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生从自助取票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张机票,对夏流星挥挥手,说:“我们走吧。”
夏流星听见“我们”两个字,一脸惊异地看着李孝生:“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李孝生点点头,说:“对啊,这个护花使者我是当定了。”彷佛这对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种时候,她是希望有个人在身边的,爸爸失踪后,妈妈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可是当妈妈出事了,她就真的不知道该依靠谁了,李孝生愿意陪着她,她是愿意的,可是,他已经送她到机场,也为她买了机票了,光是这张机票,对于拮据的她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也许他帮她,以为这些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对于被帮助的她来说,这些都是不能轻易做到的事,因此,她便会觉得欠了他多大一个人情了,她很清楚,在她这里,她不过是欠他人情,可是,在他那里,他付出的都是心意,如果要说欠,她欠他的是感情。
人情易还,感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她只有假装自己不知道接受他的帮助就是在亏欠他,指着停车场的方向说:“可是,你的车怎么办?”
他笑笑,说:“好办,我打个电话给我爸爸的司机,他会来开回去的。”他果真就拨了个电话:“李叔吗?我的车在海市飞机场,麻烦你来帮我开回去一下吧。不要告诉我爸爸哦。”然后对她扬扬手里的电话,表示问题没有了。
果然,对于她来说很多麻烦的事情,到了他那里,都算不得麻烦的事情。她看着他举重若轻的笑容,说:“李孝生,谢谢你这样帮我。”
这一声“谢谢”郑重其事,他受了鼓励,伸出手去,想摸她的头,她却吓得条件反射一般,惊叫起来,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这边,连机场的保安都惊动了,向这边跑来。
李孝生的手吓得赶紧缩了回去,他尴尬地愣在那里。
跑来的保安们脸上一副紧张的表情看着夏流星:“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夏流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就冷静了下来,对保安们撒谎道:“有一只虫飞到了我的头上,吓着我了。”
两个保安看看夏流星好一会儿,一副“有病啊”的神情,转身就回去站岗。
夏流星才对李孝生解释到:“对不起,我的头很敏感。”
李孝生也不知道她敏感背后的原因,只是看她的反应,应该是让她很恐惧的原因,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没关系,该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吓成这样。”
夏流星会心地笑笑,算是回应,她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故事逢人便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这点事有什么可凄苦的,只是小时候,邻居的大人们总是用惋惜的眼神看她,这种眼神让她不舒服,所以,她从来不会用自己的往事去博取同情,于是没有继续向李孝生解释背后的原因。
她现在担心的还是妈妈的安危,一刻也不耽误地上了飞机。李孝生无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她突然想起他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好像是捧着一束花的,尽管她总是委婉地拒绝他,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愿意放弃,她和他之间,也许注定要越来越说不清了。
是不是世间相遇的男女,不管是过客还是归宿,总要经历一番纠缠,彻底伤过心了,流过泪了,才会恍然大悟,才会彻底放弃?
她也才二十来岁,又是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突然面临着这样的家庭变故,又刚遭遇了感情的抛弃,再加上李孝生的表白,她安全不知道自己本来孤单冷清的世界从何时起就挤进了这么多人,她的人生从何时起就成了一团乱麻,到底该从哪里开始捋起呢?
她觉得头痛,把头靠在飞机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快到站了,她的头正倚在李孝生的肩膀上,他正胡乱地翻着飞机上的杂志,两个人像极了一起出去旅行的夫妻,她觉得这个姿势暧昧极了,赶紧把头抬了起来,李孝生觉察到肩膀上轻了许多,知道她醒了,听见她不作声,他也就假装没有察觉,免得她尴尬。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等到飞机降落的一刻。
她和他都没有什么行李,不用去行李提取处再耽误半刻,一下了飞机就往出口处走去,机场大厅上都是吵吵嚷嚷的人群,小地方的机场也像菜市场一样,出来后,前方呈现的是一条条穿错的高速路,远处有几栋新修的房子,李孝生看看周围问夏流星:“现在怎么走呢?要坐什么车才能回你家?”
夏流星眉头一皱,说:“我们要先坐公交车去汽车站,买从青宁到瑶城的汽车票,也不知道汽车要等多久。”
李孝生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交通,他是在从小在海市长大的,想要去哪里,都是李叔开车送他去,远一点的地方,买一张机票就飞过去了,他从来不知道,回一趟家,还要先坐飞机,再坐公交,再坐汽车,从一个城市转到另一个城市,再转到另一个城市,如此复杂。他没有这份耐心,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拉了夏流星就上车,跟司机说:“麻烦你,我们去瑶城,车费给你双倍的。”
车上,夏流星又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孝生,他的脸廓的线条明朗,那种果断做决定的神情,让他有些男子汉气概了。
她认认真真地跟他说:“谢谢你。”似乎除了这句话,她真的再无其它的话可以对他说了。
李孝生突然静了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机械地看着夏流星的眼睛,越靠越近,在离她只有十四厘米的地方停下来,脸上瞬间浮起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笑着说:“你总是说谢谢我,谢谢我,可是什么谢谢都没有,要不让我亲一个吧。”
“啊?”她瞳孔都放大了,震惊中。
一秒钟后,他眼中狡黠的笑消失了,又正经起来,看着她说:“你一路上都像一根弦一样绷紧着,我给你说个玩笑话,好让你放松一下而已。不过,你好像更加紧张了。”
夏流星卸下防备,咳嗽了两声,理了理衣领的口子,和李孝生移开一点距离,说:“你这样突如其来的吓我,不紧张才怪。”
他抬起手来,伸过去,本又想去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她的,又突然想起她在机场的反应,只能作罢,把手收回,说:“他没有给你任何消息吗?你这么戒备我,就是为了等他?”
夏流星知道李孝生说的“他”是谁,艰难地熬过了那一阵,流了无数的眼泪,她只说服了自己相信他确实抛下她去了美国,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似乎还没有来得及说服自己放弃他,可是她现在对于自己的人生是一片迷茫,什么前路都好像看不清摸不着,只好转过头看着车窗外,幽幽地说:“不知道。”
看着她忧伤的侧脸,他突然特别正经起来,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一句话都没有留就不辞而别,这样的男人,你就不要等了,他注定是辜负你了,你没必要为这种人再自己辜负自己。”
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孝生肯定的脸——连外人都这么清楚的事,她却没有答案——眼里忽然就泛起了一层雾,笼罩了她所有的情绪:“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想快点见到妈妈,你不要提他,好吗?”
李孝生闭了嘴,再也不提林佑铭。她在悲伤就证明她仍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