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瑶独自一人出府,一路轻车熟路地到了曾与子衿约定之地——乾福绸缎庄。
如今,她已嫁入邺王府,身份上多有不便,与子衿更是不能时时相见。当初,子衿便说如若她有事,尽可来绸缎庄。绸缎庄里俱是他的人,会第一时间把她到来的消息禀于他,方便他们相见。
只是她其实并不确定,此来是否真的就能见到子衿。毕竟,子衿常为大事而忙,无暇分身也是有可能的。
走进绸缎庄前,她四下环顾,为了确定这一路是否有人跟踪。一再确认周遭并不任何异样,这才拾阶而上,走进了绸缎庄。
“这位夫人,想选布料吗?”
掌柜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脸上挂着笑容。
“我......”
白念瑶正欲开口,忽而此时,一个人影风驰电掣般地从内间冲出,衣衫不整,且一冲出来就直接躲到了白念瑶身后,似乎是在被人追赶。
果不其然!
片刻之后,内间又有一人冲了出来,是一年轻貌美的女子,梨花带雨,美目控诉地瞪向躲藏在白念瑶身后之人,哽咽的声音凄苦破碎:“我到底哪里不好?何以会让你避如蛇蝎?”
衣衫不整的男子冲着她歉然一笑,表情讪讪的,“你哪里都好,真的。”
“那你为何不愿娶我?”女子如花瓣般美丽的双唇微微抖动着,看得出,似在隐忍按捺着极大的心痛。
“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娶妻 ......”
“你休要骗我!这根本是你的推脱之辞。”
“哎~”男子貌似无奈地轻轻一叹,“看来,我若是不把我娘子叫到你面前来,你是不会信我的话了。”说罢,长臂一伸,将作势远离‘是非之地’的白念瑶又给‘捞’了回来。“娘子,别躲了,早晚是要公开的。”
娘子?她吗?
白念瑶暗暗气结。不曾料到自己不过是想来见子衿一面,居然还会碰上‘登徒子’?
男子长着一双桃花眼,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尽道不清的风流之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念瑶投给他一个异常清冷的眼神,粉唇嗡动,正待要开口戳破他的谎言。忽而此时,男子附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白念瑶微微一怔,错愕间,那梨花带雨的貌美女子已哭泣着夺门而出。
见状,男子长出口气,有些无奈地喃喃自语:“日日总要闹上这么一出,害得爷连觉都睡不成。”
掌柜的听了他的碎碎念,忍不住揶揄,“公子若嫌麻烦,不要出去拈花惹草就好了。”
“哪里是本公子‘拈花惹草’?分明是那些‘花草’难捱本公子美色,主动送上门来让本公子‘赏玩’ ......”
掌柜的摇了摇头,许是觉得‘多说无益’,干脆闭起了嘴巴。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店铺里除了他和‘公子’,尚有‘外人’在,他忙不迭收起了玩笑之色,立刻又变回了一本正经之态,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客气有礼地问道:“夫人想要什么料子,可选好了?”
“非也非也!”
风流男子眼尾不经意地略略勾起,眉角晕开了一丝浅笑,风流无边,惊艳无双。目光在白念瑶身上若有若无地打量,斜挑的眸子隐隐带了几分邪气。
“刘叔,您看走眼了,这位小娘子可不是来我们这里买‘布料’的。”
白念瑶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清冷之色,似乎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来意,横竖都已经被‘看出来’了,再去费力掩饰隐瞒还有何意义?
不动声色地向风流男子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你说可解我的困惑,是真是假?”
男子眸中神色微动,可仅仅一瞬,嘴角勾起的笑容又带了那么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只要是你问得出来的,就没有本公子答不上的。可关键是,本公子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这算什么?过河拆桥?
白念瑶唇角勾起的冰冷中隐过一丝讥诮,不温不火地丢出一句:“想来,那姑娘还未走远 ......”
“诶,别别别。”男子立刻高举双手,投降。好不容易送走的‘瘟神’哪有再‘请回来’的道理?
“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不过,本公子的‘价码’高着呢。看在你帮过本公子的份上,一个问题,权当本公子免费赠送了。”
白念瑶微微绷紧了双唇的弧线,暗暗在心中忖度思量:她尚不知这男子的身份,问出这样的问题真的好吗?不过这地方既然是子衿告知她的,必然值得信任。至于这里的人......她决定赌一把!
“我想知道,这一次的‘瘟疫’是不是子衿......四皇子的一个计谋?”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居然能叫得出容华的小字,看样子这小娘子和容华‘关系匪浅’。
白念瑶浑浑噩噩地走出绸缎庄,脸色苍白如纸,一颗心更像是被钝器一点点地磋磨,疼痛如绞。
真是子衿所为!为了陷害容璟,他不惜将可怕的瘟疫散播在无辜的百姓身上。他......何其残忍?
‘奴婢奉主子之令,前来给姑娘送东西。’
‘主子知道姑娘在这里辛苦,特命奴婢给姑娘送些补品过来,有燕窝、雪参等。’
想起那一日飘雪来给自己送补品......正因是子衿所送,她没有一丝的怀疑几乎是欢喜地吃了那些所谓的补品。在那之后,她就‘病倒’了。醒来后,被红笺告知她原是中毒 ......
中毒......呵,原来中毒不过是子衿的一个‘手段’罢了。她那么相信他,那么信任他,为何......
白念瑶心情欠佳,一回到王府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就连红笺绿萝两个也不得而进。
她声称想小憩片刻,只是这一‘小睡’,竟整整过去了三个时辰!
当她再度踏出房门时,天已经黑了。
每天到了这个时辰,喧嚣了一整日的王府就会归于平寂,劳累了一整日的下人们也都各自回去下人房里,享受难得的一丝悠闲。
然而今日,入夜后的王府却并未迎来意料之中的平静。
白念瑶打开门的时候,一眼望去,玉笙阁内乱糟糟的,下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似乎正在议论着什么。
由于红笺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向,开门声一响起,她便一路小碎步地走了过来。
白念瑶隐约的一眼目光扫过去,见她脸上似有惶然之色,便在心中暗自忖度:难道是王府出事了?
“怎么了?”
红笺甫一在她眼前站定,未及做出请安的动作,白念瑶清冷淡雅的声音已然响起。
这时候,红笺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听了她的询问立刻就答:“大约一个时辰前,王府外突然涌来了许多巡防营的卫兵,声称是奉了皇命。奴婢听闻,王爷还被‘禁足’了。”
容璟禁足,王府被封?那还真是非同小可!难怪这些下人个个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她们依附容璟而活,遇到这种情况,自会惶恐不安、人人自危。
看样子,这场瘟疫风波带来的影响还真是不小。皇帝居然丝毫不顾父子之情,将容璟禁足府中,难道真的相信了朝中那些兴风作浪的大臣所言?
当白念瑶隐隐觉察到就在这一刻,自己竟对容璟生出了一丝丝同情,伴随而来的是深深的懊恼。
苏毓菀,别犯糊涂。容璟吃了暗亏,最开心的不就应该是你?同情?那绝不是你当下应该有的情绪!
“王爷!”
这时,院子里传来下人们行礼问安的声音。
白念瑶迅速收敛思绪,抬头望了眼一袭紫色轻袍,大步流星走来的清俊男子,也跟着大家微微欠了欠身。
这段日子,不知容璟是真的很忙还是刻意回避,他已有十余日不曾踏入玉笙阁,为何今日却 ......
“本王下午就过来了。只是那会儿你正睡着,本王不忍惊扰。”
彼时,男子勾勒在唇边的笑容如日月霁光一般迷人,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脸上亦是惯常的冷峻淡然之色,好似这场风波不曾对他造成分毫影响。
是假装,还是......他其实真的不在乎?不在乎区区禁足,不在乎圣上的雷霆之怒,更不在乎天下人对他的看法。
倘若他真是这般洒脱,那又为何......偏偏子衿要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急欲除之而后快?
此时的白念瑶只感觉心绪前所未有的混乱,着实不想再余出心思和精力来应付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
可是,能怎么办?人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人赶走吧?何况,这里可是他堂堂邺王的‘地盘’,哪里轮得到她来鸠占鹊巢?
奉上了清茶一壶以及两样看上去十分精致的小点心,红笺就识相地退了出去。
容璟坐在桌旁,自顾自倒了杯茶,拿到鼻端闻了闻。然后,似很满意地点点头,“几年的雨前龙井格外的清冽沁香,不错。”
说完,抬头聊作不经意地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面前的女子,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浅浅淡淡的声音悠然响起:“王妃怎这般小心拘禁?莫非......是做了对不起本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