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这棵树很古怪吗?你看校园里其他的树,一棵棵苍老萧瑟,掉光了叶子,可这棵老榕树,却一个劲地疯长,郁郁葱葱,枝叶茂盛,怪不得别人说这里面有树妖呢!
17
漆黑中,一道刺眼的光芒骤然点亮,正照在方媛的脸上。方媛一只手撑起身体,一只手去挡光亮,头脑一片混乱。从那团光芒中伸出一只手,搀扶起她。
当听到梅干的惨呼时,苏雅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方媛已经跑远了。她想跟上去时,楼道里已经是一片黑暗,方媛的脚步声突然没了。她从背包中取出备用的手电筒,赶紧跟了过去,中途已经能看到试验室方向的灯光,正准备加快脚步,突然听到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呼,她的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灯光也瞬间熄灭了。
苏雅稍停了一下,挂念方媛的安危,硬着头皮来到试验室外,正看到方媛摔在地上的情景。苏雅拉起方媛,两个女孩抱在一起,互相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一切都静止了,整个三楼,只有洗手间传来轻微的滴水声。
苏雅不敢凑近病理学试验室,看着方媛,好容易才张开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梅干,怎么样了?”
方媛深吸了几口气,艰难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苏雅默然,空气沉重无比。良久,她才继续问:“是谁要杀死他?”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没看到那东西。”方媛轻轻挣开苏雅的怀抱,捋了捋头发。
苏雅注意到,方媛用“那东西”来代替。东西?那就有可能不是人?如果是人的话,方媛也不会这样形容。
实验大楼里似乎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奇怪的是,这种血腥味,竟然不让人反感,反而莫名地勾起食欲。也许,方媛肚子本来就有些饥饿。梅干发出那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后,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时间凝固了,空气也凝固了,整个实验大楼里的气息都是那种沉闷的窒息,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方媛靠在墙壁上,问:“苏雅,刚才你有没有感到实验大楼在剧烈震动?”
苏雅沉吟着说:“似乎是震动了一下,但不是很剧烈。”
为什么方媛会被震得摔倒,而苏雅却没事?难道刚才的震动,仅仅是病理学试验室里发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震动?那个飘移空间的传说,难道是真的?
方媛顺着手电筒的光芒瞟了瞟病理学试验室,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梅干呢?他在病理学实验室里面,是生是死?
“苏雅,你把手电筒给我。”
“你要做什么?”
“我想靠近窗户看看梅干怎么样了。”
“你还过去?刚才……”
方媛走到了苏雅面前,伸出了手,看着苏雅。
苏雅咬了咬牙,赌气般把手电筒交给方媛:“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我才不管他是死是活!”
方媛接过手电筒,光线透过玻璃窗射进病理学实验室。
梅干直挺挺地躺在病理学实验室的地板上,惨白的脸向窗户这边侧着,一动不动,几缕鲜血缓缓从他的额头和嘴角流淌到地上。他的眼睛毫无光彩地睁大,直勾勾地望着方媛,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手脚张开,软绵绵的,仿佛菜市场摆在地摊上的死鱼。
梅干死了?!
方媛捂住口,不让自己失声惊叫。其实,她想惊叫也叫不出来。一股深切的悲哀在瞬间就湮没了她,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
苏雅嘴里说不过来,可看到方媛愣在那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慢慢凑过来。苏雅只看了梅干一眼,就不想再看,胃里恶心得难受。
“我们出去报警吧。”
方媛却不死心,围着病理学实验室转了一圈。自从病理学试验室里面的试验器械多次丢失以后,学校有意加强了这个实验室的安全保卫措施。窗户都关闭了,没留下一丝缝隙。有机玻璃,一般人的根本就打不开。门也是特制防盗门,坚固结实,锁得死死的。方媛用力推了推,根本就没办法推开。
“你在干什么?”苏雅问。
“我看能不能想办法进去,梅干也许还有救!”
“你疯了!人都死了,还有救?方媛!”苏雅几乎是强拉着方媛离开的。
两个人逃也似的跑到了实验大楼下面。方媛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清新凉爽,那些在暴雨中残留下来的花朵顽强地挥洒着淡淡的幽香。星月无光,乌云密布,夜色中的校园披着一层黑色的薄纱,堆积起或浓或淡的阴霾。
校门口附近的校卫队办公室的灯还是亮着的,仿佛一个发亮的萤火虫,幽幽地泛着黄色的光亮,在黑暗潮湿的校园里看上去竟然有一丝暖意。
“我们先去校卫队吧。”方媛知道,这时候,校卫队办公室肯定有人留守。
两人手拉着手并排行走在幽静无人的校园小径上,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方媛不时回头张望,她总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让她不能安心。远远地望到月亮湖,不知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因为水质的原因,湖面一点也不光滑,仿佛有很多很多细碎的东西在微微蠕动。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校卫队办公室,苏雅敲了敲门,没等人回应就推开了门。徐天坐在办公室里,手上捧着本书,透过黑框眼镜的眼神正望着门口,瞄了苏雅一眼,很快就停留在方媛脸上。他急忙起身的时候,手中的书碰到桌子,掉在地上。
“方媛?你怎么来了……这么晚,有什么事?”徐天摩拳擦掌,招呼她们坐,又忙着去倒水。
“快!报警!梅干死了!”方媛从徐天手中接过纸杯时,徐天的手抖了一下,水洒了些出来,幸亏只是温水。
18
“梅干死了?”徐天愣住了,“你确定?”
“叫你报警就报警,问这么多做什么!”苏雅已经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
徐天还在沉思,手伸向了电话。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韩军从校园外巡逻回来,看到办公室里突然出现的两位女生,皱了皱眉:“又是你们两个!这么晚不回去睡觉,跑这来瞎闹什么?!”
“队长,她们说梅干死了。”
“什么!”韩军一下子就冲到了徐天面前,“你说什么?梅干死了?”
徐天望向方媛与苏雅。
韩军转脸去看两位女生,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了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说!”
苏雅本来就与韩军不合,看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更是不以为然,“哼”了一声,干脆扭头不理他。方媛理解韩军的感受,毕竟韩军与梅干是同寝室的好友,沉声说:“你别急,梅干现在被关在实验大楼的病理学试验室,我们快点去,说不定还有救。”
话音未落,韩军已经如激怒的豹子般冲出了校卫队办公室。
等徐天打完报警电话,再走出校卫队办公室,已经看不到韩军的人影了。方媛与苏雅随后走出来,看到徐天正望着实验大楼发呆。
方媛心里有些奇怪,按理说,徐天应该立即赶向实验大楼,帮韩军善后。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去。方媛突然想起,陈安琪神秘死亡时徐天也是现场证人,难道,他也会像梅干那样有什么隐情?
苏雅的性子急,没想那么多,催促徐天:“发什么呆啊,还不快去帮忙!”
徐天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雅一眼,没有回答她,想了想,终于还是不缓不急地走向实验大楼。方媛与苏雅对望一眼,手牵着手,默不做声地尾随其后。
三人走进实验大楼,还没到三楼,远远地就听到韩军怒吼的狂叫声和铁门撞击的巨响。看来,韩军已经发现了试验室里的梅干。也难怪他,韩军一直把梅干当自己的兄弟,现在,梅干莫名其妙地遭殃,他怎能无动于衷。
三人加快脚步,上了三楼,韩军果然正在用脚踹门。徐天上前抱住韩军:“队长,冷静点,这样不是办法。”
“梅干……他……死了……”韩军的眼泪掉出来,一个大男人,竟然当着方媛与苏雅的面哭出声来。
徐天安慰韩军几句。韩军毕竟是个人物,知道这样于事无补,走到洗手间,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哗哗”直淋,淋得一头湿漉漉的,头脑这才清醒一些。
徐天围着病理学试验室转了一圈,确定实验室是密闭的。
“队长,你看到了梅干?”徐天用手电筒往病理学实验室里面照射。
一头湿发的韩军捋了捋头发:“是啊,我看到梅干就躺在试验室中间,满头鲜血,僵卧地上……我们要赶紧开门,应许还有救。”
“可是……”徐天呻吟了一声,“我怎么找不到他。”
“怎么会?你再找找看。”韩军狐疑地凑过来,拿着自己的手电筒到处照射。
几条电筒的光柱中,实验室的地板上空空如也。
“奇怪,我刚才明明看到了。方媛,你们当时看到他在哪里?”韩军脸色有些发青。
方媛此时心里奇怪到了极点,她明明看到梅干躺在试验室的中央,可是现在她手指的地方,哪里还有梅干的影子,甚至连条血迹都看不到。
试验室是密闭的,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而这道铁门,是特别制造的,只有三把随门配套的钥匙才能打开。这种钥匙,结构复杂,要用特殊的机械制造,普通的锁匠没办法复制。梅干明明是死在病理学试验室的,怎么会突然消失?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有人闯进试验室,抱着梅干的尸体隐匿。
苏雅一脸惶惑,喃喃自语:“飘移实验室……又一个人失踪了……”
其余三个人同时转过脸来盯着苏雅,盯得苏雅心惊肉跳:“你们不要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随便猜测……”
韩军挥了挥手,似乎要挥去笼罩着他的重重阴霾:“别说了!徐天,报警了吗?”
“报了!”
“怎么还没来?”
没有人回答韩军的问题,大家心中想的一样。
韩军想了想,说:“我去看看,你们三个人守在这里,不要乱动,保护好现场。”
徐天不置可否,苏雅想回寝室,被方媛拉住了:“刑警快来了,你是证人,现在回去,也要被叫过来,不如就在这等吧。”
十多分钟后,韩军就带着两个年轻的刑警来了,看样子是110巡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衣着朴素大约十八九岁的乡村男孩。徐天认得,那个男孩是原来的看门人老古的亲戚,老古病了,就让他来暂时接班。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大家都称呼他小古。
小古很腼腆,跟在最后面,根本就不敢正眼瞧两位女生,看上去很怕生。刑警问他是否看到有人出入,当时有什么异常,他也是尽量点头或摇头来回答,实在要说话了,也是非常简短。口音不是南江本地的,舌头似乎有些卷,吐字含糊不清。
个子高点的刑警向方媛苏雅她们了解情况,另一个矮点的刑警叫韩军先想办法把门打开。钥匙有三把,后勤处有一把,负责试验室管理的学生会干部梅干有一把,实验老师何伟有一把。韩军没有多想,直接去找实验老师何伟。他就住在南江医学院的教师宿舍,还没有结婚,睡得正香,被韩军劈天盖地的拍门声叫醒,匆匆拉到病理学实验室。
何伟寻找厚厚一串钥匙,手有些哆嗦,找了半天,才找到病理学试验室的那把。
几个人进到试验室,按了按日光灯的开关,没有反应,估计炸掉了。两个刑警让大家待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在病理学试验室搜索了一遍,可以躲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发现梅干的尸体。
矮个刑警不高兴了:“你们大学生也是,没事拿我们开心?报假案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方媛她们一开始坚持说自己的确看到了梅干的尸体,惹得矮个刑警雷霆大发,几乎要带她们回警局审问。还好何伟在场,毕竟年长,熟知人情世故,一个劲地打圆场,说学生们相互间闹着玩,这些学生也是被骗的。再加上高个刑警也急着回去,两名刑警这才怒气冲冲地离开医学院。
刑警走后,何伟询问事情经过,听完后也是疑惑不解。
“方媛,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没有。”
“苏雅,还有韩军,你们都是亲眼所见?”
两人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你们三个人都说亲眼看到梅干的尸体,难道他会从试验室里活过来,然后自己走出去?”
“那不成了僵尸?”苏雅不信。
“要不,就是你们三人全看错了……”何伟又摇了摇头,“按理说,三个人全看错,这也不可能啊!”
“要不,真如刑警所推测,是梅干故意开玩笑?但开这种玩笑,也太荒诞了。”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结果。何伟只好无奈地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天亮后再寻找梅干。
准备离去时,徐天突然开口:“何老师,等下,我想,梅干会不会在其他试验室?”
何伟眼前一亮:“是啊,也有这种可能。或者,你们看错了试验室。又或者,梅干就躲藏在哪个试验室中。”
何伟找出钥匙,一个一个试验室的查找。可是,找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梅干不在实验大楼里的任何一个试验室里!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飘移传说。但那仅仅是传说,现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说出口。找完最后一个试验室,众人分手,各自回去休息。
方媛与苏雅回到441女生寝室,倒头就睡。
这晚,方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卑微的小生物,在浩如烟海的宇宙中微不足道,时时刻刻都在躲避着天敌的追杀,还有暴风狂雨的袭击。她活得很累,几乎每一分钟、每一秒,都为生存而努力,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她的生活环境。最后,她绝望了,从万丈悬崖上跳入汹涌澎湃的激流中,被无穷无尽的漩涡卷了进去,慢慢沉入,越沉越深,越深身体越压抑,压得血肉几乎要喷溅而出!
这个梦,让方媛睡得极度疲惫。有一阵子,她仿佛庄周梦蝶般,不知道梦中是真实的,还是现在是真实的。她想起了多重宇宙论,也许,在另一重宇宙,另一处的她,就是梦中的那个卑微生物。
方媛醒来时,天已经亮透了。她实在太累了,竟然一口气睡到了八点多钟。睁开眼时,苏雅正坐在她床边,脸色苍白,直勾勾地看着方媛,似乎一直在等她苏醒。然后,她说出一句方媛无法置信的话:“梅干死了!他的尸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