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春节之后。
没有妈妈,也没有简恩予在。
安宛颜跟着姜赋谣去了他们家里过春节。
天气渐渐转暖时,公司又开始忙碌了。
丁姐要安宛颜搬一箱宣传手册给合作商送去。安宛颜搬起箱子走出去,看到拥堵的公交和被塞满的计程车,瞄了一眼右手戴着的手表,下班时间。
“安宛颜!”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安宛颜回头四处张望。
卫英捷就在她不远处街边的一辆小皮卡里面。他打开车门走过来,搬起她手上的箱子问:“你去哪儿?我送你。”
“卫英捷,我们很熟吗?”
卫英捷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我们以前很熟,不是吗?”
“箱子还我,不用你帮忙。”
“别扭什么啊,上车!”
卫英捷抱着那箱子直奔车里,安宛颜只要跟过去。
卫英捷握着方向盘说:“你看。恩予不在上面。快说,你去哪儿?”
安宛颜看到他握方向盘的右手戴着一只厚厚的手套。
回来的路上,天已经黑了。
安宛颜懒懒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你睡吧。我待会儿叫你。”卫英捷瞥了她一眼说。
安宛颜强撑着揉揉眼皮。
“你放心,我不会送你去恩予家的。他早就离开祖国母亲的怀抱了。”
安宛颜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见卫英捷把车开进了佟罗湾街区。
“送我回家。”安宛颜看向卫英捷。
卫英捷斜了她一眼,说:“饿了没,去我的小店,我给你做点吃的。”
“你送我回家。”安宛颜警惕地瞪着他。
“你在我车上,我说了算。”卫英捷伸手想拍拍她,手悬在空中,又放回方向盘上。
安宛颜看到手套的空余处,想到他残缺的中指和小指,心里一阵难过。
卫英捷端来一些小菜和一碗馄饨,“我记得你以前爱吃小馄饨。”
安宛颜看向窗外霓虹闪烁的天空。
店里客人不多也不少,服务生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有一个女店员提着一袋零食从外面进来,把袋子放在安宛颜面前。
回头又端来一份热汤。
“老板,你点名要的当归牛肉汤。这位是……?”女店员挤挤眼睛,歪着头俏皮地问。
“表妹。问什么问,干活去!”卫英捷摆摆手,打发她走了。
女店员从其他同事笑道:“表妹!别看了,干活!”
安宛颜觉得好笑,捂着嘴笑起来。
卫英捷打开那包零食,找出一些牛奶布丁给她。然后愣了一下,说:“我让人买了苏打饼干和榨菜,你应该不想看到吧。”
安宛颜翻开袋子,撕开一包饼干夹上榨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卫英捷看着她,缓缓地说:“你不说话的时候,跟冬阳的确很像。”
“卫英捷,你不讨厌我吗?”安宛颜拿起勺,边吃边问。
“不啊。你以前是冬阳最好的朋友,现在是恩予的恋人。”卫英捷打开一瓶啤酒,想了想又放在一边,“算了,我一会儿要送你回家。”
安宛颜放下勺,心里一酸,“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年纪轻轻别垂头丧气的,还没有我这残疾人洒脱!你好歹只是病了一场。能大学毕业顺利地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卫英捷递给安宛颜一个布丁,“我听说你不做杂志编辑了。那也好,有时间多来我这里,我做好吃的给你补补,看你脸色真难看。”
安宛颜认真地看了看卫英捷,眉眼间某些恍惚的瞬间让他想起了简恩予。
她低下头喝了一些汤。
卫英捷加了一些菜给她。
“谢谢你,英捷哥。”
“嘻嘻,好久没有听人这样叫我了。以前冬阳也是这样叫我的,说韩剧里都这么叫男朋友,听得我骨头都酥了。”
安宛颜自嘲般地说:“还是冬阳最洒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活着,真是自虐虐人。”
“别这么说。你可千万别学冬阳,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卫英捷递给她一些纸巾,“你以前不是说,你妈一个人生养你不容易,你可不能随便死。好好生活吧,有困难找英捷哥。”
安宛颜忍住了潮湿的眼眶,扬起脸问:“是不是简恩予让你照顾我?”
“反正他已经走了,这几年不会回来的。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定特别恨我吧?”安宛颜看向外面的天空,闪烁着悲戚的光芒。“我也恨自己,是我毁了你们的人生,都是因为我,冬阳才死的。”安宛颜终于承认这个事实,她看着其他客人津津有味地吃饭,兴致高昂地说笑。
“安宛颜你别哭了。冬阳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你应该记住,人无论遇到什么事,生死都不是自己的选择,应该交给命运。恩予那时候反应快,所以你才没有死。你如果对他够狠心,当晚叫来电视台的记者和媒体,让他自顾不暇,没时间抢救你,你一定必死无疑。正是因为你不够狠心,这才救了你自己,也挽回了他的声誉。不然各种风波传开,一定很难看。会有讨厌的记者把他是gay的事也拿出来大做文章。你在病床上的妈妈也会受到各种压力吧。”
安宛颜捋了捋头发,想到简恩予宽容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有说过。
所有的事他只字不提。
但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所有的事。
安宛颜放下筷子,“英捷哥,你送我回家吧。”
安宛颜提着一大袋零食回到家里,正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姜赋谣,门忽然拉开了。
“回来了。”姜赋谣把她迎进门。“我也刚回,在公司加班。你吃过饭了吗?我买了速冻水饺。”
“我吃过了。”安宛颜把那包零食放在茶几上。
“这么多零食!”姜赋谣翻开看了一眼,“那我吃泡面好了,再吃点零食。耶,棒棒哒!”
安宛颜无力地缩进沙发里,电视里的记者正在采访一个贫困的小山村。
小山村里有很多的志愿者来此资教。还有很多社会人士往这里捐款。
安宛颜觉得无聊,打开笔记本电脑,胡乱翻看网页。
姜赋谣吃着泡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画面切换,记者来到一个正在雕刻木头的老人那里,介绍说:
这位是全国著名的烧瓷大师季根墨老先生,有名的“泼彩墨烧”瓷艺术品就是他首创的。同时他也是一位非常擅长做木雕的艺术家。我们来看看他来到这里在做什么呢?
泼彩墨烧,瓷器。安宛颜看向电视,放下笔记本电脑从电视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取出那套她觉得十分沉重的瓷杯。
“这不是恩予送你的杯子吗?”姜赋谣看着电视。
“是啊。”安宛颜小声回应。
姜赋谣吃完了泡面,随手拆开一包葡萄干吃着。
电视里的老艺术家正和记者讲述他的作品。他说自己虽然身在江南,但这个小山村是他过去生活过的家乡。所以每年都会把一部分作品拿去拍卖会,所得尽数用于小山村的教育事业。
安宛颜端起瓷杯的托盘,把底部翻上来,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季根墨!”姜赋谣大叫一声,“天哪,宛颜,恩予送你的杯子就是他的艺术品!”
安宛颜抚着胸口说:“你不要叫!吓到我了。”
记者又切换画面,列出一排放在小山村教室里讲台上的木雕人像,介绍说:
凡是为这个山村小学校捐款过的人们,季老先生都会亲自为他雕一个系着红领巾的木像放在教室的讲台上,鼓励孩子们好好学习,不辜负帮助他们完成学业的好心人。
镜头切回老艺术家身上,他手上呈现的是一个系红领巾的年轻人。
“宛颜,你看那不是恩予吗?没想到会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他。”姜赋谣又惊又喜,“我太激动了,舌头都掰不直了!”
安宛颜看过去,不自觉地握紧手上的勺柄。
这是我的一个忘年交的小兄弟。老艺术家说:他现在在国外学习,寄了一些很有用的书给我,我选取了一些捐赠给学校的校长。
记者惊讶地跟他聊起来,哎呀,您还亲自为他的恋人烧制了瓷杯!这个女孩子太幸福了,这可是全国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季老先生的艺术品啊!
“这上面有英文!”姜赋谣大叫一声指着勺里的WAN说:“这写的是我爱你,好浪漫啊!”
“啊——这不是我名字的‘宛’字吗?”安宛颜愣愣地望着那勺里的字母。
姜赋谣戳了一下她的头发,“你怎么这都不知道啊!这是我爱你的缩写。”
安宛颜刹那间记起自己曾经冷笑着对简恩予说:
浪费!大费周章地定制了个勺,上面还刻我名字,你不会是取one的谐音吧?干脆写个Theone好了,多省事。
简恩予没好气地在安宛颜头发上弹了一下,说道:
还编辑呢!真是好笑!
“谣谣,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安宛颜把瓷杯连同托盘一起搁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