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兄长口中,苏毓菀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韦贵妃近来身体不佳,一直在自己宫中将养着。近来,神志却越发恍惚,嘴里振振有词,说她的儿子要当皇帝了……要知道,梁帝犹在,这样的话无疑是大逆之言。更糟的是,大概四五天前,她突然闯进梁帝寝宫,拔下头上的簪子,作势要‘刺杀’梁帝。所幸当时郑贵妃也在,飞身扑向梁帝,簪子则狠狠刺进了郑贵妃的身体里 ……
梁帝一怒之下将韦贵妃打入冷宫。不想,才过了三天,韦贵妃就死在了冷宫里。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
至少在苏毓菀看来,这件事着实蹊跷得很。
韦贵妃……她是太子生母,行为多牵涉到太子容华。如今居然行刺梁帝,而梁帝又多疑多思,会不会以为容华也参与其中?身在储君之位,那至尊的权势几乎唾手可得。然而,梁帝一天还在大位之上,容华就只能等。这样的道理她懂,梁帝自然也懂。而容华那么缜密的性子,算无遗策,又怎可能任由韦贵妃胡来?就算韦贵妃不是他的生母,这件事梁帝还不知情。容华不可能大意至此 ……
“我出去一趟!”
说着,苏毓菀再度迈开了脚步。
“你打算怎么做?”苏澜芓跟随她走出暖阁。
“我必须知道玉衍在哪儿。”看了哥哥一眼,苏毓菀面上一派从容沉毅之色。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的性情越发稳重了,至少是喜怒不形于色。要是换成了别人,听说夫君出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你想去找容华?”不愧是苏澜芓,立刻便猜出了她的意图。
苏毓菀并没否认。虽然容华不见得会说,但她只能赌一把。毕竟,这是一条捷径。否则,天大地大,她要到那里去寻人?
苏澜芓没有阻止她。知道拦不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和菀儿想法一致。玉衍不知去向,而造成眼前这种局面的容华是唯一知晓他‘去向’的人。
“王妃,咱们去哪儿?”
骑在马上,狄修恭声询问。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越发信任女主子,对她的任何命令也都甘心臣服。
“东宫!”抛出这两个字,苏毓菀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像离线的箭一般飞驰出去。
约一刻钟的时间,到了东宫的苏毓菀直接被请进东宫,甚至连通报也无。看样子,容华早料到她会来。
春末夏初之际,园子里百花竟放,一扫此前凋零景象。
置身八角凉亭之中,容华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另有一壶茶。凉亭外,一乐姬盈盈而坐,弹筝唱曲。容华则闭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时轻点石桌,好似在和着乐姬的筝曲打节奏。
引了苏毓菀来此的东宫下人不敢扰了主子兴致,只就静静站在一旁,等待曲子完结。
不过,苏毓菀可没这么好的耐性。
不顾下人阻拦,她步履坚定地走入亭中。
似听见脚步声,容华缓缓睁开眼。眼帘之中不其然映入她美丽无暇的面容,让他心情登时大好。
“你来了~”
淡淡招呼声,更像是对待关系亲密的‘老朋友’。
“太子殿下把我夫君抓走了,我能不来吗?”
女子的直接干脆叫容华微微愣了愣,随即浑厚笑声滑出喉咙,清俊脸庞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神色。
“多日未见,你竟连声招呼也不愿打吗?”一来就直奔主题,满心只惦念那个人,倒叫他有些不是滋味了呢。
苏毓菀闻言,冷冷一勾唇角,眼神秋水蒙蒙似那皎月之辉光,偏生又撒下阴云的暗影,美,且危险。
“咱们之间就不必‘客套’了吧?太子殿下已经猜到我会来,自然也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人在哪儿?”
容华轻轻一挥手,乐姬连同一旁伺候的宫人立刻退了开去,偌大的庭园就只余下他和她两个人,瞬时显得清寂许多。
“人在哪儿……你觉得我会说?”
知道她不会喝,容华还是为她斟了杯茶,声音呢喃若风,却字字清晰入耳。
“你会说,因为游戏还没结束,你还没看到玉衍跌到谷底,不是吗?”
女子斩钉截铁的语句引得容华低笑两声,抬起头,情意绵绵的目光落向她,笑言道:“所以我才喜欢你。像你这么聪慧的女子,不多了。”
金色阳光在她周身晕染开丝丝融融的暖意,可彼时,她清冷淡泊的眼神却又不合时宜地冲撞着。这一暖一冷,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矛盾,真是有趣极了。
菀菀果然了解他。
她猜得一点不错。他没想让容璟死,也没打算让他自此消失,至少现在还不行。既然有这个‘荣幸’当了他二十几年的对手,总得要在容璟的见证下,他登上皇位,方才有意义。
“放心吧,过不了几日,他就会回来。”
“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得到想要的答案,苏毓菀转身便走。
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容华脸上绽开一抹诡异得近乎妖邪的笑容……
~~?~~
“那个卑鄙小人的话你也信?”
苏沫儿看着面色沉静的女子,一度以为她根本不是苏毓菀。印象里,菀姐姐精明睿智、蕙质兰心,更与容华打过多次交道,知道那个人狡猾异常,诡计多端,怎会轻易被他所‘骗’?
“他没有道理骗我。”
听到她轻描淡写地送出这样一句,苏沫儿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话语不由得掺入了一丝讽刺:“他不骗人?要是他都讲起了‘道义’,估计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苏毓菀不想解释太多。许多事情,除了自己,其他人无法理解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对容华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容华那个人,骄傲自负。欺骗她?他不会。何况,他有他的心思。如今虽身在储君之位,到底还未能坐在那把龙椅上。‘对手’早早地没了,预示着皇位将会唾手可得。只是那样的话,就少了许多‘意趣’。玉衍是他的死敌,更是对手。他要在玉衍的‘见证’下登上皇位,那样的‘胜利’显然更有意义!
王府里,苏毓菀说要等,还真就什么都不做了。苏澜芓、莫雍等人更是对她‘言听计从’,仿佛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初时还在眉宇间隐隐可见的担忧,现在却是销声匿迹,人人都变得从容起来。唯独苏沫儿,仍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几次去找苏毓菀,都被她轻描淡写几句给搪塞了回来。
合着就她一个人着急?
苏沫儿觉得十分无语。这些人是走火入魔了还是怎么?菀姐姐一个人犯起糊涂,相信容华那厮的话,已叫她百思莫解。怎么连看似精明的莫先生和苏公子也都跟着‘同流合污’?他们就一点不担心师哥吗?
没有办法了,苏沫儿只好回去找师父,想听师父给她出个主意。结果,师父只说让她听苏毓菀的,别的什么话也没有。
听苏毓菀的?这算什么建议?
无精打采地回到王府。然而,苏沫儿一入王府就发现了气氛似有些‘反常’。下人们来来去去、行色匆匆,可每一个人脸上都似挂着欢欣的笑容。难道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正恍惚不解间,何冲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冲她说了句:“你输了!”
输?
“什么输了?我输什么了?”
“你不是说王妃是犯了糊涂被容华给骗了吗?”
潋滟如有波光浮动的眸子微微一闪,瞬间,苏沫儿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她说得对,我说错了?那我师哥……”
何冲还卖起了关子,不肯说出事实真相,只道叫她自己去看。
苏沫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自己看就自己看。
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到了卿云轩,却被拒之门外。原因是,人家别后重逢的小两口要‘聚一聚’。
“这么说,我师哥真回来了?”犹有些不敢相信地询问狄修。
“是回来了,且是毫发无伤。”狄修的语气很是轻快。主子平安回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靠,真被菀姐姐说中了?”
苏沫儿自言自语般的一声轻喃落入了何冲耳朵里,后者立即指出:“你说脏话!”
连日来紧绷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苏沫儿眼尾轻轻一挑,看着何冲,冷冷说道:“姑奶奶就说了,怎么样?”
何冲自讨了没趣,喃喃地嘀咕了声:“说就说,我能怎么样?”
看着他们一来一去的互动,狄修有些忍俊不禁。别看何冲这小子整日风风火火,没想到还是个怕媳妇的主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