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车在曲折蜿蜒的高架桥上奔驰,左边是密集成群的高楼,楼里是方方正正的格子间,无数的职场小白领在里间为梦想或为生存穿梭,大楼外的灰色隔热遮阳玻璃像片片鱼鳞闪着白光,在大约二十楼处牵出了三条安全绳,一直延伸到三楼的位置,绳端各绑着一个清洁工人,腰间挂着一个水桶,用抹布蘸了水,在擦洗着大厦的窗户,这也是大城市的标签之一呢,夏流星手肘撑在车窗上,透过车窗观察着她即将生活四年的这个城市的一切。
车窗右边望出去,是波浪翻滚的江水,笔直地伸到了尽头,这条江是入海的,海市也正是靠着海港城市的地利,信息畅通,物流发达,才能够孕育出各种创新产业,也因此吸引了无数的精英分子到来,造就了人和的局面,商业文化飞速发展,最终奠立了它商业中心的城市地位。
年轻的男女,只要置身于这个城市中,就能够感受到血液的沸腾,似乎未来这个城市的一切都等着你去开拓,甚至你也许会成为这个城市的主宰,这就是年轻的好处,胸怀壮志,无所畏惧。
一个小时后,车窗外渐渐地出现了一座高校的大门,拱形式的建筑,有些彷凯旋门的设计,大门正中央挂着几个金黄色的大字——海市工业学院,夏流星从座位上站起来,头在车顶上碰得生疼也顾不上,扭头就问着坐她旁边的那个娇小的女孩子:“请问,这不是名扬大学的校车吗?”
那个女孩子听了,猜到她一定是名扬大学的学生,一脸羡慕的表情,回答到:“这是海市工业学院的校车,你上错车了。”
夏流星才回想起来那个替她提行李的李孝生为什么一直在笑,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她的心里冒起一阵青烟,恨恨地骂到:“千万别让我再碰见他!”
车上的学生都一个挨一个下了车,她也只好提着行李跟着下车,走到车门口的时候,她问了下司机师傅:“请问师傅,从这里去名扬大学怎么坐车?”
师傅听她问起名扬大学,非常热情地回答道:“哦,那可有点远了,这里是还是的最北方,你得坐到最南方去,不过还好,从这里坐地铁2号线可以直达,到名扬站下,就是时间长一点。”
夏流星谢了师傅,提着行李,顶着九月毒辣的太阳往地铁站走去。她的学校看来的确是一所名校,大家对名扬的新生都似乎很刮目相看,但是,像那个叫李孝生的志愿者这样的人,特意把她往错误的校车引的人,怎么会是名扬的学生呢?
她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一开始因为人多拥挤,只能提着行李箱站在一个小角落里,后来车厢里的人都逐渐到站了,她才寻了一个座位坐下,在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到达了名扬大学地铁站。
从地铁A出口出来,走了大概一百米,就看见了名扬大学那古朴威严的校门。据名扬的校史记录,这所学校兴建于战时,主要是为引进国外的各项技术,为当时的军政界和科学界培养高级翻译人才的,最早时候学校的建筑跟私塾差不多,后来又发展于经济建设的需要,开始扩招学生,为经济贸易培养各种外语人才,学校也进行了翻修和扩建,但当时灰砖砌的围墙也都还作为名扬的遗迹保存在英语学院,在国内,名扬可以说是最顶尖的外语高校,其它学校均无出其右。放到今天,它年年100%的就业率和毕业生平均起薪top10的排名,也让无数家长和高校学子趋之若鹜。
夏流星望着那扇石雕大门和门上那块镶金边的暗红朱漆的“名扬大学”牌匾,突然有种这里就是她要来的地方的感觉。她的世界曾经一直是孤独的,所以渴求知识,知识可以丰富她孤独的世界,她的成绩好是因为她没有玩伴,却并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有着一个梦想的大学,心驰神往,夜以继日也只为了梦想成真,别人的青春有着不息的热情如火,她的青春,只是为了打发孤寂,不过,还好,她选的学校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差,在这里应该也不会那么无聊。
“这位同学,请问,你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旁传来。
夏流星扭头一看才看见一个俊雅的男孩子站在身边,脸上虽然只有一抹淡淡的浅浅的笑容,但是让人感觉他的内心温柔沉静,很容易让人陷进去。她在他四周看了几眼才发现校门口也是有接待点的,不过现在只剩了一顶黄色的帐篷了,那些做志愿者的学长们早已经散了,好像只剩了眼前的这个男生在这里留守。
她又仔细地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男生,他足足高出了她一个头,跟她在火车站碰到的那个公子哥一样,也是罩着一件宽大的志愿者T恤,脖子上一根黄绳,绳头也挂着工作牌。他的额头到脸颊都是有些方形的,不过到下巴的地方略收了些,印堂宽阔明亮,浓黑的眉毛,两眉间的距离宽阔,像是志存高远的人,双眼皮下一双有神的大眼,鼻梁高挺而修长,嘴唇的线条也清晰可见,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跟火车站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看上去更配得上名扬学子的名份。
“同学,我看你的行李也不轻,我帮你提吧。”他还是那么浅浅地笑着,脸上并没有什么热情的表情,但一点也不给人任何疏远的感觉,反而让夏流星觉得,她似乎和他就是相熟的人,这次见面不过是久别重逢。
虽然她还记得火车站的那个人,但她却从直觉上很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似的,并未再犹豫片刻就把自己行李箱的拉杆递给了他,触到他手指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片刻的急促,她害怕这急促被他看出来,就一直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向名扬大门走去。她打量着他那条齐膝的牛仔短裤,裤脚已经有一点点破损了,大概是换洗过很多次了,脚上一双灰色帆布鞋,和许多这个年纪的男生比起来,他除了容颜俊美一点,气质脱俗一点,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甚至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想要以身相许的帅气,她看着他背心的中间,怎么就是觉得他有些特别呢?
穿过名扬的校门进去是一片停车场,新生家长的车密密地排满了这块弹丸之地,红的,白的,黑的,灰的,炫耀着它们胸前的那一小块形形色色的铁牌,连名扬也跟着它们沾了点豪气。穿过停车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圆形的湖,周围种满了青悠的柳树,一条条细长的柳枝在九月的热风里摇曳生姿,投在湖心的影子也跟着水面的涟漪一起微微跌宕,散发着烂漫夏日的风情。
夏流星不时打量着学校里的建筑,在心里记特别记着有标志性的地方,她清楚自己是个典型的路痴,名扬看起来也不小,如果等下没有人带,她迷路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碧绿的柳树长廊突然里闪出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走到他们二人面前,用法语问道:“请问图书馆怎么走?”
提行李的男生转头看着夏流星,眼睛里带着些疑问,夏流星从他茫然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意思:“她说什么?”
夏流星打开刚在大门口的接待点顺手拿的那本新生手册,翻到校园地图一页,指着去图书馆位置的路线,用法语回答对金发女生:“从这里过去,左转,然后再走100米就是。”然后又用手往湖前方的那条路指了指。
金发女生听了微笑着用发音并不标准的中文说了句“谢谢”,便往湖的左边走去。
夏流星若无其事地把新生手册收好,无意中抬眼正撞见了男生眼中的赞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向他耸了耸肩,吐了下舌头。
男生表情微微一怔,脸上一个爽朗的笑容,向她做起了自我介绍,说:“我叫林佑铭,很高兴认识你。”
夏流星没想到他会突然热情起来,想起刚才她的行为,那是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男生面前做出这种调皮的动作,不,应该说她在熟识的男生面前也没有这样子过,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熟识的男孩子。
他的开怀的笑容让一向清冷惯了的她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
林佑铭见她迟迟也不说句话,便又问到:“你是外语系的新生?”
“嗯,我是德语系的。”她终于借着说话摆脱了她的尴尬。
这个叫林佑铭的男生听了她的回答,眼睛一亮,继续问道:“你怎么也懂法语呢?”
这下轮到夏流星惊讶了:“你怎么知道刚刚我们说的是法语?”
林佑铭狡黠地笑笑:“因为我是不怕死的猫,对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夏流星觉得现在的林佑铭有些像火车站的那个李孝生,有着一点玩世不恭的感觉,她对李孝生的气还没有消,所以,对林佑铭的这个回答也不高兴起来,便冷着脸,不再回答说什么,冷冷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面走去。
林佑铭不知道她为什么瞬间又变得这么冷淡,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便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已经在这个学校呆了一年了,许多语言的语音语调都知道。”
“无所谓了。”她仍然是不咸不淡地回应。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是德语系的新生却懂法语呢?”他为了缓和气氛,继续努力道。
“我在梦里跟一位名扬的老教授学的。”她又突然接了他的好奇的猫的梗,说着玩笑话,又一点笑容也没有。
林佑铭走在旁边,觉得自己在跟一只阴晴不定的鸟对话,不过,是一只熟悉的漂亮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