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坟丘外的空地上,马脸作势让众僵尸依次将手臂搭在前尸的肩膀上,又检查了一遍每个僵尸额上的镇尸符,将前后两盏气死风灯笼点燃插好,这才走到尸队前面,开步扬声喝道:“天灵灵呵,地灵灵呵,湘西赶尸呵,生人勿近呵……”
随着马脸老道的摇铃开步走,众尸一跳一跳地跟着他向林外跳去。
我跟着尸队跳出树林,沿着群山之间的狭窄小路向大山深处走去。
群山之巅的层层墨绿之上是一抹蔚蓝的晨曦,天色微明,冷风吹过,是一种清新的木叶香气。
这是我来到颜国初年的第一个早晨,经过惊悚的一夜过后,我终于感受到生命是如此的美好了。Ohyes!
我一边身不由主地机械向前跳去,一边试图挣脱肢体上的束缚,可是不行,四肢完全不受我的控制,我仿佛一个木偶般四肢僵直地跟着尸队向前跳动,一下一下,没有知觉,那双手双脚仿佛不是我自己的。
不过,还好,我感觉道自己的内息平稳,想来有共工老祖宗的血脉在,还不至于被这恩将仇报的臭老道给彻底变成了僵尸。
东方渐亮,金色的阳光射出一抹光晕来,照在东方的云层边缘,云朵显得无比的金碧辉煌,而大山却越来越显得突兀起来,一座座气势逼人地傍在小路两旁。
我所行走的山道周围依然被插天摩云的大山遮掩成一带墨黑,全依靠灯笼的亮光才能看清楚一点脚下的环境。
马脸老道一边吆喝着,手里摇着铜铃,一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看来他并不担心天色大亮,想来日光要垂射到山路上,恐怕也要到午后才能完全驱开头顶上群山的阴影。
按太阳的方向,我推算这应该是向南方偏西的方向行进。
湘西赶尸,那岂不是就要赶往云贵一带,那里应该更荒凉偏避才对。
这该死的马脸老道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路上听着讨厌的“天灵灵,地灵灵,湘西赶尸,生人勿近”的公鸭嗓音,我们沿着清冷的山底小道向前行去。
我发现这马脸老道一路上专拣偏避的道路行去,并且不辞山高水远,哪里偏避他就往哪里行去。
他姥姥的,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这该死的老道还有干粮充饥,而我呢,徒剩下一个清醒的头脑来忍受饥饿的煎熬,岂不是要被活活渴死、饿死,还不如早些一头栽死算了,这哪儿是活人能干的事啊。
东方天色已经大亮,日上三竿了,我却还跟随一队僵尸跳行在大山的阴影里。
简直是非人的生活啊,身上又冷,肚子又饿,我还真怕过一会儿肚子咕噜的饥饿响声会引起马脸老道的注意,那我还不马上变成真僵尸才怪,我心里一阵阵发慌焦急起来。
趁着天色,我这才看出从队首到我这儿一共有十二个僵尸,清一色的青水国官袍打扮,这要搁在2007年,见者肯定以为是在拍电影鬼片呢。
我正看着前边儿出神,忽然发现队列中间一名纤瘦的小个子僵尸忽然扭过头来,朝我鬼迷心窍地眨眨眼睛。
不会吧,我吓了一跳,潜意识里忍不住就想作抬手揉眼的动作,该不是我看花眼了吧。
我再仔细一看,只见这队恐怖的行进僵尸中,果真有一个瘦僵尸一边跟随跳进,一边缓缓地扭过头来再次朝我诡秘地眨眨眼睛,还猛地伸长舌头吹了吹额上的镇尸符,朝我做了一个俏皮却还恐怖的鬼脸。
什么人这是,我简直要忍不住大叫起来。
等它转过一付****的头脸去,我忽然发觉这家伙的背影竟然是那么的眼熟。
我yongli地眨眨眼睛,再仔细看看它,发现那背影还真是熟悉,可我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
茅十三吗,不对,个子太矮;胖如花吗,不对,没有那么肥;王子仪、王子喻,也不对,腰有点太细个子又有点高。
它是谁呢,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可是我真的见过这个背影,并且还是长时间盯过的那种。
对了,是见过,在救护车上,我被送往茅十三那里招魂的那一次,她就坐在我的担架脚头,和何三哥说话。
是她,何之雅,我们这次要来营救的臭丫头何之雅,我简直要忍不住兴奋地喊出来。
等她再次回过头来时,我忽然伸长舌头朝她做了个同样的鬼脸,以证明我还活着。
她欣喜地抽动嘴唇咧嘴无声笑了,露出一口细白的贝齿来,一对酒窝儿,两个小虎牙,还真是臭丫头何之雅,呵呵。
何之雅无声地回头笑着笑着,忽然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一副受尽委屈终见亲人的小模样儿。
这一刻我和她心中悲喜交加,心中都有了劫后余生、冤家路窄的复杂感触。
镜头定格在她脸上,我在心中替她模拟的潜台词是:“Oh,上帝,我的天我的神啊,盼星星盼月亮,我何之雅终于盼来了人民的大救星,可是,怎么会是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臭小子呢,求求您,拜托,让我干净利落地死掉吧,上帝!”
湘西赶尸,在交通通讯发达的今天,在现代人们的意识里,大概是一个纯粹的无稽之谈,至少此前偶是如此认为的。
可是,故老相传,在古代交通坎坷、通讯滞后的旧社会里,湘西黔边一带客死异乡的本地人因为没有多余的银钞,辗转千里把亲人的遗体送回故里入土为安,只好花几个小钱恳求茅山术士一类的方外异士运用茅山术中五鬼运财的搬尸法,将死人作法变为会行走的僵尸,驱赶他们死后还要受尽悲苦,依靠自己双脚走回家乡去,以图和亲人团聚,叶落归根。
按资本主义的说法,有需求市场就会有供应的商人。
于是,在黔边湘西一带,从而应运产生了赶尸人这一神秘的行业,并且也产生了诸多生人勿近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