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瑶一向浅眠,加之背上的伤时时发作,使得她夜里更是睡不好。
这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容易迷迷糊糊地睡去,忽然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自房顶传来。
她立刻惊醒,睁大眼睛仔细聆听。
窸窣声来自房顶,更准确说是脚踩在瓦石上发出的声音。
有人!
她立刻批了外裳下床,动作迅猛,连可能牵动背上伤口也顾不得。
轻轻拉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往房顶探看,只见一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在房顶上飞起飞落。
看对方行踪隐秘,必不是正大光明之辈。
几乎不假思索,白念瑶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大大出乎她所料,黑衣人的去处竟然是西苑!难道是冲着琉璃去的?
白念瑶藏匿在西苑外,不敢贸然闯进,唯怕打草惊蛇。
黑衣人站在院中,口中发出一声类似传递讯息的哨音。
不多时,西苑内原本紧闭的房门打了开,走出来的人身形颀长,不是容璟又是谁?
黑衣人走到容璟近前,拱手作揖。
看他对容璟这般恭敬,应该是容璟的‘下属’而非对立的身份。
“事情办的如何?”
“回禀王爷,属下已按照王爷吩咐,将那女子斩草除根!”
听了这话,白念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跳亦悬空了一拍。女人?哪个女人?
“这便好。苏家那位二老爷虽然已死,可被他藏起来的过往我曾与之传递的书信却迟迟没有找到。书信上,我的字迹清晰可辨,倘若被翻出来做了‘证物’,于我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
白念瑶的身体如筛糠般,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心中瞬时掀起惊涛骇浪,眼底神色也变了几变。
刚刚,她听到了什么?
书信……证物……女子……斩草除根……
所以,二叔果然是被容璟所杀?为的是杀人灭口?
白念瑶不知自己怎么离开的西苑?脚步虚浮,身体踉跄,摇摇晃晃……一度,她以为自己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幽魂’ ……
苏毓菀啊苏毓菀,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与虎谋皮,嫁给仇敌……这还不够,你居然……居然还爱上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甚至为救他的心上人,两次三番涉于险境。你是有多蠢!!!
“菀儿,活下去!”
这是娘临死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娘亲知道,她活着就是为了爱上仇人,一定会对她失望透顶吧?
还有爹……那么温厚敦良的一个人,居然惨死在卑劣之人的算计之中,含冤受屈,魂在九泉,犹不得安。
她苏家满门惨死,唯独她侥幸逃脱。曾几何时,报仇雪恨成了她生命的主旋律。可是现在,她又在做什么?
报仇,她要报仇,她要报仇 ……
彼时,西苑之中,琉璃坐在灯下,穿针引线,正低着头专心绣着什么。大约是太专注了,竟连开门声响起都不曾听闻。
直到低垂的眼帘之中不经意闯入一双金丝云纹的黑靴,她微微一怔,抬起的目光刚好撞进一双黝黑如墨的子瞳,俏脸登时一红。
“王爷进来怎也不知会一声?”
容璟微微扯动嘴角,笑容却并不似平日般清爽。细看之下,会发现他眼底眉梢的神色虽温润,到底多了一丝隐隐的愁绪。
他是在为王妃担忧吗?
“王妃还未醒来?”她询问着,声音包含关切。
“嗯!”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
一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才松开王妃的手,致使王妃落崖重伤,琉璃的心如是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疼痛难忍。
“怎么能怪你?即便要怪罪谁,也是本王的错,与你何干?”
琉璃低着头,默不作声,俏脸隐隐发白。显然,他的安抚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自责得都快死掉了。想着,若不是自己,王妃就不会受伤,他便也不会内疚难过……而且这样的情形还不是第一次发生。
她怎么就这么笨、这么蠢,总是惹祸,让别人来收拾烂摊子。但凡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了,干脆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也免得她总是给别人增加烦扰!
“琉璃,倒杯茶来喝吧。”
不想她再自责下去,容璟转开话题。
琉璃闻言走向圆桌,容璟则顺势坐在了她刚刚坐着的软塌之上,随手捡起她放在一边的花棚子来看 ……
“在绣什么?”他问。
琉璃转过头来,脸上微微浮现羞赧之色,“想给王爷绣条玉带,可我手笨,总是绣不好。”
“没关系,你的心意最重要!”
容璟的神色淡淡的,不见欣然。
见状,琉璃略显怅然地低下头,浑然不知茶水已满过杯口,溢了出来。
房间里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闷氛围之下,琉璃正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来解一解这凝滞的气氛,忽然,一声巨响,门扉大开。
心脏不由得一缩,她循声看向门口,当看见竟是白念瑶提着剑不管不顾地刺向容璟时,有那么一瞬,心跳几乎骤然停滞。
看着女子长发披肩,被风带起飞扬的弧度,面容狰狞,目光中杀气毕露,是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
容璟微微眯起了眼瞳,却是波澜不惊,动也不动。
狄修随后奔入房间。方才事情发生得太快,甚至当那个女人抽出他腰间宝剑时,他曾一度微微失神。
意识到女人有可能会做出疯狂之举,他紧咬住牙关,飞奔追赶。可显然,还是迟了一步。
眼看着锋利剑尖已经直逼胸口,容璟依旧无动于衷,只用深不见底的漆黑子瞳灼灼逼视着她,似是不信她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受死吧!
白念瑶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眼睛亮得出奇,隐隐闪烁幽光。即便男人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也分毫不曾动摇她想杀了他的心志。
这一刻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替家人报仇。报仇两字恍若催动剂,在她脑中形成了一张紧密交织的网,将所有繁杂情感全部网住。
她不断用这两个字暗示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刺出手里的剑 ……
然而下一瞬,变故陡然。由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容璟身上,压根忽略了站在桌边大惊失色的琉璃。
也不知这柔弱女子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毫不迟疑地飞奔过来,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致命的一剑!
剑体刺入皮肉的声音那样清晰,清晰到震痛了容璟的心!
白念瑶如遭雷击,前一刻被仇恨所深深麻痹的神经终于恢复了清醒,看着琉璃,心中大骇。
与此同时,容璟闪电般站起,扶住琉璃颤抖倒下的身体,向白念瑶击出的掌风劲力十足、毫不留情。
白念瑶猝不及防之下,整个身体飞出了数丈之远,撞在屏风上落下,大口的鲜血呕出。
狄修则在此时大步跨至她身旁,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迸射出来的目光恍若刀锋一般。
这个女人竟想着刺杀主子!枉主子对她那样好,明知她带着‘目的’而来,也依然如故地对她好。结果,她就是这样报答主子的吗?
此时的白念瑶狼狈躺在地上,乌发凌乱,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了一股沧桑与悲凉。
爹,娘,我给你们报仇了 ……
虽未能手刃‘仇人’,然而那一剑刺进了他心爱之人的身体里,于他未尝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也算成功复仇了吧?
可是,她突然迷茫了。她不清楚,当那一剑刺出,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又或者……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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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原本平静的邺王府因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而瞬间炸开了锅!
王妃被王爷勒令幽闭,还是被关在柴房那种地方?平素里,惩罚个下人也不过就是如此。可王妃毕竟身份尊贵,怎么会 ……
一时间,下人们揣测纷纷,众说纷纭。
将白念瑶暂时关押柴房,是狄修的主意。他已向容璟报备过,后者对此似乎并无异议。
坐在床边,容璟紧紧握住琉璃的手。
就在刚刚,请来的医女仔细检查过琉璃的伤口。伤口深得几可见骨,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而琉璃此时的昏迷是失血过多所致。
为防万一,容璟干脆将医女留在了府上。
“侍卫大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吧,奴婢今日一定要见到王爷。”
门外,传来红笺、绿萝两个婢子的苦苦哀求声。她们不知王妃犯了什么错。可就算千错万错,王爷也不应如此对待王妃啊。所以,她们一定要当面找王爷问清楚,也想替王妃求个情。虽然知道人微言轻。但王妃出事,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容璟微微蹙了下眉头,给狄修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微一点头,即转身大步跨出门外。
“狄护卫,见到你太好了,可否通融一下,让奴婢们见一见王爷?”
面对绿萝殷殷期待的神色,狄修就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绿萝险些气歪了鼻子。
切,当王爷贴身护卫很了不起吗?还眼鼻朝天了。既然说得不行,她干脆硬闯。
这么一想,绿萝绕过他就要径自往里面闯,却被狄修轻轻松松扯住了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地给扔了出去。
“不想和你们主子一样下场,就给我立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