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眷恋地看着燕恣的睡顔,他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笃笃——笃”,窗棂上响起了两短一长的轻击。
辛子洛倏地回过头,朝着窗户看去。
窗外有片刻的宁静。
不一会儿,轻击又响起,带了几分急躁。
辛子洛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口,窗户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人跳了进来。
两个人面面相对,一脸的震惊。
“你这无耻的小人!”
“你这卑鄙的登徒子!”
两个人暴喝一声,怒火冲天,各自挟着雷霆之怒,一拳向着对方猛击了过去。
双拳相击,发出了一声闷响,两人各自后退两步,撞翻了桌椅。
床上的燕恣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挥着手嘟囔了两声,旋即又沉沉睡去。
两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低喝了一声“走”,便从窗户中跃出,几个纵跃,便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所在。
双掌翻飞,身影掠起。
一个是大梁名将,年少时便名动京城;一个是轶勒王子,逆境中奋起最终成就霸业。
辛子洛身材高大魁梧,走的是刚猛强劲的招数,大开大合,力沉千钧。
霍言祁身法迅捷,招数变幻,力量上也丝毫不逊于辛子洛。
两个人旗鼓相当,闷声过了数十招,各自挨了两拳两脚,气喘吁吁地分开。
两个人在各自的国土都鲜少敌手,不由得都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辛子洛眼神复杂地看着霍言祁,好半天才道:“好身手。”
霍言祁的眉头紧锁,朝着四周看了看,面色一凛:“不对,人呢?”
四周静悄悄的,这么长时间,一个巡逻的士兵都没走过。
夜风吹过,隐隐有击打的声音传来。
辛子洛心里有些打鼓,他的亲卫说是会帮他在外面把风引走侍卫,难道是被发现打了起来?他挤出一丝笑容:“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我去瞧……”
话音未落,骤然之间,一丝亮光将夜幕扯开。
“有刺客!”
“走水了!走水了!”
惊呼声、怒喝声一下子响彻在夜空中。
显然有人用了助燃之物,火势在片刻之间便窜得一发不可收拾,燕恣居住的院落之中不停有人狼狈地逃了出来,好几个都只着中衣。
公主府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有的抬水,有的隔离火势,算得上处变不惊,只是人手太少,只顾得上不让火势蔓延到整个府中,却扑灭不了殿房里的火势。
而不知何时,公主府外呼喝声四起,钱秦领着侍卫阻截着二三十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刀刀狠戾,挟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气势,连往他们身上招呼的刀枪居然都毫不在意,血光飞溅中还旁若无人地朝前冲来,居然把钱秦的人逼得手忙脚乱,眼看着就到了火场前。
霍言祁一把揪住一个人问道:“公主呢?”
“不知道……公主呢?我没瞧见,”那人惊喘着道,“今晚是青舟在跟前伺候。”
燕恣的卧房在整个殿房的最中间,火势最猛,火舌舔噬着墙垣柱脚,仿如一头猛兽般狰狞。
霍言祁双目赤红,顺手从一个宫人的手中夺过一盆水从头浇下,脱下湿淋淋的外袍往身上一罩,直冲进了火场。
殿房里烟雾弥漫,辨不清东西南北,霍言祁捂着口鼻,高声叫着燕恣的名字。只是四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焚烧声,哪里还有那个银铃般的声音?
“找到小恣了吗?”辛子洛也冲了进来,焦灼地问道。
“轰”地一声,一根横梁倒下,半边墙塌了,露出了燕恣那张烧得正旺的雕花大床。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抢上前去,却只看到一片火光冲天。
几片被烧得焦黑的绢布飘来,带着一股死神的气息。
“小恣!”辛子洛的喉中爆出一声悲鸣,半跪在地上,无边无际的恐惧袭来,燕恣她……喝醉了……一个人躺在床上……
青舟迷倒,侍女拦在门外,侍卫被引走。
一个喝醉熟睡的女子,能有多少生机?
“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霍言祁一把揪住了他,目眦尽裂,“她怎么会任凭你进了她的房间?”
“她……喝醉了……”辛子洛万念俱灰,“你杀了我吧,是我害死了她。”
“不可能!”霍言祁挥起一拳,恶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小恣不可能会死!”
辛子洛倒退了几步,一头栽倒,热浪袭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霍言祁俯下身来,忍着被热浪舔噬的痛感,执着地搜寻着。
“小恣……小恣你听到吗……应我一声……你是不是躲在哪里要吓我一跳……小恣我求求你应我一声……你要是敢扔下我一个人先走了我饶不了你……”
他无意识地低声叫着,到了最后,那尾音都在发抖。
“咯吱”一声。
躺在地上的辛子洛忽然一下爬了起来,屏息听了两秒,吼道:“霍言祁,你听,有声音!”
几乎就在同时,霍言祁朝着一个角落扑了过去,墙角边躺着一抹绿色的身影,上面是一根横梁,幸好身侧有个柜子挡了一下才不至于丧命,“咯吱”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霍言祁一抬横梁,辛子洛把人往外一拖,人出来了,却不是燕恣,是青舟。
“公主呢?小恣她在哪里?”霍言祁的喉咙几乎嘶哑。
青舟睁开了眼,气若游丝:“不知道……我晕过去了……”
辛子洛在一旁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不过……我好像听到公主的声音……”青舟的脑子晕乎乎的,努力地回想着,“她晃了我好几下……”
黑漆漆的夜色中,东边的火光分外触目惊心,就算隔了大半个大安城,仿佛都能感受到火舌舔上脸颊的热度。
燕成璋骑在马上,眼神狰狞地盯着公主府的方向,嘴角露出了一丝几近扭曲的笑容。
“贱人……你也有今天!”
“信王殿下,快走吧!”他身后的两名侍卫催促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燕成璋低喘了两声,他二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已经化为灰烬,他留在最后驱使的二十余名药人,还有暗埋公主府里的最后死士,今日全部折毁在公主府,而他,即将从一名皇子储君,成为一名丧家之犬,游荡在大梁的边缘角落。
不过,值得。
他狞笑了两声,夜深人静,就算那个贱人能逃得过那场大火,也逃不过那些药人的跟踪,她性喜桃花,下人为了讨好她,所有的衣物都熏了桃花香粉,他已经让药师将这味道都引入了药人的脑中,一闻到这味道,那药人便会不顾生死地朝着那味道追去,不死不休,凭他们公主府的侍卫,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能要了那贱人的性命。
只可惜他不能亲眼见到那贱人垂死挣扎的惨状,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趁着燕伯弘忙于整顿朝务还没有正式下诏夺爵圈禁的这一日空档,他把他自己和俞淑妃暗藏的所有家底都端出来了,城门守卫已经安排妥当,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
“父皇啊父皇,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的……”燕成璋喃喃地道。
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燕成璋瞟了一眼,街角有两三个流浪汉睡得正酣。他拨了一下马头正要策马,忽然之间,寒光一闪,一团黑影冲了上来,朝着他的马肚子就是一刀。
马负痛狂鸣,受惊往前急窜,眨眼便离开那两个侍卫数丈之远。
那黑影桀桀地狂笑了起来,状似疯癫:“骗子……骗子……”
那刀一刀刀地刺向燕成璋,血光四溅。
燕成璋负痛反手一刀,刺在那人身上,连声音都变了:“你是谁!胆敢来刺我!”
那人却好像疯了一样,力大如牛,牢牢地抓着他在疯马上,丝毫不管燕成璋的反击,只是机械地一刀刀地朝着他的脸上、胸口刺去……
霍言祁、辛子洛抱着青舟从殿房里冲了出来,衣服眉毛都烧了起来,脸上身上焦黑一片,狼狈万分。
在他们身后,横梁一座座倒塌了下来,整个院落几乎烧得一干二净。
幸好宫人们训练有素,早早就将四周都清出了一丈多宽的隔离道,用水浇透了,那火势才没有继续蔓延。
钱秦依然领着人和黑衣人奋力苦战,浑身浴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黑衣人的。地下躺倒了好些人,有侍卫负了伤在呻吟,更有好几个黑衣人被杀死。
只是剩余那些黑衣人仿佛疯了一般,受了伤也没有感觉,毫无理智地往前直冲,好几个都已经摆脱了侍卫,在公主府里四处追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霍言祁和辛子洛一加入战团,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形势立刻扭转。
只是霍言祁越打越心惊,很显然,这些黑衣人都是被药物控制的,才能不惧生死,这场大火、这场突袭,显然都是有预谋而来,要不是今日辛子洛和他不约而同都出现在公主府,只怕真的要被那背后的黑手得逞了。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的时候,身上已经中了两刀,一条腿都削去了一半,他却什么都没感觉,依然还执着地往前爬着,在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侍卫们看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钱秦骂道:“他娘的,这可太邪门了。”
他大步上前正要补上一刀,霍言祁的脑中灵光一现,抬手阻止了他:“不用管他,你去搜查有没有漏网之鱼,这种药人已经丧失了神智,见了就格杀无论。”
那黑衣人一路朝前,穿过小径,爬过灌木丛,鼻翼不停地翕动,好像闻见了什么,越来越兴奋。
霍言祁和辛子洛面面相觑,他们吸了吸鼻子,只闻到了那焦炭的烟火味。
很快,他们便到了后院,这是两个人交手的空地,四周还满是他们俩交手的痕迹。
后面的那片竹林被他们掌风扫得歪斜,细看之下,竹林里面半卧着个黑影,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头下,看起来睡得正香。
那黑衣人的喉中发出了“赫赫”的声音,挣扎着朝着竹林扑了过去,却力气不济摔倒在地。
霍言祁和辛子洛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一阵狂喜涌来:“小恣!”
几乎就在同时,变故陡生,竹林后的屋顶上,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衣人突然现身,堪堪比他们早了一步扑向燕恣,寒光一闪,直朝燕恣的胸口刺去。
燕恣骤然睁开眼来。
“叮”的一声,她仓促之下扬起了手。
两道寒芒在空中碰撞,燕恣被震得手掌一麻,匕首脱手而出,掉在地上,黑衣人的剑直刺燕恣。
寒气刺破了外衣,却没能再往前半寸,停在了燕恣的心口。
那黑衣人的表情扭曲,眼珠都突了出来,两道剑尖从他的前胸穿透,一下子便没了气。
燕恣惊魂放定,抬手捏住了黑衣人的剑刃,往前轻轻一推,那黑衣人仰天摔倒在了地上。
霍言祁和辛子洛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两个人几乎同时上前,下意识地拽住了燕恣的手臂。
燕恣轻呼了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挣脱了辛子洛的手,被霍言祁一把拽入了怀里。
霍言祁整个人都后怕得发抖,嘴唇微颤,几乎都发不出声来,只是紧紧地抱着燕恣,从刚才的火场到这惊魂一刻,简直是在油锅中来回翻滚炸了一圈,死去活来。
“你怎么了?我好好的呢。”燕恣看起来却还是晕乎乎的,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好任由他紧抱着,低声安慰。
“你怎么会在这里?”霍言祁哑声问道。
辛子洛的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燕恣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松开,子洛看着呢。”
霍言祁却恍若未闻,他俯身噙住了燕恣的唇,在一片火光和血腥中吻住了她。
良久,霍言祁才松开了燕恣的唇,单手将她揽在身旁,挑衅地看着辛子洛,一字一句地道:“子洛,我和小恣,不可能分开,无论出了什么事情,穷我一生,我也不可能会放弃。”
辛子洛的神情茫然,良久,他苦笑了一声,俯下身来,捡起了燕恣的那把匕首。
那是他的匕首,他留在燕恣身旁的信物。刀柄上那棵硕大的红宝石烙得他手心发烫。物在,人却已非,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是他的贪念,差点毁了他挂在心坎上的人。
又幸好,他的贪念止步于一念之间,他还能坦然面对眼前的好友。
他缓步上前,凝视着燕恣,燕恣的眼神清亮,仿佛能照亮他心中所有黑暗和污垢。“你什么时候醒的?”
燕恣的嘴角轻扬:“你猜。”
“我们俩打架的时候?”辛子洛希冀地看着她,如果命中注定他得不到眼前的佳人,就让他留给她最好最美的印象。
燕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稀里糊涂的,心里记挂着你,不知怎的就醒了,青舟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睡在角落里,我叫都叫不醒她。出去找你才发现你们俩打得正欢,我就躲在这里瞧你们俩谁厉害,瞧着瞧着就睡着了。”
“幸好……”辛子洛喃喃地道,“你希望……我们俩谁赢?”
燕恣坦然看着他:“子洛,谁输谁赢这很重要吗?我心里的人是言祁,而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和言祁同生共死,白头偕老,却也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在我的心里,你们俩永远没有输赢。”
辛子洛的嘴角慢慢上翘,最终形成了一个弧度,这笑容,将他脸上的棱角都冲得淡了许多。“小恣,你这句话,我可得记得一辈子。”
霍言祁和燕恣交握的手一紧,两个人对视一眼,霍言祁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你欠我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我把我的王妃让给你了,”辛子洛半抬起下巴傲然道,“让我想想,你得拿什么来还。”
这的确算是个天大的人情,不过却不用急在一时,此时此刻,最为着急的是该怎样把安阳公主的脑门上打上他霍言祁的姓名,让人知道,燕恣已经名花有主,闲杂人等一律退散。
第二天早朝一退,霍言祁便急匆匆地揪着自己的父亲入宫,向燕伯弘求娶安阳公主。
燕伯弘最近春风得意,二十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他和晏若昀两个人卿卿我我,享受着这迟到的甜蜜。
辛子洛的横插一脚终于解决,燕伯弘也算是把吊起来的心放了下来,开玩笑道:“言祁,我家小恣不过十八,朕和她母亲,还想再留她两年。”
霍言祁的脸色一变:“夜长梦多,还请陛下恩准。”
霍安庆在一旁简直都快无地自容了:“陛下,你看看这孩子,今早四更天的时候他冲进我房里,说是要我向陛下求亲,我的魂都被他吓散了,只当他吃了什么迷魂药,哪有这样求亲的?说出去,臣的脸都快被他丢光了。”
燕伯弘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只怕言祁就要恼了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了,不过,六礼不可废,一件件来吧,你要是实在着急,那就先定了亲再说,朕这就给你写赐婚的诏书,你总该放心了吧?”
霍言祁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定下心来,刚想去磨墨,门外傅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情紧张地跪了下来:“陛下,臣失职,大殿下他……他逃走了!”
燕伯弘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昨日俞淑妃奉旨前来探望,今早大殿下便失踪了,臣派人去追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燕伯弘又惊又怒。
昨日俞淑妃托人来捎了个信,说她担忧燕成璋,能否请燕伯弘看在死去的姐姐的份上,让她最后去见一面。
信中声泪俱下,提及她在后宫近二十年的光景,独守空闺,尽心尽力管理后宫,教养皇子,最后一念之差,虽然罪无可赦,还请燕伯弘法外开恩,给燕成璋一条改过自新之路。
燕伯弘拿了信,感慨万千,他的发妻是他的双亲早年定下的,温柔胆小,两个人成亲后聚少离多,虽然没有太多感情,却也相敬如宾。
发妻很早便死了,乱世动荡,他原本无意再成婚,只想着驱赶轶勒,免天下百姓遭异族掳掠之难,只是等到他大权在握之时,他便身不由己。
俞淑妃便是老丈人一定让他娶的,说是成璋年幼,他身边也需要人照顾,俞淑妃自幼便仰慕姐夫,不贪图他的荣华富贵,只愿助他免除后顾之忧。
到了后来,他也破罐子破摔,前朝城破,皇族几乎被屠殆尽,心中的那抹白月光据传早已跳楼而亡,反正这辈子是没有可能在一起了,嫔妃是谁,根本都不重要。
现在弄成这样的地步,是他当时都无法预料的,对于俞淑妃,他的心情很是复杂,虽然恨她歹毒,却也同情她错付了感情,浪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年华。
拿了信,他独自沉思了很久,终于还是心软,同意她前去探望燕成璋。
现在看来,只怕这女人是早就打算好了,最后要助燕成璋一臂之力,她这是要把燕成璋害死才善罢甘休不成!
“言祁,你亲自领兵去追查成璋的下落,还有……”燕伯弘急急地道。
傅衡咬了咬牙道:“陛下,城西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穿着大殿下的衣服……”
燕伯弘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大街上躺着两具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
侍卫们远远地拦着,所有行人都已经清退。
霍言祁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具女尸便是疯了的红绡。
春香楼的老板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将军,不关我的事啊,红绡她自从疯了以后就不服管,厨房里干完活以后就四处游荡,饿了才回来,问问她,就会说找骗子去,我哪里知道她会这么厉害还杀了人……”
真相到底如何,没有人知道了,不过可以推测,当初红绡陷害霍言祁,十有八九和燕成璋脱不了关系,有可能是他花言巧语诱骗了红绡,有可能是他许以帮红绡脱离贱籍的承诺,更有可能是红绡被他夺了身心。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燕成璋也没有想到,他安排下杀死燕恣的毒计并逃离京城,最后会功亏一篑,死在这样一个疯子的手中。
燕成璋的死讯送到冷宫,俞淑妃当即崩溃,当晚便自尽身亡。
燕伯弘病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是以前有再多的愤怒和不满,也都烟消云散。
两个儿子,一死一走,唯一能有点安慰的,便是在膝前尽孝的这个女儿。
霍言祁的求亲,又被搁置,最惨的是,连半夜私会都不行了,燕恣住回了宫里,以便能照顾燕伯弘和晏若昀,而他现在已经不再负责北衙禁军,也不再承担守卫皇宫之职,再想像以前一样偷偷潜入宫中,只怕会被傅衡射成一个筛子。
燕恣挽着晏若昀在御花园中缓缓而行,身后是一派烂漫的春光,姹紫嫣红。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从岭南奔波到北地,晏若昀的身体差了很多,御医竭力调理,也只能徐徐图之。
重新回到宫中,虽然晏若昀并不情愿,可燕伯弘在这里,她无从选择,两个人分分合合了这么久,还能有几个十八年?既然已经生死相随,又何必再矫情说不愿意和他朝夕相处。
幸好,俞淑妃已经不在,后宫中原本也没几个嫔妃,洪婕妤更是旧仆,加上燕恣的陪伴,这日子倒也轻松自在。
燕恣扶着晏若昀没走几步便文静不下去了,一会儿跳起摘两根柳条,一会儿追着蝴蝶飞奔,一路欢声笑语。
“母嫔,二哥这是去了哪里?就捎了一封报平安的信给我,太没良心了。”燕恣抱怨道。
洪婕妤乍闻燕允彧离宫,哭了好几场,这些日子才看淡了一点,她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的脾性,其实和公主差不多,死犟死犟的,公主,他哪天要是回来了,你骂他一顿,让他别出去了。”
晏若昀轻叹了一声道:“我愧对允彧,还怎么能骂得出口?他不恨我便谢天谢地了。”
“二哥才不会呢,”燕恣掩着嘴乐了,“他心里可记挂娘了,只是面子上一直端着。”
晏若昀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真的?”
“真金白银。”燕恣肯定地道。
“是啊公主,”洪婕妤也笑着说,“允彧仰慕你得很,只是平日里都不好意思和你亲近。”
错失了十八年的母子亲情,是晏若昀这辈子最深的遗憾,若是母子俩能尽释前嫌,那就是把那缺了角的心给弥补上了。
“阿云,其实允彧出去转转,对他是福不是祸,”晏若昀微笑着劝慰道,“他身为皇子,肩负天下重任,不可在深宫中闭门造车,放眼四海,才能成为一个眼光远大之人。”
“可是……他一个人出门在外,没人知道冷暖……”洪婕妤到底是慈母,念念叨叨地道。
“放心吧母嫔,”燕恣赶紧劝慰,“二哥他的本事大得很,只是瞒着你不让你担心呢。”
洪婕妤当然知道燕允彧的本事,要不然也不会在燕成璋和俞淑妃的眼皮底下活到现在,只是她生性柔弱,养子是她的天,这样负气而走,自然挂牵。
燕恣赶紧转移了话题,折了一支海棠花放在眼前比划了一下:“母嫔,娘,我把这个插到父皇的床前,他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晏若昀的眼睛一亮:“好啊,我们在这里赏春,你父皇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折了花便回去吧。”
燕恣娇嗔道:“娘,你什么时候和父皇这么黏乎了,女儿都要吃醋了。”
晏若昀的脸一红,瞟了她一眼道:“是吗?我还以为女大不由娘,你眼巴巴地要出宫和霍言祁卿卿我我呢。”
一提起霍言祁,燕恣的心就好像这春光,一下子明媚了起来。“我都好久没瞧见他了,”她掰着指头算了算,“得有八九天了吧。”
晏若昀笑了起来:“才八九天就说好久,你害不害臊。”
燕恣不依了:“娘,你还笑我,你就离开几个时辰就想父皇了。”
的确,心淡如水的时候,十八年未见也能埋在心底,可一旦两情相悦,分开一会儿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晏若昀可不放过这个取笑女儿的机会:“我怎么听说霍将军得空就往宣华殿跑,在殿门外望穿秋水,盼着和你偶遇见上一面呢。”
燕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这是有军务……向父皇禀告……才不是在等我呢……”
“原来如此,”晏若昀一脸的恍然大悟,“你父皇方才还说,让你替他送点心过去,那看来是不用了,那我赶紧让你父皇把他撵走。”
话音未落,燕恣便一蹦老高,抱着晏若昀亲了一下,咯咯地笑道:“娘,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你了,我亲自去和父皇说,你歇着吧……”
最后一句话刚刚出口,她的人已经跑出数丈远,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宣华殿前静悄悄的,这些日子变故跌出,宫人们都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祸从天降。
燕恣在殿门外兜了一圈,没发现霍言祁的身影,不由得嘟起嘴来,心中暗自腹诽:等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心一点儿都不诚。
燕伯弘仍在病中,只是朝政繁忙,他在御书房里支了个软榻,躺在床上听几名大臣上陈紧急公务。
燕恣捧着一碗银耳百合粥进去的时候,宁则栋、傅泽行等好几名重臣都在,显然刚刚商谈完政事。
“公主来了,我们赶紧告辞才对。”宁则栋笑着说。
燕恣坐在软榻旁,小心地将粥递给燕伯弘,奇怪地问:“宁大人,为什么我来了你们便要走?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吗?”
傅泽行也乐了:“怎么会,只是我们呆在这里,霍小将军只怕要拿白眼看我们,我们还是知趣点吧。”
“照这么说,朕岂不是也要回避一下?”燕伯弘半靠在软榻上,一脸的深思。
燕恣的脸都快烧了起来:“父皇你怎么也取笑女儿?他连影子都没半个,你们……”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门口一暗,一个挺拔的身影将春日的阳光挡在门外,浑身上下的冷肃都好像被春光熏染成了一片片相思,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那炽烈的目光灼在脸上。
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两步,旋即又回过神来,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屋里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几名老臣调侃了几句,纷纷告辞。
“你……还好吗?”霍言祁几步便来到了燕恣跟前,燕伯弘在,他不敢放肆,只是贪婪地凝视着她,眼中带着无尽的相思。
“挺好,你呢?”这么多日子没见,燕恣难得也没了那叽叽喳喳的声音,略带羞涩地道。
“不是太好,”霍言祁压低声音道,“特别是晚上的时候,一直想你。”
“不能爬墙头了便想我了吗?”燕恣闷声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一旁的燕伯弘轻咳了两声,摇头叹息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个棒打鸳鸯的昏君呢,来,你们两个到朕这里来。”
霍言祁和燕恣互望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走到燕伯弘床前,跪了下来。
“朕纵横半生,临到中年才得毕生挚爱,最希望的便是朕的女儿能一生顺遂,和心上人琴瑟和鸣。小恣,今日,朕正式问你,你可愿意和言祁相伴一生?”
燕恣仰起脸来,曾经飞扬跳脱的神情经历了诸多洗礼,已经带上了几分沉稳,此时更显郑重:“父皇,女儿愿意。”
燕伯弘拍了拍她的肩头,再次看向霍言祁:“言祁,你呢?愿意这辈子只爱她敬她疼她,做她最坚强的依靠吗?”
霍言祁的神色肃穆,点头道:“陛下,臣愿意。”
燕伯弘欣慰地笑了,从枕下拿出一张明黄的诏书来,把他们俩的手交叠在一起,放在两个人的手心。
“朕要是再不下旨,只怕言祁要在这宣华殿从早站到晚了,”燕伯弘开玩笑道,“从今日起,便让你父亲行三书六礼,礼部已经在挑选黄道吉日,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打开诏书,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霍公之子言祁,闻达朝野,朕之三女安阳,钟灵毓秀,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望二人同心同德,琴瑟和鸣,勿负朕意。
霍言祁大喜,冲着燕伯弘磕了三个响头:“多谢陛下圣恩。”
元和二十年秋,大梁迎来了大战过后的第一桩喜事,名满天下的安阳公主大婚,下嫁于宁王之子、镇军大将军霍言祁。
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大安城的百姓争相一睹这场天作之合。
霍言祁身穿红袍,胸戴红花,胯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雪骓,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领兵打仗惯了,一路神情警惕地看着四周,好像在防备着什么,引得围观的百姓啧啧称奇。
按照前朝和大梁的习俗,驸马入宫迎娶公主,祭拜天地祖宗之后,将公主迎至公主府,行成亲大礼。
多年心愿终于如愿以偿,霍言祁算得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三拜大礼之后,随着一声“送入洞房”响起,这一路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因为礼制,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燕恣了,盖头下的容颜每日在心头描摹,却不能触到一分一毫,实在让人难以忍耐,恨不得尾随着一起入了洞房细诉相思。
可身为新郎官驸马爷,想要马上去洞房陪美娇娘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外面的王公贵族、世家好友都等着恭喜他,大有让他一醉方休的架势。
霍言祁自然不怵,只是把小妹霍言岚叫到一旁,叮嘱她务必守在洞房里,好好陪着她的小嫂子。
霍言岚调侃道:“哥,你怎么一路跟防贼似的,难道今天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霍言祁的脸色沉肃:“不可掉以轻心。”
“你可欠了我大大的一个人情,我得想想怎样讨回来。”
这几日,辛子洛的话一直反复在脑海中浮现,他把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设想了一遍,甚至连辛子洛派轶勒铁骑抢婚的念头都起了,半夜里到大安城墙上督查几圈京城防务。
喜宴上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霍言祁一入大堂,率先在宾客中搜寻辛子洛的身影,一见到他坐在主桌旁,由卫予墨作陪,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曲宁和景铄呢?”霍言祁四下张望了片刻,没发现他们俩的踪影。
辛子洛已经喝了好一会儿了,“啪”的一声把酒杯拍在了桌上,挑衅地看着他:“霍将军,我们俩身手相当,不过,这酒量只怕你是比不上我的。”
霍言祁今日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表现出了新郎倌的气度:“子洛说什么就是什么,来,把酒满上。”
辛子洛也不客气,让他斟满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来,干杯,你要是以后敢对小恣不好,就算远在千里之外,我也不会饶你。”
他一仰脖,一口气喝完,呆了片刻,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看着霍言祁。
不知怎的,霍言祁忽然一下起了怜悯之心,要是现在两个人的角色互换,只怕他做不到这样来参加燕恣的喜宴,早就浪迹天涯去了。
他豪气顿生,也一饮而尽:“子洛放心,要是有这么一天,你就一刀砍了我,我要是皱皱眉头就不姓霍。”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辛子洛顺手抄起身旁的酒壶,扔给霍言祁,“来,干一壶。”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壶,把酒当成了凉白开,喝得热闹,卫予墨在一旁看得好笑,劝了两句,见两个人都有些不甘示弱的模样,也就罢了手看热闹。
旁边好几个跟着霍言祁的手下有点不平,尤其是章合对霍言祁更是忠心耿耿,直接自告奋勇要替他喝酒。
霍言祁自信地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对章合说:“想灌醉我?我正好拖着他省得他出什么幺蛾子。”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喝得醺然欲醉,喜宴也差不多了,被人各自扶着出了大堂。
一拐出大堂,霍言祁便敛了醉容,辛子洛这厮,的确和他旗鼓相当,酒量也在伯仲,再拼下去,只怕真的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了。
他脚下有些踉跄,脑中却清醒得很,一路穿过抄手游廊,到了洞房前。
门口守着的青舟和晏洛立刻迎了上来,递上了一杯醒酒茶,霍言祁喝了几口,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酒味很浓吗?”
晏洛实诚地点了点头,霍言祁有点懊恼:“我换……换件衣裳……”
青舟掩嘴笑了:“驸马爷,到了屋里脱了就是,不要耽误了吉时。”
霍言祁的胸口一热,一下子推开了门,屋内红烛摇曳,入目之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和金色,暖意融融。
霍言岚不在,床上半靠着新娘,霍言祁几步便到了跟前,低低地叫了一声:“小恣。”
新娘没有声音,一动不动。
霍言祁的心跳加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抬手在八仙桌上找到了秤杆,勾住了喜帕缓缓往上挑去:“小恣……我来晚了……你别恼……”
仿佛凉水兜头而下,霍言祁的酒顿时醒了:喜帕底下的女子双目紧闭,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燕恣,而是霍言岚!
一张信笺飘然而下,霍言祁扬手一抄,握在手中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致言祁吾兄,落款是小弟们敬上。
这是什么小弟!简直是追魂夺命的煞星!
霍言祁忍住气撕开一看,上面写了几句打油诗。
洞房花烛夜,
催讨人情时。
新娘影无踪,
将军泪涟涟。
若要成好事,
速速寻芳踪。
下面五花八门地签了四个人的名字,辛子洛、卫予墨、景铄、曲宁,一个都没拉下。
怪不得刚才没瞧见景铄和曲宁的身影,原来是到这里来捣乱了。
霍言祁咬了咬牙,晃了晃自家的妹妹,霍言岚这才悠然醒来,茫然四顾:“哥,这是怎么了?”
“谁来过了?”
霍言岚还有些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刚才予墨过来找我,说是他新印了一本诗集,请我瞧一瞧提点一下意见……”
“你……”霍言祁简直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他当朝状元,有什么需要你提点的?”
霍言岚委屈极了:“我怎么知道他看起来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君子居然会这么卑鄙!他还说要我兑现承诺帮他找到意中人,他等着吧,我给他找头母猪!”
霍言祁大步朝外走去,一脚踢开了门厉声道:“青舟晏洛,你们俩有没有离开过房门?”
青舟和晏洛吓得跪倒在地:“将军,曲少爷来过一趟,说是带了喜礼过来,前厅没人收,让我们俩过去清点一下。”
不用说了,这四个人分工合作,辛子洛在大堂拖住了他拼酒,其他几个趁机劫走了他的新娘,存心要看他的出糗。
怪不得成亲前这么平静,原来辛子洛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所有的酒意都飞到了九霄云外,霍言祁一声令下,公主府所有的侍卫开始筛子般的搜查,公主府里里外外都被找了个遍,却没有燕恣的身影。
别人的洞房花烛夜,温香软玉,他却独守空闺,形只影单,只有一群糙汉子陪着他上蹿下跳。
他想去告御状,告辛子洛狼子野心,告卫予墨助纣为虐,告景铄和曲宁狼狈为奸……
侍卫们见势不妙,都一股脑儿散得远远的,深怕被这倒霉的新郎倌迁怒,钱秦和章合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念叨着:
“这不可能啊,公主府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今天公主府只有进来的东西,没有出去的,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会不翼而飞呢?”
“公主会不会又罚我我去洗夜壶啊?”
霍言祁站定了,四周夜色正好,一路的宫灯将这皇家庭院点缀得朦胧而幽静;抬头一看,一轮圆月被云朵半遮半掩,四周的星星闪烁,散落在黑丝绒般的夜空里。
他的心中一动,掉头就往后院而去。
后院更显幽僻,浅香阵阵;穿过游廊,越过竹林,前面是一座人工湖,湖前正是公主府最高的一座阁楼,足足有三层,正是按照燕恣的喜好设计建造的,阁顶就是她登高望星、夜观天象的所在。
几个起落,霍言祁便跃上了阁楼。
月华似水,如梦如幻。
他的新娘身披逶迤曳地的大红嫁衣,云鬓钗翠,眉目如画,目光热烈而专注地落在他的身上。
“呜呜”的羌笛声响起,阁顶的另一面,有个黑影一跃而起,在树尖上轻点几下,朝着府外而去,高歌声清晰地传入耳畔。
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
带来心上人的消息。
心里埋藏的小思念啊,
一路飞啊飞啊飞不停。
心爱的姑娘啊,
愿你呆在草原的另一边,
幸福快活地过日子。
我愿守在你的踪迹旁边
细细回味我们的过往。
轶勒那苍茫而孤寂的歌声渐行渐远,一直没入夜风之中,再也听不到了。
燕恣的眼眶有些发热,痴痴地瞧着辛子洛远去的身影,心中酸涩难忍。
身上一暖,一个宽阔的怀抱拥住了她。
她贪恋地往那里靠了靠,没着没落的心好像一下子有了安放之所。
“小恣,”霍言祁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破天荒地带着几分委屈,“找得我好苦。”
燕恣的嘴角一翘,伏在他的胸膛上闷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的魂都快飞了。”霍言祁在她的耳朵上轻咬了一口,不满地说。
“这不是找到了嘛,让我等了这么久,真该罚你。”燕恣被他咬得轻颤了一下,喃喃地道。
“好,罚我。”霍言祁将她抱起,几个纵跃从阁顶而下,往洞房而去。
洞房里一如既往的喜庆,在红烛的映衬下,燕恣的脸庞娇美如花,令人挪不开眼去。
霍言祁重新将盖头盖在她的头顶,拿起秤杆,用力一挑,终于完成了这“称心如意”的仪式。
合卺、结发,两个人时不时地对望一眼,柔情四溢,只觉得要甜出蜜来。
“闭上眼睛。”霍言祁低声道。
燕恣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霍言祁缓缓地褪去了她的嫁衣,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锁骨秀气,让人忍不住血往上涌。
霍言祁定了定神,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来,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她的脖颈上。
“什么?”燕恣好奇地摸了摸。
“我亲手做的,你瞧瞧。”霍言祁仔细地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笑了笑。
燕恣用手托了起来一看,只见项链上挂着一个金闪闪的箭头坠子,中间被挖空,镶嵌了通体碧绿的翡翠,箭头上雕刻着一个篆文。
恣。
恣意随心。
“还记得它吗?”霍言祁低声问道。
燕恣轻抚着尖锐的箭头点了点头,心中感慨。怎么会不认得?当初射中黑闪的金箭,也是她和霍言祁结缘的的起始。
“你什么时候做的?”
“这两个月见不到你,我便只好弄些事情,一边做一边想你。”霍言祁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神情缱绻。
“那为什么上面只有我的一个字?”燕恣嘟起嘴来,有些不满。
“另一个祁字,我等着你亲手刻上去,”霍言祁的眸色渐深,双唇从她的额头挪到了她的鼻尖。
燕恣恍然大悟,懊恼地说:“这是你送我的新婚信物对吗?可我……我没准备什么信物……”
“不,你已经给我了。”
还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口中,新郎倌已经忍耐不住了,一扬手,红烛应声而灭。
两个人唇舌交缠,倒在了雕花大床上……
你,就是此生最好的信物。
但愿年年岁岁景相似,岁岁年年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