞节的前一天,嫣然给姗姗打电话说,她明天要邀请一些朋友到她现任男友的别墅里过圣诞,问姗姗是否愿意过去。姗姗刚好被公司安排加班,没有去成。
自此,姗姗再也没有嫣然的消息,直到她死。
后来,姗姗知道,原来嫣然傍上了一个老外,是个有钱的黑人。那个黑人吸毒,查出了艾滋病,嫣然也染上了毒品,染上了艾滋。
最终,嫣然就这样去了。在住进了别墅、有了钱之后,嫣然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为嫣然送葬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姗姗,一个是我。我去陪姗姗,因为她害怕一个人。
姗姗说其实嫣然不坏,嫣然是个好女孩,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