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中,回荡起光阴鸟一长两短的鸣叫。拖着长长朱红色尾巴的光阴鸟飞翔起来像一小梭晚霞,最爱栖息在长满凤凰花的桐树上。与人族的钟鼓楼不同,它们是天生的报时者。
未时已到。当庄白拉开小黑屋门的那一刹那,任谁也再难以从他的脸上找出半点情绪。三年的磨砺可以让人成长很多。
为了三年一次的妖族盛事,不夜城的街道格外的繁忙,街道两侧挂满了明亮的红色灯笼,所有的商铺都粉刷一新。天空传来鹰鹫特有的嘶鸣声,城南的升降台不时会有大型的飞禽起落。街面上已经有摩肩接踵的趋势,各商家也卯足了力气,雇佣各种美貌的妖族,穿着统一而裸露的制服站在门口招揽生意。
“本店真诚出售各种儒者书心,千年老店,品质保证!本店所有的商品,皆通过不夜城官方认证,没有更好,只有最好!请放心购买!”
“你想称为妖帅的亲传弟子吗?你想拥有更美好的未来吗?本书店全年传授各种修炼秘法,保证你美梦成真。还在犹豫什么?赶快进来看看吧。”
“出售洞天福地,自带灵田百亩,灵气充足,无论是豢养妖兽,还是种植灵药,都让你赚得数钱数的手抽筋,挥泪甩卖了。”
这就是不夜城的街市,如果你也能听懂乱七八糟的妖族方言,你就会发现连人族的史书上也不可避免记载的事实:妖族拥有自成体系而又发达的文明。
这便是庄白现在最深刻的感受。
在一群妖魔中行走的人族总是能最快的吸引妖族的注意,凶神恶煞的牛魔,丑陋古怪的猪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庄白。但当看清楚庄白的木讷脸庞,却又胆怯的收回贪婪的目光。
如此特殊的待遇只因为庄白的额头上有一小小的猫爪纹印。
这宣示着庄白的主人对他的所有权。
庄白仍然熟视无睹,不紧不慢的前往城东,对庄白而言,以目前的脚速,可以比预定时间更早一些到达思雨阁。而预留的时间,则是为防止出现意外。
思雨阁的建筑风格却与其清雅的名字截然相反,极尽富丽堂皇。偌大的正厅,地板是由血钢岩铺成,桌椅则是由蓝心翡翠制成。
在思雨阁值守的猫魅侍卫,至少都是妖将的实力,只是从他们镶满五颜六色宝石的佩剑来看,宣扬的意味更大于威慑。
思雨阁不经营任何的商品,唯一的业务便是接纳各下位妖族对思雨阁主人的贡礼。思雨阁的掌柜正是巫马元老大人。
今日,注定是庄白的幸运日。
“那个谁,挺早的啊。”
有一种声音叫做祸国殃民。
庄白相信,即便两世为人,这也是他听过的最美好的声音。这是一种令庄白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的声音,即使所有人族的史书上皆说,人妖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庄白不愿背叛自己的种族,也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
庄白禁不住的身体一颤,眼神不要命的向上瞟了一眼。眼神刚触及声音主人的碎花短裙,便拼命的收回。
她就是猫魅王族的四公主,梦雨宫的殿主大人,思雨阁的主人,巫马格格。
三年前,庄白灵魂穿越附体的时候,正被一名男性猫魅鞭打。当然,这个猫魅不会知道,面前的俊俏书生已经被抽打致死,反正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个人族奴隶的生死。
只是看着顺眼,取乐而已。
当庄白清醒过来,猫魅更是兴奋的双颊涨红,一小撮圆球般的猫尾露出来,手中的铁鞭隐隐有了火花四溅的声音,显然动用了妖丹的妖力。
这一鞭下去,庄白只有再死一次了。
还好,就是这一个祸国殃民的声音拯救了庄白。
庄白也光荣的从猫魅族妖将巫马普大人的奴隶,转变为猫魅族公主巫马格格殿下的奴隶。
“万安,公主殿下。”庄白深深鞠躬。
“那个谁”便是庄白的名字了。
令人惊奇的却是,庄白使用的竟然是大陆通用的妖族语。这确是比较稀罕的事情,因为妖族语言有很多的音节人族的喉舌是无法发出的,只有天赋异禀的极少数人才行。而庄白的妖族语说得流利顺畅,还有一丝猫魅一族特有的地方腔调。
这出众的语言天赋或许是前任留给庄白唯一的遗产,正因为此,庄白才能跻身成为公主殿下的侍从,唯一的人族侍从。
只是一次简单不过的对话,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流,却让庄白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整个天都好似明亮起来。
巫马格格殿下来思雨阁视察却不是常见的事情,作为猫魅王族的王女,公主殿下天生便具有凶名赫赫的九命灵猫血脉,是妖族小妖怪们止哭的对象。
很快,巫马格格殿下便离去了。从始至终庄白都低头站在正厅的墙角不发一言,如同一根不起眼的石柱。
与巫马元老大人的碰面却更是无话可说。交接、清点、分类、安排,这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每天巫马元老大人与庄白所做的事情。
庄白蹲下,认真的对巫马元老大人废弃的物品进行分类,珍贵的贡礼也没庄白什么事儿,都将由巫马元老大人亲自押送,存入巫马格格殿下的小金库。
而只有巫马元老大人看不上眼的物品,才需要庄白分门别类的存进库房。
工作进行的很快,看得出来,庄白对这项工作异常的熟悉。
突然,庄白的手腕一翻,一张光滑的土黄色兽皮被庄白拿在手中。兽皮略厚,韧性十足,岁月的痕迹充分的将其表面风蚀出道道褶皱。
这是一张说不出来历的兽皮,不过显然对于巫马元老大人来说,没有任何的价值。让庄白感兴趣的便是,兽皮上竟然也书写着一个“静”字。
这个“静”字……
三年练一字,让庄白对“静”字有着自己的体会与理解。庄白不知道在人族的领地,现今有多少种笔法,至少在庄白这些年的收集的断篇残章中,庄白已经收集了七种不同的“静”字。
这些笔法虽说不同,大体却是延续孔圣传世的春秋笔法而略有创新。
但是这一个“静”字,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是龙飞凤舞的涂鸦,如果不是庄白对“静”字太过熟悉,也无从判断这是何字。
而当庄白将兽皮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便更看出这一个“静”字的不同。
这一个“静”太霸道了!
因为年代的久远,字中的能量消散殆尽,但仅是蜿蜒的笔锋,就有一种唯吾独尊的气势。而更奇妙之处在于,本该平和如水的“静”字却和这一种唯吾独尊的气势合为一体。
有霎那的灵感从庄白的脑海中如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庄白已经决定将此兽皮字帖作为今天的“战利品”藏回自己的小黑屋。
忙碌了整个下午,庄白识趣的离开思雨阁,巫马元老大人是不会为庄白提供免费晚餐的。
趁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庄白赶回了小黑屋,扫视一眼,便知道一切如故。
将床板挪开,床下藏着一大袋面类食物,这已经是三天前庄白在街市中所购,今天才让它重见天日。
庄白提着面袋,前往离仓库不远的废物回收场。
废物场中又堆满了各种各样新的生活废品,还有大量焦糊的尸体,有妖族的,有人族的,更有不知来源的奇怪肢体。他们也许是来不夜城淘金的商人,也许是雄心壮志的妖族才俊,也许是背负使命潜伏的儒者,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
虽然明知这一片场地仍属于庄白小小的权力辖区,也明知高贵的猫魅是不会放下身段来废物回收场巡视,但是庄白在垃圾山挖掘出来的圆洞,仍处于极为隐蔽的位置。
只因为这里面藏着一个人!
藏着庄白在三年前捡回来的哑巴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