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意楼出来,回家的路上孙思源一直在不停的思考着,他怕等会任先生要考他,到时若是答不出来,那从徐府盗出千岁枯木救娘亲的事情,只怕就要泡汤了。
熟悉的小院里一如往常的宁静,任先生回来便进了厨房,孙思源则先去了母亲的房间,将买回来的饭菜服侍着娘亲吃下一些,又陪着母亲聊了一会,待母亲神乏睡去,才在忐忑不安中去了厨房。
任先生在打坐,那只猴儿依旧是没精打采,睡在一旁,倒是肚子鼓鼓的,想是刚吃完任先生带回来的午饭。
孙思源小心得走了进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看了看任先生,没敢说话。许久,任先生睁开眼,问道:“怎么不说话?”
孙思源一惊,道:“我看你在……在休息,怕打扰你。”
任先生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子还有些眼力劲,“无妨,若有事说便是了。”
孙思源张了张口,却突然发现自己想了许久,这时,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一件事,似乎都是开头,又都是结尾。
任先生看着孙思源,见其如此,也知晓了大半,便先开口替他解围,“孙思源,我来问你,若是你见到别人手中有你极度想要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孙思源略一思考,便答道:“既然是别人的,若其不肯割爱,也是不好强求,能借来观赏一番也是极好的。”
任先生心下一惊,嘴里却骂道:“窝囊废,既然是自己想要的,为何不想尽办法将其占为己有?”
孙思源道:“父亲曾教过我,知己之需,明己之欲,做到这两点,才能在这百岁人生里守住己心。”
任先生听着,不由头大,心道:“这小子还真不是能接我衣钵的料!”
“若是那人手里有你现在急需的千岁枯木,你如何做?”
“千岁枯木!若是如此,那……那我只有,只有……”
“只有如何?”
任先生一番逼问,孙思源也是不知其他,反正任先生说过要教自己的是偷的本领,说偷总是没错的,想到这便脱口而出,“我就只有偷过来了。”
任先生一听便知这个答案的取巧心思,不禁喝骂:“蠢材!这一上午都白白浪费了,那沈掌柜是如何做的,你是没仔细想还是太笨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孙思源脑海里思绪飞转,早上的一切快速的闪现着,从进门、被拒到相留、聊天再到后来没钱付账、典押宝玉,一条线串下来,似乎没什么特殊的,然而却是越想越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孙思源却说不上来。
任先生在一旁见他眉头紧锁,双目无主,知道孙思源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也没在发问,更没给提示,倒是一旁的猴儿不知何时醒了,看着还在沉思的孙思源,人一样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孙思源想了许久,在不得要领下,便按父亲教过的,从结果开始向前梳理起来:因为没有银两付账,两人以玉典押,而沈掌柜得到玉后,激动的样子他是见到的,想来在沈掌柜眼中,那玉是极为珍贵的,想到这里,一线灵光突然自脑海闪过,“这玉是极为珍贵的!”这句话就像鼓槌一般在孙思源的心上重重的敲了几下,有了这个念头,在从头梳理一遍,似乎一切就明朗了。
“我知道了!”
孙思源激动的喊了出来,这突然的一叫,把一旁的猴儿吓了一跳,醒来的它也是好奇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
任先生微笑着道:“哦,说来听听。”
孙思源拼命缓了缓心情,用那依旧有些颤栗的声音说道:“任先生,是不是在店门口时那个沈掌柜看到了您手里的宝玉,这才热情的留下我们,然后用高额的雅间账单将我们困住,这一切他都是为了那块宝玉,对吗?”
任先生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旁的猴儿也是一脸欣慰的样子,只是听完后,又闭上了眼睛。
孙思源看到任先生满意的样子,大是高兴,然而心里一些模糊的地方却如影子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那沈掌柜为了得到宝玉,一番算计,可他又怎知任先生会没钱付账,又怎会料到任先生会轻易的将那宝玉典押,难道他不怕任先生会回去赎回宝玉吗。
越是深思,那疑问便越多,孙思源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紧锁的眉头。
任先生看到孙思源有如此变化,很是不解,问道:“小子,刚才不是还高兴的很吗,这会儿怎么了?”
孙思源抬眼看了看任先生,犹豫许久,直到任先生失去了耐心,骂了他一句,这才开了口:“任先生,我仔细想了想,这事情似乎不对。”
任先生奇道:“哪里不对?”
孙思源道:“沈掌柜为了宝玉留下我们二人,那他又是怎么料到后面的事情,莫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任先生这次实实的被孙思源惊到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若是能相通得意楼之事,可称他是很是聪慧,可能当此得意之时,如孙思源般提及此问题的,就算是而立之人,却也不多见。
这小子是谁调教出来的?小小年纪,好冷静的性格,好缜密的心思!
孙思源见任先生半天不回答,遂小声问道:“任先生?任先生?”
“啊!”任先生听到喊声,回过神来,“这个问题很简单,计谋一语,先计而后谋,因势而定策。你我二人身穿旧衣,却又非穷民之像,因该是没什么大的钱财,所以他们只愿在大堂招待;后来我故意将那宝玉现出,沈乐见了,便起了心思,故意安排最昂贵的雅间,以求在无钱付账时他好趁势劝我们典玉,至于说他能料到后续事情的发展嘛……”
说到这里,任先生不屑的一笑,“不如说是我给他开了一扇扇门。”
孙思源惊讶不已,有些怀疑的问道:“您是说,这一切都是您在诱导他?!”
任先生冷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何要做一副落魄富的样子,又为何没让你带足银两,还故作不懂玉石,任其欺骗,哼,区区五百两,这个沈乐真是心黑的很呢!”
“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说要看看你的悟性吗,从今日的表现来看,你的表现还不错。”
听了这话,孙思源大喜,急忙问道:“是吗,那是不是就可以教我如何盗取千岁枯木了?”
任先生见其如此,一瞬间全没了刚才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莫要着急,今日就到这里,明日我会再考你。”
“哎,对了,你不是说要教我偷盗之术吗,今日之事好像一个骗局,并非……”
“你若不愿意学,那从明日起我便不再教你!”
“没有不愿意,只是为了教我,那块宝玉就这么白白被骗了去,对了那玉到底能值多少银两?”
“谁说被骗去了。”说着,任先生从胸口处掏出一物,“嘿嘿,傻小子,你看!”
孙思源一瞧,竟是那块青玉,墓碑模样,几线雕刻,讶道:“这不是被沈乐买走了吗,难道那是假的?”
任先生神秘一笑,“我扔给他的是真的。”孙思源完全糊涂了,“不过后来我又给他换了个假的,你不是要问这‘偷’在哪么,就在我送那个沈掌柜出门的时候!”
说完,任先生有些孩子气的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玩弄了那个沈掌柜很是得意,“这个沈乐,也是个人物,竟也识得这玉是个宝物,只是他太贪了,倘若他开的价钱高些,也许我不会让他空欢喜一场。嘿嘿,小子,我告诉你,这青碑玉,别说五百两,就是用遍布天下的得意楼跟我换,那我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孙思源看着那块玉,想着这一上午的事,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有人像这样做事,也没有人告诉他事情可以这样做。孙思源有些迷惑,这样做对吗?他不知道,以往为他指出对错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判别这件事的对错,他的心里还没有那道标尺。
但孙思源知道的是,有些东西慢慢出现在了他心里,而有些东西则开始破裂了,然而是好是坏,他却还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