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的动作果然极快。尉迟珏选中箐公主为妻不过才三日的光景,宫里就已将和亲的一切事宜准备完毕。
甘泉宫
容华走进来,苏毓菀却像没看见一样,依旧只是坐在软塌上,心无旁骛看着手里的书卷。
桌上摆放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几乎每一碟里都只余下了半数,不用想也知道另一半是进了谁的肚子。
走过来,容华在软塌另一侧落座,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尉迟珏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了。”
苏毓菀仍是波澜不兴,似乎他的话对她形不成任何影响。
“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问话间,灼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看似平静的伪装将她彻底看透。
终于,苏毓菀放下了书卷,抬起清冷的双眼看向他。隐约间,那眸子里好像闪过一丝什么,容华尚来不及捕捉,就已匿于无形。
“你赢了,我输了,如果你是想看到我大失所望、心灰意冷的样子,我劝你还是省一省。压根我也没想过你会放手让我离去。之所以配合那尉迟珏演了一出戏,不过是想给你添添堵罢了。总不能让你太得意了。”
闻言,容华先是一怔,随即畅快地笑了两声。
这才是菀菀。想法作为永远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菀菀,只要你肯留在朕的身边,朕答应你,此生,必不相负。”
苏毓菀敛眉,眼底一抹诡谲的光芒凝聚。
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
不过才过一晚,当容华再度踏入甘泉宫,表情心境与之从前截然不同!
看着空空如也的寝宫,他死咬牙关,眼底迸射出一抹冷厉的光芒。
目光飞快地从跪了一地的宫人们身上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哆哆嗦嗦不停冒冷汗的首领太监身上,缓缓吐出两个字:“人呢?”
首领太监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骇然的情绪,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见了!”
“不见了?”容华凤眼微微一眯,寒光凛冽。
首领太监的瞳孔不由得一缩,连忙磕起头来,“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奴才该死。可是,午膳时明明太子妃还在。然后,太子妃称要小憩片刻,奴才们不敢打搅。也没看见太子妃从寝殿里出来,奴才……奴才实在不知她是如何离开的?”
没看见人从寝殿出来 ……
“那么,在此过程中,除了她,可有看见其他人离开?”
“这……”首领太监面露难堪之色。他在这甘泉宫,大小算个官,凡事不必亲力亲为,都是底下那些人在做,自然不会对每个细节都知之甚详。
这时,却是跪在他身后的一个宫女唯唯诺诺地开了口:“奴婢曾看见近身服侍太子妃的宫女嫣儿离开过。听她说,太子妃有些不舒服,她是去太医院给太子妃取药。”
“去了多久?”
宫女认真想了想,回答:“近一个时辰了。”
闻言,容华的眸子里有莫名的光影闪烁。
一个时辰?难道菀菀伪装成宫女,悄悄离开了?可即便如此,她想要出宫又谈何容易?
“去通知禁军统领。给朕找,就算把这皇宫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
容钰靠坐床头,看到苏澜芓细心地将一碗汤吹凉,然后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忍不住想叹气。
“我只是失了一只手臂,又不是没有生存能力。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就要抢下男人手里的羹匙,却被他灵巧躲过。
一言不发,他再度把汤匙送到她嘴边。看那毅然决然的样子,像是她不喝,他就会一直举着汤匙,直到她肯喝为止。
再一次,容钰败下阵来,乖乖把汤喝掉。
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吃饭、喂药、喝汤……他都用喂的,俨然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被他浓浓的关怀包裹着,她本该欣喜若狂。可恰恰相反,她的心却无时无刻不荡漾着苦涩。
她知道,他之所以对她关怀备至、百般照顾,不过是出于内疚罢了。她因他断了一只手臂,他觉得亏欠她,才会如此。
几番沉吟思索,容钰终还是决定与他讲明。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只是断了一只手臂,没什么大不了。何况,断掉的是左臂,我的右手还能用,这不正好?横竖我平时也几乎不用左手。这么说来,我其实也没什么损失,真的。你不必觉得歉疚,也不必……对我这么好。”我好怕自己会习惯你的好,进而对你更加依赖 ……
苏澜芓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持续喂汤的动作。直到一碗汤见了底,他才从床边站起,走到桌前,把空碗放回桌上。
良久,他就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背对着她,话也不说一句。
以为他是生自己气了,容钰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开口想要解释,话在舌尖上打个旋,又憋了回去。
算了,他若真生气,一走了之才好。也省得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
一点点挪动身体,她想要躺下来,却不小心牵动伤口,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闷哼。
苏澜芓倏然转身,见她疼得脸都发白了,心里顿时有火气升腾起来,大步来到床前,一改温和之态,竟有些气急败坏。
“想躺下为什么不说?身体都已经这样了,你还逞什么能?”
被他骂得一时愣住,容钰忘了身上的疼,略略苍白的嘴唇嗡动着,声音细若蚊嗡,“我不想麻烦你。”
“谁说你是在麻烦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在照顾你?不要总是自以为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怎么想的,你如何能知道?”
“我……”
“你什么?你又想说什么?你断了一只手臂,为我断的,所以你就以为我所做一起都是出于对你的愧疚?去他的愧疚!我是心疼,心疼你知不知道?”
苏澜芓一股脑地吐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完,竟是连自己都愣住了。
容钰更是被他说得一愣一愣 ……
他说,他心疼她?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喜欢她?
眨巴着一双水亮清澈的大眼,一扫连日来的郁郁寡欢,容钰柳眉轻挑,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你说……你心疼我?”说得极慢,声音里还隐约带了点明快而俏皮的笑意,满含促狭。
苏澜芓转过身去,假意没听见她的话,抬起双脚便要朝外走去。
“哎,话没说清楚,你别走啊。”
容钰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天啊,这个男人这么可爱,叫她怎么能不爱呢?
“主子~”
这一声‘主子’吸引了容钰的注意。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站在苏澜芓面前的女子,总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菀儿那边情形如何了?”
听他提起了三嫂,容钰忙不迭竖起了耳朵听。
“主子放心,王妃已经安然离去。”
王妃……她叫三嫂王妃……
哦,她想起来了!好像在王府曾见过这个女子,当时,她的身份是三嫂的贴身侍婢。怎么一眨眼就成了苏澜芓的下属?
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
“你说我三嫂走了?走去哪儿?”
蝶舞只是淡淡扫她一眼,并未回答。
对这位钰公主,她始终不能做到全无戒心。毕竟,她姓容,是容华的妹妹。即便现在看上去是与容华与皇室彻底决裂,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倒戈相向?还是小心一点好。
从蝶舞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丝‘警惕’,容钰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嘀咕起来 ……
至于像防贼一样地防着她吗?经过了这么多事,尤其她一条胳膊都没了,难道还会向容华告密去不成?
腹诽间,他听见苏澜芓对蝶舞说:“从今日起,你的主子是她。”
蝶舞明白,主子这便是把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妹妹交托给他。于是,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说道:“蝶舞必用生命保护王妃。王妃生,蝶舞生。”
苏澜芓点点头。蝶舞的衷心,他是信得过的。
“去吧。”
蝶舞得了他的指示,临去前却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印刻进脑海。
而这一幕,刚好被走下床的容钰看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蝶舞一定是喜欢苏澜芓的。
蝶舞走后,容钰来到苏澜芓身边站定,淡淡地,问道:“你们说三嫂离开了,那表示她已经安全了是吗?”
她不想知道三嫂去了什么地方。只要能够确定她和腹中孩子都是安全的,足矣。
“安全与否,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一听这话,容钰刚刚松弛下来的神色再度紧绷起来,“这是什么话?难道……三嫂还会有危险?”
苏澜芓闭口不言。菀儿接下来会是如何的命运,他其实并不确定。现在能知道的,仅是菀儿离开了皇宫。但以容华对她势在必得的心,决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届时,就要看尉迟珏担不担得起这份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