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
大兴褪去了曾经的哀伤,如今虽不如从前气焰嚣张,简单来说,如今的大兴就像一位温润的书生,没有任何锋芒的杀气,没有任何让帝都君王猜测和怀疑的地方。
城墙之上,清酒穿着一袭黑袍,他迎着春风站了许久,那黑色的袍子略显得淡薄,可他似乎浑然不知春风里的微凉,泉玉紧随在他左侧,看着他日日如此望着远方,知他思念沉重,以不是药能治愈的病了。
在二人的身后走来一女子,她的眉眼像极了乔为依,也是那样圆脸大眼的巴掌脸,但不同于乔为依的是,乔为依的身上有一股书香味,而在那女子身上能寻找到的只是一股子的脂粉味,她拿着清酒的披风轻轻地走到清酒的身侧,为他系上风衣。
清酒侧过身来看着她,清酒的眼中满是对她的宠溺了爱怜,就如当年对乔为依那样,清酒习惯性的先握着对方的手,试着对方手心的温度,见她手心冰凉,却又再次解下自己身上的风衣,披在对方身上:“天凉,你多穿些,本王不打紧。”
“见着殿下,日日远眺前方,妾身本不该多问,可担心殿下思念过重,伤了身子,若心中烦闷,可否与妾身说说,妾身也想为殿下排忧解难。”
“阿雁,你就是本王的苦口良药。”清酒深情地凝望着对方,他的这句话,让眼前的人不禁红了脸颊,那女子名唤沉雁,是大兴辅臣沉将军小女,名字取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说。
五将主外杀敌护国,沉将军则是主内打理宫内护卫的将军,一日沉雁来宫内探望父亲,宫闱转角的回廊,与清酒四目相对,其实沉雁见过清酒无数次,只是清酒眼中只有乔为依,旁人从不放眼中,因着沉雁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武将气息,因着沉雁的眉眼像极了乔为依,清酒对此女颇为喜欢,曾亲自在殿堂上求亲于沉雁,让沉将军的脸上大感增光。
沉雁虽嫁清酒为妾,但日常礼数不输正房海国公主南锁,甚至于先来的绿娥都比上,沉雁日日陪伴清酒于左右,她是继乔为依后第二个能亲近清酒的人。
沉雁见着清酒又开始一贯性的沉默,自打无趣,转身正欲离去,却不想她转身的那一刻,清酒从身后轻轻地搂着她的腰,清酒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阿雁,给本王煮一碗甜甜的汤圆……。”
我想念那个味道,一碗甜甜的汤圆,一份浓浓的团圆,此生记挂于心中的怀念,此生难忘的不舍,那是心中的一份空缺。
“殿下,妾身不会下厨。”
沉雁永远都不明白,为何清酒一直执着于汤圆,可下厨这件事情,对于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来说太过于困难,她连面团都不会揉,更不知道那软甜香口的汤圆怎么做。
清酒就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一样,他松手放开了沉雁,沉雁见清酒又开始一贯的无精打采,自觉没趣,就离开了城墙,朝着内宫走去。
却在花园的一个墙角见着两个侍女偷偷地在说着什么,她侧耳倾听。
“那个沉雁真是当自己一回事情,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敢与当年乔王后相提并论。”
“就是就是,她要不是那双眼睛像极了乔王后,哪轮到她日日陪伴殿下枕侧,想乔王后当年是陪着殿下吃了多少苦头过来的贤妻,只是命太薄,她要是在世,哪轮到这些妖精来胡作非为。”
“对呀对呀,你是没服侍过沉雁,这不要吃那不要吃,这不要那不要,多一点要挨打,少点要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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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雁是没有上前去打断侍女之间的讨论,她其实在宫里听了太多关于乔王后的故事,据说,乔王后之前是殿下的义母,年岁比殿下小许多,殿下宠她爱他,待她如掌上之宝,前年她病重,殿下有心娶她为妻,可奈何北国君王不同意,到死她都没嫁给殿下,可她在殿下心中,就是殿下的妻子,连如今殿下的明媒正娶的海国公主南锁都比不上乔王后的风光地位。
沉雁对此女正是好奇万分,可宫里似乎你有意打探乔王后的消息,越是没人敢多说上半句。
沉雁回到自己的寝宫,见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婢女规规矩矩的拎着一个食盒站在她殿外,那婢女看着穿衣打扮,似乎是哪个宫里的统领侍女的姑姑,可沉雁觉得她眼生,也想不起来。
那侍女见着沉雁到来,行了个礼道:“沉夫人,奴婢是翠鸢宫的,我家夫人新做了些鲜花饼,派奴婢送来给夫人品尝。”
翠鸢宫,那不是绿娥的寝宫吗?沉雁扫了一眼食盒,她根本没有接过的意思,只是扫了一眼自己宫门口的宫女,示意要她接着,然后半句话也没有的,扬长而去。
那婢女见着她那副嚣张跋扈的态度,只是低语一句:“沉雁,恃宠而骄,那是致命的毒药啊。”她将食盒放下后,就径自返回翠鸢宫。
翠鸢宫,如今说的好听点,就是个妾室的寝宫,说得难听些,这里其实跟冷宫没啥区别,清酒一年都不会来此一次,这里弥漫着一股檀香味,宫内时常传来诵经敲木鱼的声响,自从乔为依假死后,绿娥鲜少出着寝宫大门,日日吃斋念佛,祈祷天下太平,君王身体安康。
绿娥这日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站在宫门口许久,等着那送鲜花饼的婢女回来,见着她远远归来,绿娥才舒了一口气。
翠鸢宫附近的巡逻是最为薄弱的,这里几乎没任何的人烟,宫里服侍的人都是一些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的嬷嬷,只有这个婢女看上去年轻做事又勤快,绿娥见着她回来,匆匆上前迎上她,一起有说有笑的回到宫内。
“我都叫你别去了,你说万一,那沉雁一个不顺心了,鲜花饼不吃,还找你一顿骂,或者一顿打,你说你这胳膊腿的要是缺一块了,假如以后恢复身份了,你是要害死那些害你的人啊。”
那婢女轻笑着,眼中尽是温柔,她不是别人,正是假死重生后的乔为依,她受夫君泉玉之托,冒死进宫改名换姓的陪伴在绿娥身边。
夫君说,依依,我知你假死重生后只想卸甲归田,过些宁静的日子,与我白发到头,可绿娥夫人性子懦弱,如今宫内有虎视眈眈致他于死地的南锁夫人,有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东方诗夫人,以及那个非敌非友的沉雁夫人,他们一个就够绿娥受苦了,三个加起来,你觉得绿娥的日子能好过吗,她已经吃斋念佛什么都不要了,退居冷宫自废夫人的名号了,她是先皇后托付你好生照顾的姑娘,她陪伴清酒九年时间一点也不比你少,难道你忍心吗?
所以,乔为依回来了,她不计生死的回来了,她答应先皇后的,她要保护清酒,爱清酒所爱的天下,担清酒所担,忧清酒所忧,更是要将清酒的家人照顾好,虽然如今绿娥已经不算清酒的夫人了,但绿娥是清酒的家人啊,曾经的枕边人啊,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绿娥,我的夫人啊,你觉得着天下,除了我能伤他人,谁能上得了我。”
绿娥喝了一口水,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你呀,别一副天下谁都害你不得摸样,你的软肋是你的夫君,如果别人害你夫君怎么办。”
“绿娥,不会有那一天的,夫君出自佛门,有佛祖保佑,有殿下保佑,他会岁岁平安,他会长命百岁,他会陪我白发到头。”乔为依的脸上写满了自信。
“你可知,你与他人白发到头,是另一个人在暗地里伤心难过,他爱你不比泉玉少,他疼你不比泉玉少,他护你不比泉玉少,你为何会假死嫁给泉玉,你为何不想想那个人他会有多难过。”绿娥虽然问了乔为依几百次这个问题,但乔为依总是轻笑而过,不作回答。
可今日,来接乔为依回家吃饭的泉玉就站在宫门口,他虽然隐没在一侧,可他的衣角还是出卖了他本人的到来,乔为依的眼中满是幸福,她看着那抹衣角道:“喜不喜欢,爱不爱,都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与夫君,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谈情说爱,这就足够了。”
乔为依回答完绿娥的话,她对着宫门口说了句:“夫君,我们回家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