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到对面的小树林,只需要过一道小石桥,再跑过一段湖堤,眨眼间两人已经到了小树林前。
现在已经是深秋,别的乔木都已经开始落叶了,可这棵老榕树却看不到一点凋谢的意思,依然生机勃勃,竟然还在冒芽,树叶也充满了鲜嫩的新绿色,仿佛一个绝色的妙龄女子。
徐天回头望,梅干还没有跟上来。他似乎不愿意走平坦的湖堤,而宁可走在坑洼不平的石路上,好一会儿才磨蹭过来。
从小树林这边可以望到小门那边,一马平川,没有一点遮挡物,但也没发现陈安琪的身影。穿过小树林,就是女生宿舍了,如果陈安琪安然无事,此时肯定已经回到寝室了。
“陈安琪不会是回宿舍了吧?”
“不,肯定不会,我亲眼……我听到她惨叫的。”梅干的声音还在抖。
徐天深深地看了梅干一眼,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进小树林。
小树林比外面要黑得多,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一条条幽长的树枝盘旋成各种古怪的姿势,占据了小树林里面的空间。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榕树特有的清香,沁人肺腑。
徐天在手电筒的光芒中拨开遮住去路的枝条,慢慢靠近老榕树的主干。他走得很慢,走了好几分钟,才走到榕树下的主干面前。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耳边传来凄惨的嚎叫声:“放开我……放开我……”
是梅干的声音。徐天转身疾步往回走,手电四扫,却是梅干被老榕树的枝条缠住了,正像个掉进网里的虫子,死命地扭动身子。
徐天帮他解开面前的树枝:“冷静点,只是些树枝,有什么可怕的。”
“不是,徐天,这些树枝,好怪,真的会缠人!”梅干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紧紧跟着徐天,不敢乱走动。
“我看,是你心理作用吧。一个大男人,还是校卫队的,胆子怎么这么小?”
“不是的,我说的是真的,这些树枝,仿佛有灵性,故意缠在我身上的。”梅干说个不停,“我看,这棵树太邪,不然,怎么会这样,深秋还这么茂盛严密,很多人都说,这棵树修炼成精了,会吃人,陈安琪说不定就是被它吃了……”
“别说了,烦不烦?”徐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梅干的胡言乱语。
他皱了皱眉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除了榕树的香气,还有一种令人压抑的气味,把空气熏得沉甸甸的。在小树林里多呆一会,都有种沉沉欲醉的感觉。至少有一点梅干没说错,这棵老榕树,的确有些邪。
“发现了什么没有?”梅干不肯闭上他的嘴,不断说话也是缓解紧张心情的一种方法。
徐天摇了摇头。两人在小树林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再次站到了老榕树主干的面前。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等天亮报告给学校?”梅干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
“不行,一定要找到陈安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徐天吸了吸鼻子,压抑的气味仿佛更浓了。
“陈安琪,她死了。”徐天突然说,然后仰视被郁郁葱葱的榕树枝条遮住的天空,面色平静。
梅干一哆嗦,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摔倒:“徐天,你别吓我,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徐天苦笑,他总算知道那股压抑的气味是什么,那是死亡的气味。他没有回答梅干,而是把手电筒笔直向上照去。
陈安琪就隐蔽在那些盘根错节的榕树枝条中,长长的人影夸张地扭曲着,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攀附在树枝中,仿佛一个麻花。长发遮去了她的半边脸,耷拉着脑袋,眼睛翻白,口唇张开,舌头软绵绵地垂落出来,嘴边挂着几缕涎状的液体,诡异地俯视着他们。
刚才,徐天就站在陈安琪尸体的正下方,腥水滴落在他身上,所以断定陈安琪已经死亡,而且死亡地点就在老榕树上。梅干傻傻地站在那里,张着口,形成一个半圆形,整个人被吓呆了。虽然他一直认为陈安琪被树妖摄去,也隐隐猜测到陈安琪已经身遭不测,但亲眼看到这种陈安琪死亡的惨状,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
陈安琪,原本是那么青春美丽,惹人怜爱,短短十几分钟,却变成了一具丑陋腥臭的尸体。
徐天看了看梅干,叹了口气:“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报警!”
在梅干报警的时候,徐天用手电筒仔细搜索现场。老榕树的根部,残留着几个血写的数字——“441”,歪歪斜斜,触目惊心,和陈安琪的尸体一样扭曲着,似乎是在极度痛苦中写出来的。
“441?”徐天在心里喃喃自语,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榕树枝,望向441女生寝室。
7
柔软的月光仿佛缓缓流动的溪水一般,轻轻泻进441女生寝室,抚摸着方媛绝美的脸。她睡得很熟,侧着脸,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桃红雪白的脸蛋晶莹剔透。由于天热,方媛仅穿着一件纯白的贴身睡裙,玲珑有致的身体流淌出一种女性特有的神秘曲线美。此时的她,仿佛是一潭秋水,清新、凉爽、纯净。又或者是一座绿山,苍翠、深沉、坚韧。
沉睡中的方媛忽然皱起了眉,胸口猛烈地起伏着,手臂紧张地抱紧在胸前,手指死死攥着枕巾,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条绳索。她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似乎在梦中拼命地奔跑,忽然,她的腿猛地蹬了一下,踢到了靠床的墙壁,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醒了过来。
方媛坐起来,靠在墙上,边吸着冷气边伸手去揉那只踢疼的脚。对面的床上,苏雅翻了个身,嘴巴咂巴了几下,又没有声息了。方媛起身下床,将滑落的毛巾被捡起,重新搭在苏雅的身上。她试图回忆起梦中的情景,但却没有头绪,程丽、许艳、秦妍屏、陶冰儿……还有何剑辉,他们似乎都出现在梦中,但具体说过什么,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441女生寝室是南江医学院传说中最恐怖的邪门地方。2003年一个秋天的晚上,居住在441女生寝室的女生程丽突然跳楼自杀,谁也不知道原因,当晚与程丽同寝室的许艳和另一女生则被吓得精神失常。从此,441女生寝室里就怪事不断,晚上哭泣的女人声音、时隐时现的鬼影,居住在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仿佛被人诅咒般,成绩下降,精神恍惚,怪病横生。迫于学生的压力,医学院迁出女生,将441女生寝室封锁关闭。
方媛是2004年新生入学的时候来到南江医学院,因为迟到被安排到441女生寝室居住,与她同时住进寝室的还有徐招娣、秦妍屏、陶冰儿和苏雅。从此,她噩梦般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先是同寝室的女生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怪梦,在梦中程丽自杀的情景被重演,为解开谜团,女生们去南江市的佛学胜地绳金塔找到解梦的沈瞎子求助,但沈瞎子只是告诫她们要正视自己的心灵世界。接着一只奇怪的黑猫闯进女寝,秦妍屏被神秘的怪物咬了一口,晕倒在卫生间里差点淹死,方媛收养了可怜的黑猫,并为解开心结,开始着手调查程丽自杀事件。
原441女寝被吓疯的女生许艳病愈后,改名换姓留在南江医学院继续求学,说出程丽曾经有个男朋友叫李融,方媛决定从此入手。她与许艳暗中查访李融,许艳的疯病却再次发作,并突然从解剖大楼的楼顶坠落身亡。警方初步定性许艳为自杀,方媛不信警方的结论,继续自己的调查,却一无所获。
此后一系列恐怖事件接连上演,李融与唐天宇自相残杀,方媛在图书馆地下室中再次遇险,万海自杀身亡,并且留下遗言:一切只是开始。唐天宇在护理病房中突然发疯,逃出来诅咒441寝室的女生们。秦妍屏半夜梦游,差点扼死方媛,被黑猫破坏后在寝室里割脉自杀。陶冰儿和方媛一起玩笔仙游戏,结果回家后没过两天就用煤气自杀了;徐招娣某夜在寝室蒙头大睡,结果一睡不醒,成了植物人;苏雅梦中看到已死的恋人出现在她面前,诱导她自杀……
方媛被黑猫引到一间奇怪的教师宿舍,里面有个密室,摆满了方媛的照片。原来,这是何剑辉的住处。真相大白,何剑辉通过种种手段得到程丽遗留下来的奇珍异宝——血玉,并且疯狂地爱上了方媛。走火入魔的何剑辉利用血玉与催眠术,诱导441寝室的女生们自杀,以满足他变态的心理需要。得意忘形的何剑辉向方媛示爱,叙述了所有事情的经过,并且偷偷对方媛进行催眠。洞悉一切故意诈死的萧静带领刑警拘捕了何剑辉。何剑辉并不死心,临走时对方媛说,他会再来找方媛的。果然,因为没有法律依据,何剑辉无法定罪,只能强行关押在精神病院。他却趁看守不备从精神病院逃了出来。(详情见《女生寝室1》)
何剑辉出逃的消息,让方媛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她永远记得何剑辉回头说出的那句话:我会再来找你。
方媛有种预感,他一定会回来,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可是,何剑辉逃出精神病院已经一年多了,始终没有在方媛面前出现。警方也找不到何剑辉的踪影,仿佛这个人从此在世间蒸发了。
方媛开始怀疑自己的预感,也许一切都过去了,那不过是他不甘心的一句话,也许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再不会打扰过去相识的人们了。但这更像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何剑辉绝不是能被轻易猜测的人,他是个疯子,疯子的想法,是正常的人不能了解的。
8
凌晨五点十分,天蒙蒙亮。匆匆赶回保卫处办公室的曾国勇头痛欲裂,仿佛千百根细针在脑袋里乱扎。
自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南江医学院后,他就一直担任学校保卫处的处长。以前,他在部队当侦察兵连长时,雄赳赳气昂昂,说一不二,嗓门如雷,气势如虹。但很快,他就发现部队的那套在这里完全不适用。如果说部队是一团热火,那学校保卫处就是一块冷冰,一边是热情激昂一边是严峻冷静,两者的工作理念截然不同。部队的工作,需要的是信仰、激情、斗志。保卫处的工作,需要的是威吓、利诱、挑拨。这个身体剽悍的优秀军人,适应力极强,没有迷惘多久就实现了角色转变。他的战友,有些甚至到现在也无法在社会上找到准确定位,生活落魄、精神空虚。这些年,他却过得有滋有味,南江医学院基本上没出过影响较大的恶性刑事案件,441女生寝室事件的真相也只限极少部分人知道,更多的只是当做一种荒诞无稽的灵异传说,学校领导对他的保卫工作还是满意的。
可是,自从何剑辉逃出了精神病院,凭着以前当部队侦察员的敏感,曾国勇隐隐猜到441女生寝室事件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现在,他所担心的终于来到了。
梅干还在结结巴巴紧张叙述事情的经过,言语中不时插入为自己辩解的理由,虽然这些理由现在看来是那样苍白。他的叙述,也是漏洞百出,不时出现树妖这个字眼。徐天则比他沉静得多,坐在一旁,不时插嘴补充几句。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复述了。
对面坐着两名年轻的刑警,深沉锐气的刑警队长萧强,英姿飒爽的女刑警冯婧。萧强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聆听,一言不发,神情平和,如果不是穿了那身警服,没准会被人当成医学院的老师。冯婧则在记录完两人的口供,检查后拿给梅干与徐天两人核对。两人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各自签上名字摁了手印。
“暂时就这样了,梅干,你没事就先回去休息吧,回去好好想想,想到了什么再告诉我们。有什么事我们也会再找你的。”萧强冷冷地说,言语中透着怀疑。
梅干察觉到了萧强的不信任,有些犹豫,吞吞吐吐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曾国勇看不下去,轻轻拍了拍他肩头,以示安慰,他这才叹了口气,眼神黯然,郁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