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晒好霉变抑郁的心情后,安宛颜拒绝了小敏阿姨带她去外地工作的提议。
于是小敏阿姨收拾行李搬去了北京和女儿一起生活。
安宛颜进了C市一家企业做助理,姜赋谣也留在本市一家设计公司做文字策划,她和安宛颜住在一起。
这已经是寒风萧瑟的冬季。安宛颜忙到下班从公司出来,天已经黑了。她对着公司大厅里高大的镜子系好厚厚的围巾,戴上帽子推开门,果然看到阴冷的天空中飘着漫天飞雪。安宛颜没有带伞,她独自走向公司附近的车站。
行至一条路口处,小绿人闪个不停。安宛颜没有戴手套,她握紧双手向斑马线走过去。刺眼的汽车大灯照射过来,似乎夹着清脆的鸣笛声。安宛颜朦胧中看到红灯亮了,迅速走过去。她眼角瞥向右边的车,隐约觉得眼熟。
她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趴在方向盘上冲她鸣笛的人好像是简恩予。
从清凉的初夏到飘雪的寒冬,他们半年多没有见过彼此。
安宛颜走过去,这是一条单行线。车应该直直地开走了。她没有回头,汽车大灯很强烈,也许看错了吧。她这样想着,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来看,是姜赋谣打来的。
“在哪里?”
“刚从公司出来。”
“我也是。找个地方吃饭吧,好饿啊。”
安宛颜看到左边温暖的灯光,“我这里有家神户拉面。来吗?”
“哦,我知道那地方。你先进去,我打车去找你。”
安宛颜走进去,边喝着乌冬面的汤边等姜赋谣。
街道上简恩予的车开过去,又驶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
她就坐在窗户旁边,却没有往外看。
简恩予最终落寞地把车开走了。
姜赋谣一路风霜地赶来,看见有吃的拿起筷子吃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饿!中午起就没有吃东西了。”
安宛颜继续喝汤,没有说话。
“怎么,你好像有心事。”姜赋谣吃了一会儿,大概不那么的饿了,慢下速度来。
“刚才过马路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恩予了,他好像还冲我摁喇叭呢。”
“真的!他有没有停下车找你?”
“没有。也许我看错了,那辆车直接开走了。”
“宛颜,你真的不再见他了?来年春天一过,再不久他就毕业了。”
“不见了。”安宛颜拿起筷子。
“到底为什么啊?”
“真是的,亏我还跟你住一起,我像个傻子似的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啦,谣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宛颜微笑道。
姜赋谣撇撇嘴,“我以为你会说我是你闺蜜呢。”
安宛颜轻轻一笑,“而有相瞒的朋友在一起才能长久,因为看不到彼此最为丑恶的样子。
而有秘密分享的闺蜜不能住在一起,彼此间不常见才会感到更加亲切。”
“你呀——”姜赋谣手机铃响了。她拿给安宛颜看,来电显示:简恩予。
安宛颜立刻感到心惊肉跳。
姜赋谣按下免提键,
“喂,恩予啊!”
“谣谣,你在哪里?”
“我呀,我现在跟朋友在一起吃饭。怎么了?”
“我看见宛颜了。”
“啊,不会吧。她和小敏阿姨去北京了,没有回来。”
“是吗?”
“嗯。”
简恩予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失落。安宛颜感受到听筒那端的呼呼风声,心里抽动了一下。
姜赋谣挂断电话,用筷子敲敲桌子,“吃饭。”
安宛颜接到艾薇的电话,匆匆赶到约定的饭店。
又是有着巨大旋转门的西餐厅。艾薇每次约见,都会在有旋转门的地方。
暖气十足,艾薇懒洋洋地摆动着五颜六色的指甲。黑色的丝袜里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安宛颜脱掉棉衣外套,在她面前坐下。
艾薇掰着手指问:“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不知道。”安宛颜端起红茶呷了一口,说:“没有放蜂蜜。”
“你竟也会有说不知道的时候!”艾薇拿起一个精致的玻璃瓶,“这里面有蜂蜜,自己放吧。”
安宛颜接过蜂蜜,面无表情地说:“我待会儿要回公司加班,不能陪你待久了。”
“真有你受的,跟了一个李莫愁做助理!看你把自己累的,有没有后悔没跟简恩予在一起?”艾薇拿起小勺搅着冰淇淋说。
“别提他了。”安宛颜看看表上的时间,凌晨4点。
“不就是这点儿事,看你把自己糟蹋的!他都不在乎,你自己在别扭什么啊?我真不明白,你不是想跟他在一起吗?”
安宛颜端起红茶,又放下。“我不想被同情。也许他觉得我很可怜。”
艾薇挑一挑眉毛,“可怜不就是可爱!古汉语就是这样说的?你教我的。也是,你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却像是在演独角戏,别人都是看客,你心里当然过不去。偏偏那个时候,你妈妈也……唉,我也觉得你很可怜。”
安宛颜抬起腿,蜷缩进身后的沙发里,问道:“艾薇,你最初听了我的事有没有觉得我很卑鄙很可耻?那时候,你还想跟我做朋友吗?”
艾薇拿小刀切下一小块牛排肉,用叉子扎起来拿给安宛颜,“我很意外,这是当然啦!仔细一想,也是啊,你不迷恋金钱也不是针对有钱人家的男人下手。永远都表现得很冷静很深谋远虑,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有勇气去杀人!呵呵,不过呢,姐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胆小鬼。”
艾薇说着递给安宛颜一张纸巾,“简恩予还没放弃找你,你真的不见他?”
安宛颜接过纸巾,是她一直用的心相印,带着淡淡的茶香。她平静地看向艾薇,“你见过他?”
“嗯。简恩予说,你再不见他,家里催着出国,他可要走了。”艾薇小心地看着她。
安宛颜低垂的睫毛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让他放心地走吧。”
“为什么?”
安宛颜看向上方温暖的华灯,“艾薇你知道他们家住哪儿?”
艾薇摇摇头。
安宛颜望着柔和的光,回忆起简恩予身披光芒的样子。“南方乔木别墅区。你知道《诗经》里的名篇《汉广》吗?”
艾薇不耐烦地说:“别拽文了,姐在你面前就是一文盲。快说重点!”
“这是一首求而不得的情诗,烈日炎炎的南方乔木之下却无以休憩,有些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岂是天上人间可以尺度?我们时间的距离近在眼前,却远隔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障碍。也许是我自己一开始便深陷泥泞,我怎么能以最狼狈不堪的面目跟他在一起?你就当我是心虚吧,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艾薇挠挠头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手藏在裙子荷包里,偷偷把录音用微信传给简恩予。
安宛颜一大清早接到电话,急匆匆地坐上计程车赶去公司。街上行人不多,天也没有亮。办公室里站着几个同事正在挨骂。
气势汹汹的丁姐一看见安宛颜拎着包进来,操起一个文件夹扔过来,打在安宛颜拎包的那只胳膊上。安宛颜一松手,包和文件夹都落在地上。
“安宛颜,昨天写的总结数据不对。你跟他们一起重写。”丁姐气呼呼地说。
“丁姐,”安宛颜拾起地上的包和文件夹,冷不防又一个文件夹扔过来,“丁姐,我们用的数据都是你给的。”
“这是新出来的数据。上午之前整理出来,我现在要去开会。”丁姐提上电脑和笔记本还有她的水杯一脸不悦地走出去。
安宛颜抱着文件夹回到座位上,听到那几个同事唉声叹气,“又要加班了。”
安宛颜伏在桌前忙碌了一上午,丁姐匆匆回来后又走了。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关掉电脑,看到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13点05分。食堂应该没有吃的了,安宛颜饥肠辘辘地去公司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回来。
她按下电梯键,想到这个时间电梯里可能没有人,于是转过身往楼道里走过去。
楼道里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面庞清癯,神情恬淡。
安宛颜看着他,嘴唇苍白,额上有汗,似有目眩的样子。安宛颜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拿出刚买的饼干饮料还有面包摆在他面前,问道:“大叔,您是不是有低血糖症?”
中年男人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安宛颜把面包一分为二,递给他,又拧开一饮料拿过去。
中年男人接过面包和饮料,一口气喝下很多饮料后,咬着面包笑道:“谢谢你,小姑娘。你自己也有低血糖症吧,看你脸色就知道。”
安宛颜若无其事地打开饼干,“要尝尝吗?这种饼干很好吃的。”
“哦。”中年男人笑着把手伸进去拿了些饼干来吃,“你中午怎么没有吃饭?工作很多很辛苦吗?”
是啊!安宛颜这样想着,开口却说道:“还好啦,我们部门比较磨练人的意志力。”
“你不嫌累,不想抱怨吗?”中年男人笑呵呵地问。
安宛颜苦笑了一下,“这太矫情了,人生那么长,劳累的事情那么多,真正辛苦的人没有心思抱怨,也没有时间嫌累。生活中有很多事驱赶着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前走,没有机会在无关紧要的事务上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