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日出都代表希望的重生。——
晨早,武幽门。
一缕清阳射穿山雾,照射在庭院之内,花草含露欲滴,青木翠色欲流。
轻盈脚步声传来,打破静谧的山中美景。声音在廊道回响,经过林雨的房屋门前。
高香言在门前驻足,停了一会后,还是轻轻把门推开,“吱歪”门发出低沉的声音,虽然昨晚早早离去,但始终放心不下,彻夜未曾入眠。
一大清早,便起身,赶往林雨住处,想看看他怎样了。
然则,推开门跨入那一刻,她惊呆了。桌台上的食盒被人打开过,里面的饭食被空空如也。
明眸横扫四周,尽管不见林雨其人,但心里却乐开了花,至少他肯吃饭了。
然而,现在,他人呢?去哪了?
看得出来,高香言对他很关心,时刻牵动她的神经。
是怜悯之情?还是“亲”情?
谁也说不清,或许只有她心里晓得,又或许她根本也不明白。
尽管他已经进食,暂无生命之忧,但见不着人,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进进出出寻遍整个院内外,都没瞧见人影,就连守班看门的弟子也表示没见到有任何人进出过。
如果没有出去过,那肯定还在武幽门内,那到底是在哪呢?无计可施,高香言只能悻悻走回院子,在院内空旷处来回踱步。
一片腐败的树叶款款在树上飘落下来,刚好落在她的头发上,高香言一把抓住,撕成两半,然后用力摔开,扁着小嘴,抬头望向天空。
不经意间,忽然发现有个人坐在房屋顶脊上。高香言用力挤揉双眼,瞪大一看,原来是他,林雨……
娇脸一秒闪笑,马上转而阴沉,一副老大不干、怒气冲冲的样子,怒女人真的是善变啊。
她双手叉腰,朝着林雨吼道:“今早老娘忙进忙出,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小子倒是自在,高坐屋顶,临危不乱啊……”
听到高香言的责骂,林雨注意力马上从东边的云阳转移到高香言身上,扬起淡淡的微笑。在阳光的衬托下,灿烂无比,天真烂漫,仿佛世间一切美好无邪,有种我仍安在,卿本佳人的感觉。
当下,高香言被深深一震。想不到,一个原本濒临死亡的男孩,一夜之后完全变了个样,变得自信和乐观了,恐怕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到事情转变得如此之快。
当然,高香言的大声叫骂立即惹来一片大骂。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是谁这么缺德,在外面大喊大叫!”
……
“是我!高香言高大小姐!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臭懒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懒觉,小心我告诉我爹爹,让他收拾收拾你们。”高香言抬高嗓子,娇骂道。
安静,一片鸦雀无声……
看到大家不敢吱声后,高香言方才回过头,对着林雨,怜爱道:“林雨,没事了吧。快下来,带你去见我爹。”
※※※
武幽门,正堂。
一个英武的中年男子正端坐着,手捧书卷,不时翻动纸页,偶尔抚须点头。
“爹,我来了。”堂内娇音响起。
看到自己的爱女进门,高进放下手书卷,疼爱地笑道:“言儿,一大早过来找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是啊,爹爹你一猜即中,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林雨从后面跟进来,走到高进的面前,施礼道:“见过门主。”
高进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林雨一番,颔首道:“小兄弟,今日所见,看来已经摆脱了苦恼。应该说,改变得很彻底嘛。”
林雨冷静地弯腰道:“门主,见笑了。我年幼无知,幸得你们出手相救,林雨由是感激,无以为报。”
“诶,正因为年幼,所以才要多经历些事,这也没什么坏处。”高进幽幽道,“不知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爹?”高香言对她爹的话不是很理解,人家刚从死亡边缘走了回来,还没多休息几日,就唐突地问人家下一步的打算。
高进没有搭理自己的女儿,目光幽幽地望着林雨,似乎在耐心地等他回答。
林雨停顿了下,略带忧伤地道:“虽然不知何往,但也只能下山继续寻找我的亲人,直到找着为止。”
“就靠你一个人?”
林雨没有作声。
“中土大地,广瀚无比,不知道从何找起,别说你一个人了,就算是倾我门派之力帮你,一年半载恐怕也难有消息,至于找到人,谈何容易。况且你小小年纪,手无缚鸡之力,若遇到匪徒邪佞,岂非死无葬生之地。”
一番慷慨说辞,瞬间浇灭林雨的希望萌芽,嘴唇隐隐抽动。
“我说的有些直白,但却是大实话,请勿见怪。”
林雨把头垂得更低了,一脸忧伤。
高进看在眼里,神情悠然地接着道:“我有个中肯的主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请门主示下。”林雨低声道。
“这样吧,我收你为记名弟子。”高进坦然道,“于我门内修习武艺,待日后时机合适,再离去寻你亲人,如何?”
高香言凝望着林雨,心里盼望他能点头答应。
“修习武艺?”林雨对修习武艺没什么概念,又不理解跟寻找娘亲有何关联,疑问道。
“对!江湖险恶,邪秽丛生,若是没有武艺傍身,如何立世,又何谈寻亲呢?”高进边解释,边安然笑道,“莫说如此,便是遇到山野恶兽,你又何以自保?”
这一番话,让林雨无言以对,想来门主的话不无道理,心想一下,方道:“门主所言极是。”
站在一旁的高香言,看他犹犹豫豫的神情,焦急地催促道:“林雨,你还不快拜谢师父。”
高进向着高香言告诫:“言儿,又不是你拜师,着急作甚。”
林雨幡然大悟,连忙跪膝伏地,颔首道:“请师父收我为徒。”
“嗯!不错,徒儿快快请起。”高进单手虚扶,紧接着道,“这武功讲究循序渐进,先内而外,不可操之过急。武学之道在于修心,其次是练体,最后是门术。你需要从基础做起,由于年纪尚小,恰好伙房缺少一协手弟子,为师决定委你此责,你可愿意?”
听到这一安排,高香言脸色乍变,想不明白父亲是何用意,正要开口为他打抱不平之时,林雨不假思索便答应了。让她甚为无奈,说什么伙房协手弟子,其实就是伙房打杂,那可是下等弟子干的活,又脏又累,弄点别的也总比当伙夫好。
“很好,稍后我让你李平师兄带你去熟悉伙房,你且下去吧。”
林雨跪谢后,退出了正堂。
高香言不开心地撅起嘴,嘟哝道:“爹,你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差事给他,这……这不是为难他吗?再说了,就算厨艺有多精湛,也跟习武沾不上边啊!”
高进像是知道高香言会这么问,微微一笑,然后缓步走到木椅前,坐下去拿起书来继续品读。见到爹爹故意回避她,一跺脚凑上前,一个手势便夺过高进手中书卷。
高进无奈道:“言儿,你这是干嘛?”
“你知道我想什么的。”
高进失笑道:“爹爹这么安排,其实也是为了他好。”
高香言将信将疑:“为他好?”
“没错。”高进从容不迫地解释,“他年纪尚小,涉世不深,心中又有执念,若过早授学,怕不知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倒不如先给他消磨消磨,好卸下心理负担,而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高香言犹如醍醐灌顶般笑逐颜开,撒娇道:“还是爹爹想得周全,感谢爹爹,我帮您按按肩!”
“得,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献殷勤。你真要谢的话,就去谢刚走的那位吧,谁叫我家言儿那么关心他。”高进摇头涩笑道。
林雨回到房间后,门主差人送了一套伙房的行头,不消半会,他便换好衣服,乍眼一看,活像一个小厨子。当然了,他的任务是打杂,具体是什么,暂时也不清楚,待去到伙房后应该就知晓了。
至于厨艺,林雨自认多少还是会一点,虽然美味佳肴做不了,但烧水煮饭这等基本活自然不在话下,要不然此前早就把自己给饿死了。
正当他打点好欲出门时,李平忽至,挡在他面前。林雨踌躇了下,忙称呼道:“师兄好!”
李平没有正眼瞧他,只是仰起下巴,目光定位在房屋脊梁。显然,他对林雨过分亲近高香言甚为不满,常想找机会刁难他。如今,终于得愿。
林雨稍提高了声调,拱手道:“不知师兄有何疑问?”
李平还是当做没听到一样,不理不问。一名随从弟子见此,觉得不太妥,于是凑近他耳边,悄悄提醒道:“师兄,他在问你话呢?”
这时,李平侧过脸,怒瞪一眼,随从弟子不敢作声,自觉退回原处。
但是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李平,至少对方是第一天拜师,不能太过无理,来日方长,于是,负手蔑视道:“师弟,门主叫我领你去伙房,看样子你是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是,师兄!”林雨一声应允,便跟在了身后,一同前往伙房。
事实上,林雨没多想,也无意去跟人家勾心斗角,毕竟在人家地盘,对方又是门内大弟子,礼让三分是理所应当的。
※※※
中原大地,江湖门派何止千百,而偏于一隅,与世无争的武幽门这样不入主流的江湖杂派更不值得一提。其门中弟子不多,大约四五十人。门派依着山势而建,占地不大,除了正堂用于议事会客外,还有一正院,内、外偏院。正院是门主和高香言的行房起居,外院主要负责防御,大部分弟子就居住在那里,包括李平。而内院主要负责后勤事务,即通常所谓的打杂,林雨住的地方便在内院之中。
内院离伙房很近,不用一会功夫便到。从远处看,此刻伙房上的烟囱正徐徐冒着白烟,说明已有人在里面做饭了。
李平先踏进门,一位花甲老者正弯着腰添柴烧水,人很瘦,身躯佝偻,老脸生有不少皱纹,不难看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深刻痕迹。
老者见到有人进门,起身相迎:“原来是李大公子驾到,有失远迎。”“李大公子”其实是门内弟子私下对他的称呼,李平深受门主器重,近乎于“义子”,威望甚高。
见老者恭奉,李平谦逊回礼,敬道:“不敢,朱老师傅在门里已有数十年之久,为本门做出很大功劳。再说了,若无您,我们现在大伙还得挨饿呢。”
老者哈哈大笑:“门主于我有恩,理应竭力回报。我这把老骨头尽管是风烛残年,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老师傅言重了。”随后招林雨上前,继续说道,“老师傅,他是本门新进弟子林雨,门主特意吩咐,交由您安排。”
朱老师傅双手合十,感言道:“多谢门主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林雨向前一步,恭敬道:“弟子林雨,见过朱老师傅。”
朱老师傅打量林雨一番,虽然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平见老者没有异议,便借称有事,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离开之际,眼角掠过林雨,嘴角扬起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众人离开后,只剩林雨跟老者两人。林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愣在原地。老者看着小小年纪的林雨,微笑地跟他说:“林雨小兄弟,你看看这伙房,会哪样?”
林雨慌忙道:“朱老师傅,您叫我小雨就可以了。以前,我做过一些简单的活,您尽管吩咐,小雨自当全力而为。”
老者乐呵呵道:“那你可以叫我朱老伯,免得生分了。”
就这样,两个人简单几句寒暄后,林雨第一天的活儿算是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