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这一句,不是裴风说的,而是吴吞说的。
“你喊我声师父,我就对你说。”
萧半闲看了吴吞片刻,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能骂人吗?”
吴吞沉默了片刻,敌视着萧半闲说道。
“不能。”
萧半闲摇了摇头。
“我去你妈的。”
吴吞突然骂了萧半闲一句。
“砰!”
萧半闲出手如电,一拳打向了吴吞,可是后者闪身如影,被萧半闲的一拳落空,使得这一拳打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无声的撞向了墙壁,使墙壁上多出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好,不错,十年前你说的那句话成真了,能让我的拳头落空。”
萧半闲微微一愣,显然也没想到吴吞竟然能够躲过自己没有任何前奏的一拳。
“你要传授裴风真东西了,我就不在这儿看了,至于这洗髓经,实际上我想一探究竟,但这些年我除了用你给的哼哈二音,也得了另一种方法练髓,虽然不能做到全天都练,却也是差不多了,三天以后,咱们老地方见,在那里好好打上一天。”
这时,吴吞已经站在桌子的不远处,看了看桌上的洗髓经,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拳印,最后再次面向萧半闲说道。
而这话一落,他一秒也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这个家伙,居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而且,他原来不是来给我帮忙的,而是来向你下战书的。十年前,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口中的老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萧翎面露惊色的看了吴吞的背影一会儿,直到他消失,才看向萧半闲问道。
“三天后你和裴风一起跟我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现在不要多打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和裴风有话说。”
萧半闲看也不看萧翎就说道,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秋月禅师注解洗髓经》,看着裴风继续问道:“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想过没有,这洗髓经为什么没有被那些老和尚散播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面对萧半闲的问题,裴风并没有急着回答。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其实再简单不过,无非是洗髓经之所以没有传布天下,那是因为它非常难练,但是为什么难练,就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了。
洗髓经,并非只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按照上面的注解,口中念经,时间久了就会出功夫,那显然是错误的理解。
裴风隐隐觉得,洗髓经这东西,比虎豹雷音还要难练。
没错,即便是裴风之前对吴吞说的,自行理解的洗髓经,都是错误的,然而他却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这得多亏了有萧半闲的点拨。
如果裴风的脑袋有半点不清楚,那么就不会知道自己错误的地方。这也就是萧半闲这位‘师父’比较高明的地方,徒弟的错误他不会直接点出,而是在得知以后,只含在只言片语中,让徒弟去感悟。感悟得着,就说明这个徒弟有资质,感悟不着,就说明这个徒弟愚钝不堪,平常人一个。
西游记那部故事中,菩提老祖有那么多徒弟,为何单单教孙悟空七十二般变化和筋斗云?还不是因为孙悟空在菩提老祖的一言一行中,感悟到了他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裴风想了有二十几分钟,萧半闲也默默的等了他有二十几分钟。
逐渐的,裴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两本洗髓经,开口道:“两本洗髓经都是洗髓经,但却没有一本是达摩老祖的手稿。想必,这并不是达摩的手稿丢失了,或者怎么样,而是达摩本身,根本没有用手书的方式记录下洗髓经,而是用身教口授的方式,传给了慧可。”
这话一落,萧半闲似笑非笑道:“这话怎么说?要是古代那些拳术大宗师都不以手书的方式记录下自己一生的精华,那古代那些精深的拳法,还不都得失传殆尽?哪还有现在的我?我的这一身武功,岂不就是个笑话。”言下之意,如果没有那些精深的武道手稿,我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
“并不是谁都能把自己一身的精要,用文字表达出来的。或者说,一些高明的东西,并不与文字相关。”
裴风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达摩,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我曾经读过六祖坛经,里面有一个小故事,说的是禅宗六祖惠能,他是一个不认识字的人,而他在韶州(今广东韶关)曹侯村的时候,有个叫无尽藏的女尼姑,对方是他八拜之交刘志略的姑姑。这无尽藏平时的时候,总是念《涅槃经》,有不明之处,就拿着经文去问惠能,而惠能却说经文的字我不认识,但你遇到义理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无尽藏说,字都不认识,怎么能理解经文的意思呢?惠能说,各种佛法高明的义理,并不和文字相关。其实并不只是武功,佛法,众所周知的音乐也是如此,据说国内就有一位极其厉害的人物,一开始是歌手,风靡两岸三地,后来却入道了,所作之律再无词,却给人一种超脱之感。”
“有点意思,你说的六祖坛经,我也读过,里面确实有这个小故事,出至机缘品第七,而且,你说的内地那位极其厉害的人物,我也认识,他是京城人士,姓窦,可惜沉迷音律,不入武道,不然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不可。”萧半闲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示意的手势,说道:“还有什么话,你可以继续说。”
裴风一手拿过慧可的《洗髓经》,一手拿过《秋月禅师注解洗髓经》,娓娓说道:“这两本洗髓经虽有相通之处,但却处处不相通,因为这两本一本是慧可的,一本是秋月禅师的,后者之所以叫《秋月禅师注解洗髓经》,不是他注解给大众的,而是他单纯注解给自己的。我的脑子里有这么一句话,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现在我把它这样说,一千个人修炼洗髓经,有一千种练法,每一种练法虽然都叫洗髓经,但只是名字一样,毕竟,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不一样,一个人的大道,仅限于一个人,纵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词,但鸡犬升天后,还是鸡犬。”
听完裴风的一席话,萧半闲眼中的神光微微恍惚了一下,他有想过裴风的武资很高,但武资和悟性又不同,达不到大道之前,很难一法通,万法明,但是裴风不同,他居然能在达成身体的武道极限之前,就能理解前面的路,这是颇为难得的一点,不是随便一个天才就能做到的。
接着,萧半闲拿过《洗髓经》,翻到了第十六页,指着上面的一段说道:“慧可用白话写的这本洗髓经中,的确记载着你刚才说的,达摩之所以没有留下洗髓经的手稿,完全是他理解的洗髓经,根本不能用文字来表达。慧可这家伙,年少的时候是个儒生,博览群书,通达老庄易学,但是遇到达摩以后,不惜立雪断臂,也要拜达摩为师,可见达摩的一身造诣有多么精深。”
“如果不精深的话,又怎么能成为神话?”裴风感叹道。
“成为神话,也是达摩一人得道,与其他人无关。他的徒弟慧可之所以也能得道,完全是通过了自己的努力,完成了属于他自己的那条大道。”萧半闲说道:“我拿出这两本洗髓经,也就只是跟你说明这个问题,你和这两本洗髓经,就好比慧可和达摩的关系,慧可看到了达摩一身精深造诣的轮廓,然后以此来悟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而今后我要教你的任何东西,那也仅限于给你看,你不能照葫芦画瓢,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己,我的是我的,你的才是你的,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懂了。”裴风说道。
“这两部洗髓经,你看看吧,看看慧可是怎么洗髓的,秋月禅师又是怎么洗髓的,毕竟大家都是人,轮廓上还是相等的,等你看完以后就来找我,到时候我再根据你的身体特征,教你如何洗髓,帮你注解一本只属于你自己的洗髓经。”说完,萧半闲走向了门外,并且将房门关上,像是一个严厉的师父。
整整半天的时间,裴风都在房间里研究慧可的《洗髓经》,还有秋月禅师注解的《洗髓经》,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自己以前幸亏没有得到洗髓经这部秘籍,不然照着练下去,一开始或许能强身健体,甚至能局部洗髓,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迟早会练垮,别说活到一百三四十岁,就算活到八十岁都难。
“吱!”
看完两本洗髓经后,裴风走出了房间,只见到萧半闲正在院子里练习自己的画龙步,认真的样子,令人动容。
萧半闲脚步如趟泥,走的一看就是正宗的八卦掌步法,脚步与脚步之间“呼呼”带风,甚至能够看到气波的流转,使得他每次走弯线,腿间都如同有飓风流转,气势骇人。
每次走直线的时候,他腿间的飓风又变成了横贯而过的无形龙蛇,这是形意拳里抢中线用的专业步法,一步走出,如龙蛇一击,气势简直比他走弯线的时候都要骇人,萧半闲不愧是练形意拳出身的人,他的形意拳,简直比自己的形意拳凌厉十倍百倍。
而且裴风清楚的注意到,萧半闲每跨出一步,双脚并成一字型的一刹那,浑然就是一个标准的无极桩架子。
这个细节,在画龙步里最难做到,因为这代表了以画龙步练髓的收势。以画龙步练髓,如果只懂得在走画龙步的时候放骨,也就是利用立尾椎和活脊椎的方式把骨节弹开,却不懂得收骨,也就是以无极桩的固势把弹出的骨节吸回,那么以走画龙步来练髓,迟早会失败,这和练洗髓经走入歧途并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