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殿是郑贵妃的居所。郑贵妃喜静,平素多会待在内设的小佛堂之中,故而这清和殿总是显得格外‘冷清’。
听到太监通传‘皇上来了’,郑贵妃眸子里极快地隐过一丝厌恶。虽不情愿,终还是步出了寝殿相迎。
“爱妃,朕今日高兴,来看看你。”
皇帝面上一片和悦之色。说起来,在其他妃嫔面前,往往都是嫔妃们极尽讨好之能事。可到了这个女人面前,他却每每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甚至主动送出笑脸去迎合她。呵,更为讽刺的是,即便他这般委曲求全,这个从骨子里冷到极致的女人也从不会给他好脸色。
宫里宫外都在传,他最宠爱的女人非郑贵妃莫属。或许正因为得不到,又或者是她‘与众不同’的性情一再激起他想要征服的欲望,他对这个女人的耐心已经到了绝无仅有的地步。为了博她一个微笑,他甚至愿做许多他不曾做的事。宫中但凡有什么稀奇玩意儿,他也会一并送来这里 ……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竟丝毫不曾变过。当年,一怒之下,他层把容璟送去北兴做‘质子’。本以为这样会令她担忧恐惧,进而主动来哀求他。然而……他终归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无情。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尚且能如此狠心决绝,他还在希冀什么呢?
“郑贵妃,你究竟在不满什么?这么些年了,朕就没在你脸上看见过一个笑容。朕承认,当初‘抢’你入宫是朕一时鬼迷心窍。可是多年来朕对你的付出,难道还不足以弥补当年的一个‘小小过失’?”
终于,郑贵妃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听到他仅是用‘小小过失’来形容当年卑鄙无耻的行径,她心中顿时怒火冲天。
“在陛下看来,那或许只是小小的过失。对我而言,却是日日令我寝食难安的一场噩梦。”
“你——”
皇帝本以为,像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在自己厚赏了他们的儿子之后,这个女人起码会感觉到他的诚意。不成想,还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哼,不识好歹!”
皇帝愤而离去。换成其他妃嫔,怕是早已花容失色、惶恐难安。而这位郑贵妃,依旧是那副清冷淡雅之态,转身又回到了小佛堂里,做她的清静闲人。
要是宫里其他的妃嫔们也能学学她的‘淡然处事’,又何来勾心斗角一说?
皇帝怒不可遏地走出了清和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急剧起伏,看样子气得够呛。
“陛下,是去乾正殿,还是 ……”身旁的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去什么乾正殿?不去不去!”一口恶气堵在皇帝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气都快要气死了,一想到容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哪里还有心情和兴致去参与他的庆功宴?
“那……您是回养居殿?”内侍总管又问,边说边不着痕迹觑着皇帝面色,唯恐盛怒之下,自己会不慎遭了池鱼之殃。
“哪里都不去,朕就在这附近走走!”
“这……时候已不早,夜里风寒……”
“朕说走走,你还要置喙不成?”皇帝的语气急转直下。
“哎呦,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哼!”
走着走着,皇帝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已故先皇后的宫室外。
当年,他与先皇后鹣鲽情深。可是先皇后在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后,即重病而去。为此,他曾萎靡不振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
记不清是谁了,曾给他看过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像极了先皇后。一问才知,将军郑天橙有一女,天方十六,也就是画像上的女子。
但他并不知女子已许配了人家。对先皇后的思念,已快令他癫狂成魔,竟不惜一切将女子强行掳来宫中 ……
“陛下,您就算生气,奴才也不能不说。更深露重,夜风森凉,陛下若是误染风寒,奴才可就成了罪人了。”
许是内侍总管的苦苦劝说起了作用,又或是皇帝不愿在‘触景生情’,双脚一旋,淡淡地叹息道:“走吧!”
忽然这时,一股杀气陡然自头顶罩下。宫灯发出的迷离光晕下,只见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的速度,自皇帝头顶上方俯冲而下,手持利剑,分明是索命而来。
不过,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皇上小心!”
几乎立刻,一名侍卫扯着皇帝后退,其余侍卫则一拥而上,瞬时将刺客重重围困住。
内侍总管大惊失色,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有刺客,护驾,护驾!”
天啊,好险。要不是御前侍卫防护得当,适才就被那刺客得逞了。
蒙住脸面的黑衣刺客与几名御前侍卫缠斗在一起。御前侍卫个个武功不俗,黑衣刺客虽也是好身手,奈何双拳难敌,须臾间已然落于下风。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的纷乱都被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看得真真切切。
彼时,白念瑶独自在御花园中漫无目的的走着。就在刚刚,用‘口渴’的理由,她将红笺支走。
此时此刻,她的心绪乱得很。在理清楚之前,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才大殿之上,听皇上有意为子衿指婚,有那么一瞬,她心中确确划过一丝隐痛。她承认自己有些难过,却远未达到‘痛心疾首’‘撕心裂肺’的地步。
为何会是这样?子衿即将娶妻,她该柔肠寸断才对。可是心……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痛……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高估了自己对子衿的感情。
又或者,是另一个人的出现,让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
她本想静一静的,偏就有人不肯如她的愿。看到往她这边快步走来的身影,她认出那是四皇子容华,遂想也未想,循着一条小径即‘逃’了开去。那成想这条小径的尽头居然是故皇后的居殿。
看见皇上若有所思地在殿外站了良久,她隐身在一棵树后,一时间该出来请安还是继续藏着。正在犹豫不决之时,敏锐的触感让她第一时间捕捉到杀气的临近。循着那一抹异常凛冽的气场看去,只见一黑衣蒙面人持剑以倒下俯冲的姿势朝皇帝刺去!
居然是一场宫刺!
白念瑶知道,倘若她足够聪明,这时候就该悄悄离去,假装什么都不曾看见。可偏偏,双脚如同生了根,挪开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蒙面黑衣人落入了御前侍卫的包围里,做着困兽之斗。
打斗的过程中,黑衣人快速移动身形。刚刚还是背对着她,这会儿却变成了正面相对。也正因为如此,她看见了黑衣人一双狭长的凤眼,以及……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白念瑶狠狠一震,瞬息之间,眼中神色变了数变。
会吗?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若是,那么一个‘刺杀皇帝’的罪名就足以令他陷进万劫不复里 ……
这时,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臆想,黑衣人在同御前侍卫的打斗中渐处下风。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凌厉劲风袭来,惊慌之下他慌忙闪身躲避,已然不及。刚刚侧身便已被一掌狠狠击中后背,整个身体飞出了几丈之远,撞在宫墙外围狼狈摔地,顿时口吐鲜血!
白念瑶呼吸一滞,不敢再耽搁,忙悄然退去。
当她跑回适才与红笺分开之地,迎面就见几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担心她会在这里迷了路从而亲自出来寻找的容璟。
白念瑶眼睛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不容分说,她上前即握住了容璟的手,有些急切地说:“我有事求你帮忙。”
一个‘求’字足以让容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何事?不妨说来听听。”他倒很想知道,是什么竟让她不惜用了‘求’这个字。
白念瑶有些为难地朝他身后的狄修和红笺各扫去一眼。
红笺还好,对她的命令无不遵从。看出了她的意思,欠了欠身,即往回路走去。
倒是狄修这个人……他向来只听命于容璟一人之令。就算她白念瑶是容璟的妻,也难令其马首是瞻。还是容璟点了下头,狄修才退去的。
“究竟什么事,还神神秘秘的,连他们都不能听?”岑薄的嘴唇轻勾起兴味的一丝笑容。
白念瑶却是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如此举动全然出乎他所料。
“求王爷救命!”
第二次……这已是她今日用的第二个‘求’字。如此哀求,只不知为何 ……
容璟敛去笑容,神色变得肃冷凝重,负手而立,不置一词,似在听她把话说完。
“适才,我无意中目睹有人欲行刺皇上 ……”
‘行刺’二字落入二中,容璟心神不由得微微一震。
“这又与你有何相干?”他问,总不会这所谓的‘行刺’是受她主使吧?虽然他知道这女子是带着某种目的嫁给他,可‘行刺皇帝’……她未必有如此胆量。
白念瑶轻咬嘴唇,一度有些胆怯,不敢对他说明所求之事。
可是……除了求他帮忙,她真的别无他法。
“我……”闭了闭眼,她暗暗掐住手心,似终于下定决心,复又睁开的清眸闪过一缕异常坚定的神色,“我想恳求王爷,救下那个‘行刺之人’。”
容璟面色遂然一变,眸色幽深,隐隐涌起风雷之气,“你可知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