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接到了昊云的电话,说她想我了,想让我有时间去她那看她,她刚买了新房,希望我方便的时候去小住几天。
昊云是我前一个公司的同事,那时候我们俩都在市场部负责业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俩是死对头甚至敌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俩是竞争对手,有许多时候,我们会为了争到一个客户而互相斗争。从工作上来讲,我并不恨她,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生存。不仅是她,我们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往上爬的同时,又都在想方设法保护自己。
仔细看看我们周围,你会发现每一个跟我们接触的人,都有一定的企图。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例外,因为不这样做,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这种场合中生存下去。前面我已经说过了,斗争残酷到极点的时候,甚至会公开撕开脸面、动用暴力、大打出手。
在我和昊云的竞争中,我始终处于劣势,她是那种能豁得出去的女人。她信奉的原则是,男人的脑袋都是拴在腰带上的,掌握了男人的下半身就掌握了男人的一切。35岁的她仍然未婚,用她的话说,被她俘虏的男人都快有一个营了。她可以随时和任何一个客户上床,只要跟她签单。虽然同事们对她的行为不齿,都在背后里说她,但是,开工资的时候,每个人都羡慕她手头那厚厚的工资袋。金钱在某些时候往往能成为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根据。她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公司的金牌员工,我的前老板也竭尽心思地讨好她。在老板眼里昊云就是公司的一棵摇钱树。
记得刚到那家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老总把我叫到昊云的面前,告诉我,这是昊云,以后你们俩就是搭档了。她嘱咐昊云多带我一下,多帮帮我。昊云爽快地应着,拉着我的手,满脸的热情,像老朋友一样。老总一走,她的脸立马就变了。
因为初来乍到,我对新工作不熟悉,一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那时候,我还不是很了解昊云,我天性善良,一直很尊敬她,将她看作是我的好搭档,常常向她请教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而几次请教下来,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得到来自她的任何有益提示。每次向她请教时,她总是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绕了一大圈后便借故脱身。后来,我知道,我想得太简单了,两个竞争对手之间是没有任何友情可谈的。她不会善良到来帮助我这个对手的地步。
虽然如此,在工作中,我还是尽量谦让昊云,也配合她做了不少工作。而她对我仍旧如故。从来不给我任何帮助,我遇到困难了她也在旁边观望。
随着公司业务的发展,我们部门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上面给我们专门派来一个部门经理。这个部门经理的到来,更加深了我和昊云之间的矛盾。
说实话,新来的部门经理是一个不错的人,来公司的时候,他带来了许多客户资料。这都是他在以前的公司里多年积累下来的资源。他并没有私自护着这些资料,而是把这些宝贵的客户资料按区域划分,分配给了我和昊云。有了这些资料,我就如鱼儿得水,业绩很快就上升了。因为我的善良、诚恳,我的客户都很信任我,他们甚至还帮我联系到更多的客户。半年下来,我拥有的客户量成倍地增长,工作局面也完全打开了,有时候我的业绩甚至会超过昊云。
渐渐地,我的存在威胁到了昊云,她害怕我会取她而代之,于是,她开始进攻我们的部门经理。可是,这次我们的部门经理却不是一个脑袋拴在裤袋上的男人,昊云的那些伎俩没有起任何作用。他反倒开始站在我这边帮我。昊云几次勾搭引诱部门经理都吃了闭门羹,绞尽脑汁也没有把部门经理弄到床上去。这让昊云很恼火,这是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她一向认为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能抵挡得住她的身体。可是,这次她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
看到我和部门经理走得越来越近,我们在工作上配合得也越来越好,我的业绩直线上升,昊云像一只母狗一样开始疯狂地打击报复我和部门经理。很快,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公司传开。她到处散布我和经理是一对狗男女。尽管全公司没有一个人会信她的话,但她依然散布这些谣言。只要我们这边一出现问题,她就第一个跑到老总那去告状,像一架摄像头一样,每天八小时地对着我们。
从某些方面,我能理解昊云。对这样一个女人来说,做出这些事情都是能想象得到的。我很生气她这样做,但是,我也很怜惜她。本来,在公司,在我们部门里,她是元老,她又是曾经的功臣,如果我不来,如果经理不来,或许部门经理的位置就是她的了。我和部门经理抢了她的饭碗,她没有理由不恨我们。激烈的竞争有时候会使一个人丧失人性、失去理智。
昊云住院了,那天一进公司,我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听同事说昊云在路上打电话时,不小心被一辆车子撞倒了,双腿骨折,现在躺在医院里呢。听到这个消息我一下子愣了,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又开心、又替她惋惜和着急。估计这样一来昊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尽管她是功臣,曾经给公司创造了许多的效益,可是,老板也没有善良到白白让她养三个月病的程度。部门里没有一个人表示要去医院探望她,相反,大家都觉得幸灾乐祸,觉得她是罪有应得。昊云为了自己的利益,对部门里每一个人都下了黑手,在老板面前使了不少绊子,大家都在背后骂昊云是办公室里的狗女人。现在昊云出事了,一些人冷眼旁观、幸灾乐祸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我却想去医院看看这个曾经整我、斗我、害我的人。我这个人向来心软,见不得别人痛苦,哪怕这个人是我的对手。买了些水果和蛋糕,我就去医院了。
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躺在那里的昊云。病房里的其他几个病人的床边都有人陪着,就她的病床前空荡荡的,床头的桌子上也空着。
看见我的一瞬间,昊云愣住了,不能动弹的身体慌乱地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来。我按住她,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我看见昊云的眼里满含泪水,嘴唇哆嗦着,她哭了。
“小妖,谢谢你来看我,我对不起你,我做了好多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我遭到了报应。”
“别这样说,这也不能全怪你,都是竞争惹的祸,没有这么激烈的竞争,很多事就不会发生。没有竞争,或许我们会是很好的姐妹,人在江湖不得已。”我安慰着昊云,拿出我给她带来的蛋糕给她。大概真的是饿了,一会的功夫她就吃下了三块蛋糕。
吃饱了肚子,昊云的情绪渐渐好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眼神又重新亮起来。昊云生病的日子里,我每天下班都会去看她。在病房里,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昊云的故事。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跟着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女人离开了她和妈妈。父亲走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记得父亲的样子,那时候她太小了。跟着妈妈,她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在她16岁的时候,她的妈妈因乳腺癌去世了,昊云在舅舅的家里住了一年之后,就辍学工作了。昊云在工作的第一个酒店里,遇到了一个大她20岁的老男人,那个男人夺取了昊云的第一次。后来,那个男人觉得玩腻了就把她抛弃了。昊云的堕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她常常觉得这个世界对她不公平,这个世界欠她很多。她要报复,报复男人,报复这个世界。她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多年来她就在这样的恨里独自活着……是我的宽容让她看到了自己,反省了自己。
就在这个上午,在医院的病房里,我和昊云握手言和了,我原谅了她对我的伤害,接受了她对我的道歉。一切都结束了,两个女人因为功利竞争而带来的相互仇视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们约定一起努力,互相帮忙,成为要好的姐妹。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尽管昊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事,但是,我对她从来就恨不起来。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曾对某个具体的个人产生怨气。我知道,我们都是无辜的,都是为了生存,为了竞争,生存的法则就是适者生存不适则淘汰,竞争是必须的。在这个都市里,在每一栋漂亮豪华的写字楼里,都暗藏着许多厮杀和血腥,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在斗、在厮杀、在折腾。竞争带来了社会进步,但它也让我们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说到底,我和昊云都是为了生计而忙碌的小女人,没有办法改变什么。面对这个高速旋转的社会,面对种种的诱惑,没有谁能挂出“免战牌”。想到这些,一切都释然了,没有什么比宽容一个人更有意义。宽容别人就是宽容我们自己。一笑而过之间,万般恩怨随风散,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这实在是很划算。
后来,我去天马之后,昊云也离开了原公司,去了一家外企,在企划部工作。出院后她的心性全变了,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她跟我说,那场车祸让她重新活了回来,找回了自我,而我是领她的心灵回家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