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直属兵工厂筹备处就在村西头的一所小学里,这里的十来间教室、会议室、食堂正好够用。因为战争,县里来的几个老师都走了,学生们回到了家里,帮大人割草、浇地、放羊,小学也就随时被八路军征用,一会儿是新兵接待站,一会儿是干部培训会,一会儿是民兵训练基地。
村口的大树上挂着横幅,黄纸上写着黑字“欢迎工人老大哥参加革命队伍”。
两边还有大标语“坚决贯彻党的六届六中全会精神”,“建立军火工厂,准备反击实力”等。
八路军战士和老百姓在大路两边集合,他们手里有纸花、标语小旗
一个锣鼓队在方小双的指挥下练习鼓点,他用嘴念着锣鼓点子。
方小双:“锵锵吃,锵锵吃,锵锵吃锵吃锵吃!”
锣鼓队战士们:“抢抢吃,抢抢吃,抢到吃就抢到吃!
一旁的战士们“哈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站着赵雨,手里拿着唢呐,也笑了起来。
谢部长和几个八路军干部在队列前面,交谈着什么。
一个眼尖的八路军女战士看见了远处的队伍。
女战士指着喊了起来:“来了来了!”
干部向方小双喊道:“罗鼓!”
顿时,喜庆的锣鼓敲了起来。
干部又指着赵雨:“赵雨,吹起来!”
赵雨的唢呐欢乐地奏起来。
一片欢乐热闹的景象。
不远的大路上,赵振戈、欧德海走在前面,后面是工人队伍,再后面是欧德海去救人的骑兵队伍。
他们越走越近,锣鼓声、唢呐声越来越大。
赵振戈的队伍走进了欢迎人群的中间。
人们有节奏地喊着“欢迎”的口号。
老乡和战士给工人们送水、送枣、送鸡蛋。
谢部长迎了上去。
赵振戈向谢部长敬礼。
赵振戈:“报告谢部长,八路军兵工厂厂长赵振戈和八十七名兵工专业人员向你报到!”
谢部长紧紧握住赵振戈的手使劲摇,脸都笑烂了:“好好!赵振戈,你立了大功!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谢部长给赵振戈介绍身后的几个八路军干部。
谢部长:“这位是一一二师军械所的章所长”
章所长敬礼:“你好,赵厂长。”
赵振戈回礼:“你好,欢迎欢迎。”
谢部长:“这位是一二五师修械所的胡所长”
胡所长敬礼:“赵厂长,一二五师修械所向你报到!”
赵振戈回礼:“好好,欢迎欢迎。”
谢部长:“这位是一二七师修械所的杨所长。”
杨所长敬礼:“杨光荣,赵厂长好!”
赵振戈回礼:“赵振戈,你好!你好!”
谢部长:“从今天起,他们三个所的一百七十七号人就归你赵厂长了!”
胡所长讨好地对赵振戈说:“赵厂长,我们今后就是你的兵了,我们坚决服从你的领导!”
两天后,正好是个艳阳天,一个小学的操场,四周擦着红旗,一头的主席台布置得庄严热烈。台上是大横标是“八路军直属兵工厂成立大会”。
主席台后面坐着八路军首长、谢部长和其它干部。
赵振戈走上主席台到讲台前讲话。为了这个讲话,他几乎折腾了一个晚上。这是他从苏联回来的第一次亮相,大家对他的期望值自然很高,都想看看这个喝了斯大林的牛奶的“兵器专家”到底有个什么水平。赵振戈思前想后,终于定下了最真诚最朴实的方案,讲话一定接地气,不拿腔,不拿调,融与群众,普通平常。
赵振戈拉拉衣襟,摸摸风纪扣,平静又洪亮地说道:“今天,我们这里汇集了八路军各师的军工骨干、晋城的专业军工技工,还有其他兵工厂和民间造枪作坊的技术骨干共四百多人,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宣布,八路军直属兵工厂成立了!”
就这么几句话,大家似乎也很满足,也许听久了一二三,ABC的长篇大论,会场爆发了长时间的掌声,随即鼓乐齐鸣,长长的鞭炮翻腾炸响。
就在赵振戈讲话的那天,远在大西南的重庆朝天门码头,清晨,两声长长的汽笛声仍然划不开弥漫在江面的浓雾。
一艘中型的轮船正等待启航。
码头的检票口人们熙熙攘攘。
一些国民党警察和便衣在码头上盘查登船的旅客。一对穿着西装、裘皮大衣的中年夫妻走向检票口,女人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哈巴狗。突然一声汽笛声响了,哈巴狗受了惊。从女人怀里跳下来。
贵妇尖声惊叫:“哎呀,我的狗狗!”
贵妇把行李一丢,忙去逮狗,狗狗很灵巧,女人抓了几次都抓不住。
贵妇蹲在地上用手比划着“来来,我的宝贝,路易丝,路易丝!”
狗狗不理她,还和她兜圈子。
贵妇向她老公撒娇:“大令,你怎么就在那里看热闹呀!快来给我逮住我的狗狗,哦,我的路易丝!”
男人放下行李,跟着狗追,狗狗却越跑越远。
狗狗跑到一双半高跟的黑皮鞋前面停下。这是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士,年龄大约二十五岁,一身精致的海蓝底暗花绸缎旗袍,上身是一件齐腰的白色绒线开衫,右手提一个深蓝色的提包,她是李青岚。
李青岚弯下腰,用左手轻轻地把狗狗抱了起来。
男人跑了过来,李青岚把狗狗交给了男人。
男人用英语说:“谢谢你。”
李青岚也用英语回答:“没关系。”
男人进一步问道:“夫人,你也是坐这趟船?”他的双眼也没有闲着,一秒不到已经扫描了李青岚的全身,真是好运气,能给这样美丽的女人搭上话了!
李青岚:“对。”
男人:“你也是去上海?”
李青岚:“不是,我是去武汉。”
男人:“哦,很荣幸,我们可以在船上一起渡过三天。”
这时贵妇过来了。
贵妇用眼角瞥了瞥李青岚,一脸泛着酸气:“大令,我们走,要开船了。”
男人:“好好,夫人,我们船上见。”
李青岚耸耸肩,随着他们走向检票口。
早春的长江江水不多,水却很急,轮船有些起伏颠簸,甲板和船舷都没有几个人,李青岚靠在左边船舷的栏杆上。
远处的青山慢慢向后移动,江面的雾气时浓时淡,江水拍打着船体,“哗哗”的作响。
李青岚想起昨天情景,至今还不能平静。
国民党重庆铜元局兵工厂坐落在江岸南边,一座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巨大厂房在薄雾中隐约可见。
工厂大门四个国军士兵站岗放哨,脸上、肩上都被浓雾侵染得湿漉漉的。
兵工厂里,熔炼车间里炉火熊熊,炉前的工人脸上、额头布满一粒粒汗珠;锻造车间里机器往返运动,“轰隆轰隆”滚动的声浪低沉而结实,单调而嘈杂。
组装车间的地上排满一排排步枪、机枪,工人把一箱箱武器弹药用小推车送进仓库。
弹药车间一排排男女工人在往弹壳里装填炸药。
车间一头的房间里,李青岚正在用天平称着一些粉末,加一点,又减一点。
她的桌子上满是瓶瓶罐罐、不同口径的空弹壳。
“当当当”,工厂的钟声敲响了,李青岚伸个懒腰,收拾好桌上上的东西,换了件衣服,离开了房间。
工厂女子宿舍是两座三层楼的青砖房,李青岚下班回到宿舍,一身疲惫的她一下躺在了床上。突然,她看见窗子有人影一闪。
李青岚忙起身查看她的柜子、箱子、桌子。
她看见每一个做过记号的地方都被破坏了。
桌子上一叠书上的米粒掉在了地上,箱子上的一根红线也掉在了地上,柜子门的把手上,口红也被擦掉了一半。
李青岚躺回到床上紧张地思考。
磁器口的一条小巷,从上到下落差五六十米,中间的石梯起码有四十五度,几百步石梯的中间已经被磨得光光生生,可石梯两边的石缝里却顽强地长着小草,还有几朵紫色的小花旁若无人地盛开着。
李青岚顺着石梯往上走,来到一棵粗粗的黄角树下,她看看四周,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一个小贩喊着“买炒胡豆煮花生罗”走过。
李青岚很随便地把手伸到石凳下面,摸出一个纸团。
李青岚看看四周,站起身走下石梯,到了一个僻静处展开了纸团。
纸上写着“已暴露,立即按A计划回家”。
李青岚把纸条撕碎,扔在身边的水沟里,她望着纸屑随着水波上下翻滚,不一会儿,纸絮儿就随着水波顺势而下,瞬间没有了踪影。
重庆白云观云遮雾罩,李青岚走之前一定要来这里向师傅告别。李青岚的师傅张子奇和她父亲一起拜在李青岚祖父名下学习中医,是十几年的师兄弟。后来,李青岚的父亲成了重庆的一个著名的中医师,而张子奇不知何故入了道门,修炼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李青岚十来岁跟着父亲到白云观玩,张子奇左说右说,竟然说服了李青岚的父亲同意李青岚拜张子奇为师,学习道家武功。李青岚倒也天资聪慧,悟性极高,成了张子奇的爱徒。李青岚父亲去世后的几年里,张子奇待她如亲生女儿,关怀她保护她,而李青岚也像父亲一样敬重和孝敬张子奇。
李青岚抬头望望云雾中时隐时现的白云观山门,拾级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