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脸色骤变,她不清楚此刻对面这个家教修养良好的妇人知道了什么,但更多的不安涌上心头。
妇人从手边精致的鳄鱼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缓缓地递给简单,简单浑身颤抖着,没有任何动作。妇人轻叹一口气,把信封直接放到她的面前,“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爸爸妈妈的疼爱,想必你的童年一定很苦。父亲为了自己的家庭,抛弃了你们母女;母亲是外人不耻的第三者,连同着把对你父亲的恨全都发泄在你身上,虽然把你养大供你读书,但却从不曾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给你想要的温暖。你母亲至今都不愿跟你见面,无非就是内心还有恨,你又何必走你母亲的老路,让上一辈的悲剧重演呢?”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简单的嘴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说不清是解释给对面的人听,还是安慰给自己听,但她的记忆却不可抑制地回到了那个昏暗的小黑屋、抽烟的男人、邻居的叫骂、枕下的一沓钱、母亲醉后的眼泪以及自己整个孤独落寞的童年和临上大学前母亲在火车站台对她说的那句:我不想再看到你……简单觉得浑身在发冷,她的心里有一道伤,但她一直很努力地把它隐藏得很好,好得几乎快要让她忘记了伤口的存在,但现在,面前的人不但轻易触及了她的伤口,还肆意地将她俨然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连血带肉地撕裂开,让她连呼痛的时间都没给。
“如果只是普通人家的清白女孩,我们还可以接受,毕竟我们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冥顽不化的父母。但你要我们这样的家庭去接受一个连她父亲都不肯承认的私生女,这传出去未免让人贻笑大方,姑且不论我们秦家会在偌大的G市抬不起头,恐怕就连志凡也根本无法在商业立足。只有站在上流社会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个争面子如争生命的圈子,有人脉、有身份、有地位你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就能顺利地施展你的雄心抱负,反之,不仅会被人踩在脚下,还要不停地遭人唾弃。”
妇人起身坐在了简单的旁边,拍了拍此刻正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她,“其实我们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你和志凡,真的不合适,不然你也不会四年来都不肯跟他透露一点家里的情况,不是吗?”。说完,又把之前推到简单面前的那个信封塞到她的手里,然后拎起包优雅地离开了咖啡店。
一张照片从信封里滑落,简单扫了一眼,是自己无数个夜晚梦到的人,是自己又爱又怕的人,是给了自己生命却吝于给她一点点爱的人。简单弯腰去捡,却同时有更多的照片从信封里掉下来,有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和人打麻将的,有蓬松着头发叉着腰和邻居吵架的,也有可怜地蹲在角落里吃着泡面的……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宿舍,那一晚,简单高烧到40度,整个人烫的跟着了火一样,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胡话,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个信封。简单坚持不肯去医院,水晶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最后只好打给了秦志凡。秦志凡火速赶来后,先是把已经陷入昏迷的简单送去了医院,然后拿着那个盖着自家公章信戳的信封回了家。
简单出院了,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辞了家教的工作,开始专心考研,每天过着图书馆、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身边少了个总爱骑自行车载她的人。听水晶说,他被父母强行送到纽约学习了,并且两年之内不准回国。她想,这样的结果或许于他于她都是好的。她不接电话,他就每天给她发信息,发E—mail,她从不回,但却把每一条消息反复看很多遍,不是没有控制不住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时候她就给大洋彼岸的那个人回三个字:“你很烦”。秦志凡的信息渐渐少了,有时候一周一条,有时候半个月一条,不定时,却从没间断。
简单没有如愿考上北京的那所211大学,只因面试那天,消失了近一个月的秦志凡给他发来短信,说自己出了车祸,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身边没有一个人,他不想告诉父母,他说他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们。简单坐在考场恍惚着,挣扎着,痛苦着,问题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对面的考官面面相觑,都搞不懂这个以笔试第一名的好成绩进来的学生怎么了。后来所幸在陈教授的帮助之下,简单被调剂到了本校,成为烟大的一名研究生。
研究生的日子是忙碌而充实的,加之自己的导师就是陈教授,简单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她又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薪资待遇比之前那份还要好,偶尔空闲的时候,她还是会给母亲发消息,也还坚持往母亲的卡里打钱。对于秦志凡发来的消息,她还是会看,但看完就删,不再像过去那样反反复复捧在手心查看好多遍,直到把逐字逐句都刻进脑海,而对于秦志凡的母亲,她其实从来没怨恨过什么,身为人母那个高贵优雅的妇人做的没有错,相反,她很羡慕秦志凡,羡慕他的母亲操心他的未来,操心他的女朋友,操心关于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