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芓抱着容钰飞奔进一家医馆。
然而,此时的医馆里只有一个医童,大夫则不知去向。
瞟了眼一脸懵懂无知的医童,苏澜芓的脸一寸一寸地黑沉下去。
这是最近的医馆。容钰必须马上止血才行。要是再耽搁下去 ……
“你知不知道什么药可用来止血?”他寒声问道。
医童一脸无知地摇了摇头。
看那脸上那不知所谓的神色,苏澜芓闭了闭眼,竭力克制着心底的一丝怒火。然,终是没能忍住。
“居然连止血的药都不知道,那你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医童被骂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他是很想学习医术,问题是,师父不教,他能有什么办法?像他们这种人,有的要在师父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许多年才能得师父垂青。有的终于开始学习医术了,也已经上了年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结果如何,全屏师父一句话。
气息奄奄地躺在医馆里的床上,容钰微微扭过头,看着怒火中烧的男人,忽然觉得很满足。
他是在为了她而发火吗?
“走,我们再去找别的医馆。”
说着,苏澜芓就要重新将她打横抱起。
“不必了……”容钰气若游丝地说,从嘴角缓缓地流泻出一丝浅笑,“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看样子,她今天非死不可 ……
“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苏澜芓紧紧蹙眉,脸黑得如同铁板一块。
见他不动,容钰缓缓一笑,笑容里却荡着一丝哀凉。
他是真的不喜欢她吧?否则,也不会拒绝她弥留之际的请求。
“对……不起,是我糊涂了,不该……”
容钰难掩失落的话未等说完,男人已大步走了过来,坐在床边,将她轻柔地抱起。
容钰全身微微一震!感觉到他的气息暖暖的包围着她,一扫先前失落阴霾,一颗心顿时变得暖暖的。
其实,能死在他的怀里,也不错 ……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在我身边都是些藏匿真心的人。人前,妃嫔们对我客气有加,太监宫女对我毕恭毕敬。人后,他们就像变了个人。就连我身边的使唤宫女,都背着我说我的坏话……没有人对我是真心的。我就像是游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被迫学着去看人脸色,学着去尔虞我诈。但其实,我想要的,不过是简单而和睦的人生。直到遇见了三嫂,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也是能坦诚相待的。”
犹记得第一次,她救他出皇宫,他对她的厌弃毫无遮掩。
那时候,她只觉得新奇,于是便兴起了想要更多了解他的冲动。
或许在那时候,她只是出于好奇,还不清楚那种想要接近他的渴望从何而来。直到最近,她禁锢宫中,被思念折磨得几近发疯发狂。才恍然发觉,原来她,早已经喜欢上了他。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我……”
“你什么?”苏澜芓没好气地截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苍白尽失血色的脸上,咬牙道:“我不想欠你一条命。所以,活下去。你要是敢死,我立刻结果了自己。欠了你这么多债,就去阴间还吧。”
被他的疯狂言语震惊到,容钰的双目微微瞠圆,吃力地说道:“不可以!”
“不可以?命是我自己的,我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想要。”苏毓菀故意说着刺激她的话,似真似假。首先,得让她有活下去的意志才行。
“不想我死,你便活下去。”至少,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这时,医馆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男子。
“师父,你可回来了。”
医童口中唤着‘师父’,忙不迭迎了上去,目光则若有似无在苏澜芓身上打转。
这个人好可怕。刚刚……
“大夫是吧?请你来看看我的……妻子。她受伤严重。”
容钰又是一惊。所有思绪都在他那声‘妻子’上盘旋打转。
年轻大夫快步走过来,低头看了眼受伤女子的断臂处,仍在血流不止。
他蹙了蹙眉,问道:“多久了?”
知道他问的应是容钰的手臂断了多久,苏澜芓立刻回答:“快半个时辰了。”当时,在宫门处还耽搁了好一会儿 ……
“徒儿,去把我房间里的黑色锦盒拿出来。”
医童点点头,转身走了开去。不消片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锦盒。
年轻大夫将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了容钰嘴里。
“你给她吃的什么药?”
苏澜芓这句询问似乎让大夫有些微的不悦,“反正不是毒药。”
一旁的医童忍不住插了句嘴,“这可是我师父最珍贵的药。一般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就你话多!”大夫轻斥了徒弟一声。来回奔走,拿药和纱布,到了床前,吩咐苏澜芓,“把她衣裳脱了。”
苏澜芓浓眉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把她衣裳脱了。”大夫又重复了一遍。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不是夫妻吗?”
苏澜芓脸上表情有些微的尴尬,“当然是夫妻。”
“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妻子的身子冰清玉洁,怎能让外人看了去?”
年轻大夫听了,忍不住一翻白眼,“那你到底想不想救她?”
“当然想。”
“想就别再废话。顺便一说,在我看来,她就只是受了伤的病患,无性别之分。”真是,把他当什么人了?窥看女子身体的流氓不成?
为了救容钰性命,苏澜芓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在大夫的示意下,脱除了容钰的衣裳。脱到仅剩下肚兜亵裤,听到大夫说了句‘可以了’方才停手。
苏澜芓想要转过身去,又担心这大夫对容钰起了渎亵之心,于是站在那儿,进退两难。
他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过多猜测,才会脱口说容钰是他的‘妻子’。
既然话已出口,就再没有收回的道理。而他作为人夫,自然也就没有‘回避’的必要。
现在看来,他倒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与年龄不相符,年轻大夫所表现出的老成稳重以及动作的熟练俱是让苏澜芓松了口气。
说到底,容钰是被砍掉手臂,并未伤及要害。只是由于耽搁的时间太长,失血过多才有些危险。
年轻大夫熟练地为她处理伤口、上药、包扎,末了,他一边用绢布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渍,一边说道:“没有大碍了。你可以选择在我这医馆养伤,也可以现在就回家去。我会开些药给你,回去后外敷内服。另外,断臂之痛只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缓解的,还需得你们一同克服才行。”
“你说一起克服?”苏澜芓不明白。断了手臂的人是容钰,自己又需要克服什么?
擦完手的大夫把绢布随意往地上一扔,目光转向他,淡淡说道:“现在你的娘子是断掉一条手臂,不是用刀划个口子。在你看来,她痛得仅仅是身体吗?”
苏澜芓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明白他这话的用意了。
目光落向躺在床上的女子,那样苍白。尽管服用了安神一类的药物已经睡了过去,却还是不停地冒着冷汗。可以确定,这并不仅仅是身体的直接反应,更多的却是来自于心理。
大夫说得没错。断掉一条手臂没什么。问题是她日后若想从断臂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
~~?~~
“皇上万福!”
一袭明黄龙袍的容华走进甘泉宫。留守在殿内的两名宫女立刻跪地请安。
容华扫了一眼外殿,并未瞧见那个女人的身影,淡而清冽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问道:“她呢?”
一名宫女福了福身,回道:“太子妃从打回来就一直睡着。”
“恩,这里暂时不用伺候,你们出去吧。”
两个宫女得令退下后,他则迈开双脚走入内殿,步履缓而轻,像是怕吵醒她。
床上的人看似在熟睡,容华却一眼看出,她已经醒了。
醒了却不愿睁开眼睛看他?
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笑意,并没有戳穿她装睡的事实,容华在床边坐了下去,用手充满眷恋地轻轻摩挲女子的脸颊。
“朕曾说过,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于重义。今日,若非为救那些人,你大可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真的就能离开这儿 ……”
苏毓菀闭着双眼,因他的抚触而内心翻腾作呕。
他自诩了解她,却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那样的时刻,她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诚然,她想让哥哥他们安然脱身是一方面。还有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自己。更准确说,是为了她的孩子。
若是她再硬撑下去,很可能这个孩子也将面临和忆儿相同的命运。
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