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容璟、苏毓菀在沈乔生的陪同下前往北兴。念忆那孩子则暂时交由苏沫儿照顾。虽然苏毓菀心中有许多许多的歉意和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如果容华真潜去了北兴,那么北兴那里的情势一样会凶险异常。她不能带着孩子去冒险!
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容璟变得更加虚弱。马车里颠簸,很难休息好。加之他从离开山庄就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才几天的功夫而已,人就瘦了一圈,变得憔悴不堪。
苏毓菀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里却担忧得很。
就在出发前的一两天,明月楼安排在北兴的‘探子’飞鸽传书,将北兴如今的形势大致说了下。
尉迟珏辞去太子之位,算是退了一步。作为条件,北兴曜皇放了容贵妃出宫。
只是,经此变故,容贵妃的精神状况已不大好了,常常大吵大闹,还认不得人。
尉迟珏把她接进从前的太子府、如今的宁王府,就近照顾,并呈给曜皇一道请旨,想带上母亲离开帝都。
但曜皇对他已然生出戒心,又怎可能‘放虎归山’?那道请旨折子最后不了了之。尉迟珏仍在京中做他的宁王。只是地位已大不如前 ……
听了这样的消息,苏毓菀心中百感交集。倒不是为了尉迟珏感到可惜。因为她知道,尉迟珏的志向从来就不在那把龙椅上。但是这样的让步交权,却未必能换来他想要的安稳宁静。恰恰相反,他等于将自己的命脉都拱手交了出去。一旦曜皇对他再起杀心,届时,毫无自保之力他将必死无疑!
北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从雍城一路过来,气温越来越低。好在,他们早做了准备。一入北兴境内,蝶舞就在马车里生好了炭盆。苏毓菀则用毯子将容璟包裹得密不透风。不是她过于小心,而是沈乔生早就交代,一定不能让玉衍受了寒气。否则,寒气入体,更加快了毒素的分解。到那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蝶舞,倒杯水来!”
见蝶舞毫无反应,苏毓菀遂又唤了一声,“蝶舞?”
蝶舞总算被‘唤醒’,脸上木然的神情不再,“小姐有什么吩咐?”
“倒杯水来!”
“哦!”蝶舞执起煨在暖炉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
苏毓菀则将水杯转给容璟,温柔说道:“喝杯水,暖暖身子。”
“我一点也不冷!”嘴上说不冷,容璟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还是把水杯接了过来。
这之后,苏毓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蝶舞。只见蝶舞双目低垂,置于腿上的双手无意识的纠结缠绕,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其实,苏毓菀一早就留意到了她的反常。从打离开山庄那一刻起,蝶舞就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话也明显比平时少。究其原因……她想,应该与北兴的那个人有关。
虽然在她面前,蝶舞什么也没说过,不过山庄里爱八卦的人却比比皆是,尤以苏沫儿首当其冲。经苏沫儿添油加醋的一番渲染,当日,楚挚对蝶舞表明心迹,似乎有意将她带走。却被蝶舞一口回绝。
当然,沫儿的话还是有些‘水分’的。说什么蝶舞和楚挚大吵了一架,甚至险些大打出手。她倒不认为蝶舞和楚挚会这么做。
似乎从楚挚离开山庄之后,蝶舞就变得少言寡语,还常常站在廊下,呆呆看着远处的山色发呆。不知是不是在思念着某一个人 ……
北兴帝都城外,马车徐缓地停了下来。
“奉宁王之令,前来迎贵客入帝都。”
这声音……偏偏是他,楚挚!
感觉到蝶舞脸上表情一瞬间的僵凝,苏毓菀压下心头的一声叹息,身子微微探向前,掀开厚重的帘子,一眼望见前方不远处骑在高头骏马上的楚挚。
“劳师动众,实在不好意思。烦劳楚公子前方带路。”
楚挚微一点头,随即立刻掉转马头,缓缓朝向城门而去。
他并没有多一眼的打量,似乎对于车里是否坐着蝶舞压根就不关心。
不过,这样的他,却叫苏毓菀看出了几分疑似‘赌气’之意。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一行人方才抵达宁王府。
尉迟珏派了管家出来相迎,自己则未露面。
在管家的引领下,容璟和苏毓菀来到了尉迟珏所在的地方,清月小筑。
苏毓菀的神色间露出了几分异样。她住在太子府的几个月,清月小筑正是她的住所。尉迟珏把相见之地安排在这里,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 ……
坐在清月小筑的阁楼,四周风景如画尽收眼底。若是再烹上一壶香茗,真是再惬意不过。
辞去了太子身份后,尉迟珏的时间骤然多了起来。
起初,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追忆曾经住在这里的某个人,又或他们共处的某个时刻。
渐渐,来的次数多了,竟恋上了这里的一物一景。每日总要有泰半的时间在这里度过。
偶尔,韩徹他们几个会来。坐在一起,聊天、喝茶、下棋,偶尔还饮点小酒……时间倒也极好打发。
“殿下,人到了!”
管家走上阁楼顶层,毕恭毕敬地向他禀报。虽然如今的尉迟珏已经不是太子的身份,但王府里的人还习惯称他为‘殿下’。这样的‘习惯’怕是得有些日子才能改得过来。
话音刚落,楼梯上便响起了脚步声。
不消片刻,熟悉的两个身影便双双映入他的视野。
尉迟珏先是被容璟苍白憔悴的面容夺去视线,忍不住吐了句槽,“怎么成了这幅德行?”
容璟嘴角微撩,划出一个轻浅的笑容,“是啊,我怎么就成了这个德行?”
紧接着,尉迟珏的视线理所当然地转向苏毓菀,眼底一抹炙热光芒悄然跃上。
尽管他掩饰得极好,却还是被容璟锐利的双目捕捉到那一瞬而逝的流光闪耀 ……
三人分别落座后,尉迟珏让管家去请了府医过来。
虽是听闻容璟身边有位神医,这次也带了过来。然多一个人为他诊治就多一重保障。
“你们信中提到的‘含冰草’,我调查过,确是在宫里没错。”
听闻此言,苏毓菀眼底倏尔窜上一抹炙烈的火光,“真的?那怎么才能弄到?”
“这个你们就别管了,包在我身上。我已叫人将这清月小筑收拾了出来,你们暂且住下。我有事要忙,晚些时候再过来。”
离开清月小筑的尉迟珏,不意外遭到了楚挚的一番吐槽:“你有事要忙,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这位宁王殿下近来可是清闲得很。要说,皇帝陛下做得也真够绝。收走兵权就算了,居然连朝中的一席之地都不曾给他留下。
不过话说回来……
“你答应帮他们弄含冰草?怎么弄?为何不告诉他们你现在连皇宫都进不去?”
没了太子之位,似乎就连曜皇与他的父子之情都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曜皇更是过分得勒令他不许踏进宫门一步,好似在向世人公开表达他们父子情断的‘事实’。
一夕之间,珏自云端跌落,从光芒万丈的储君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宁王。
这些日子,珏是怎么过来的,他们三个可是瞧得真真切切。
回想起苏毓菀在北兴的那段日子,虽然珏有行事欠妥的地方,可出发点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女子!
然而,一腔深情如东流之水,付之一炬。苏毓菀回到了容璟身边,去缔造属于他们两人的爱情神话。徒留下珏在这里孤独的****伤口 ……
如今,时过境迁,本以为珏已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终于可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哪里想到,苏毓菀竟再度出现。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我虽然进不去皇宫,但我们的人总还进得去吧?不会我不当太子,就真的一无是处了吧?”
楚挚瞟了眼一脸笑容的人,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也亏得他还能笑得出来。
“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寻找寒冰草。”
说完,楚挚抬脚作势离去。眼角余光不经意的一瞥,捕捉到一个身影极快地隐匿在墙后。他眸光微动,不由得暗暗咬紧了牙关。
脚下一旋,竟大步流星地走向墙后躲藏的人。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躲躲藏藏的做什么?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见不得人?”
蝶舞顿时瞠目结舌!没料到他会突然走过来,心里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瞬,心跳都几乎骤然停滞。
见她无言以对,楚挚勾起嘴角颇为讽刺的一笑,“怎么,舌头给猫叼走了不成?偷看本公子的胆子有,现在见了我,却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蝶舞的脸微微涨红,想也不想地回呛,“谁说我是在看你?见过自作多情的,却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
“你——”
楚挚怒极反笑。跟这丫头一斗起嘴来,俨然像是回到了曾经。殊不知,她这牙尖嘴利的一面让他有多么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