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雨让这乱坟岗更显了几分静谧，佘寒穿过几个碑前放着烧了一半黄纸的坟头，看到了站在吴婆子坟前的姜楚乔。
两年前她还雌雄未辩，就着一张秀气的面孔在这里哄过自己，如今她再不是胡乱找个地方蹲下来与自己开玩笑的那个少女了。她已变成了身躯玲珑、气质婉淑的女官，瞧着她微湿的肩头，还有那时不时随风飘起的流海，佘寒心里涌起了一股惆怅。
佳人，他也曾将她护在臂下过，可是他与她终是不可能再亲近了。
听到刀剑佩环相撞击发出的铛砀之声，姜楚乔扭头看向了佘寒这边。他身上穿的还是自己曾亲手为疾风营设计的制服，可是那制服才不过几月便要永远被埋于阴暗之处了。
他，身上的清寒之气好像越发的重了。
瞧着姜楚乔打量自己，佘寒急走了几步也到了吴婆子的坟前。他看看姜楚乔探究的目光，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佘寒突然笑了：“辅首堂的衣服实在是太粗露了，就连童官子也说我还是穿这身衣服体面。”
姜楚乔抖了抖眉尖道：“你也跟着你的那帮手下学会拍我的马屁了？你和言不尽章老板可不一样！你可是我的朋友，哪怕你天天挤兑我，我也不会看你被人欺负不管的。”
佘寒便抿嘴笑：“的确是舍不得脱下它。”
姜楚乔瞧着佘寒低下的眉眼，她突然万分心疼起来。他们疾风营曾让人闻风色变，可是如今却不得已利用碧落阁活在不见光的地方，想来他心里的落差一定是十分巨大的。
“干嘛用那副口气说话！碧落阁虽说是田方园的，可是辅首堂却是我的！再过几天我为辅首堂画的新制服样子就出来了，等你看了辅首堂的新制服，一定不会再留恋这身旧制服的！”
“是么……说起来我心里也是期待万分。”佘寒低声附和。
姜楚乔裂开嘴笑着靠近了佘寒，佘寒依旧是垂首似是有心事的样子。
“辅首堂以后会比疾风营更火的！我会让以后的百姓提起辅首堂来便人人竖起大拇指，再过几年，你们便也能大摇大摆地游荡于东市与西市这等繁华的地方了！你要懂得向前看，要开心，要期待，这样才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番辛苦与血泪呀！”
佘寒微微侧头看姜楚乔，她又是那般明朗的笑容，就像那天她从惊蛰手里抢了十两银子送给自己一样。佘寒的心里暖了起来，他扭头望向了乱坟岗的那一大片新出的绿草，眉眼之间的怨念也淡了许多。
“这一世能遇上你这般狐妖般的女子，想来是我前世修下了许多功德。只是疾风营想来已经将我前世的功德用的差不多了，为了下一世再能遇见你，恐怕我要从现在起，好好修功德了。”
佘寒低声呢喃着，姜楚乔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便又靠近了他几步问：“你在念经呢？”
佘寒便笑看着她一张明艳的笑脸道：“是啊，受童官子的影响。”
姜楚乔围着佘寒转了个圈圈，佘寒便那般挺直地站着让她打量，末了，姜楚乔狡黠地笑笑问：“咱们辅首堂如今有多少人呐？”
佘寒低了眉眼看姜楚乔，瞧见她充满算计的小眼神儿后他便笑道：“听命于我的有三十五风字辈人，三十五风字辈人之下有三百一十五疾字辈人，就这些了。”
姜楚乔睁大了眼睛道：“哦……这么多人，窃凰密谍只有二十四人呢！”
佘寒挑了挑眉毛道：“想知道窃凰密谍与辅首堂的区别？”
姜楚乔郑重地点了点头。
佘寒便又开口了：“窃凰密谍重在两个字，一个是窃，一个是谍。二十四密谍单论功夫与杀人技能远远不能与辅首堂相比，可是二十四密谍个个都是有来头的，而且皆是独一无二，各有长处。”
姜楚乔细细品味着佘寒的话，又听他道：“比如白露，她是良国公主，再比如刚到你身边的小满，她可是银族人。二十四密谍或精通它国语言，或本身就是它国的人，再或，他们本身就藏着一些令世人向往又追逐的密术。所以二十四密谍人虽少，但精。像李昱珩这般挑剔的人自然不会养无用之人。”
“照你这般说，辅堂的人就是纯杀手了？”姜楚乔插了一句嘴。
“就如你所说，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便是曾经的疾风营，可是论情报，知密术，晓密方，那窃凰密谍无人能及。据我所知，二十四密谍里可不只是只有白露一个人曾是公主。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是李昱珩将他们训服后为自己所用的。”
“哦……这样啊……怪不得他们一个一个眼高于顶，明明就是奴才一个，偏偏还颇有看不起我的样子！我原来还纳闷他们自带这份傲气是哪里来的，敢情他们本身以前便是贵人，这就说得通了，让他们这种人当奴才，他们自然当不好！”
姜楚乔说着便努起了嘴，佘寒动了动眼珠问：“他们不服你？”
“那当然！他们只服李昱珩一个！哼，吃我的饭还看不起我，你说我是不是要用辅首堂的人提醒一下他们？”这个才是姜楚乔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的最终目的。
佘寒脸上一幅了然的表情，他道：“可以，只不过辅首的人再不能用之前的名字，他们要用何新名还要靠你费心呢，总不能让他们到了你身边你还呼他们的旧名吧？别人一听便知道那是疾风营的人。”
姜楚乔咬咬嘴唇道：“没问题！我保证在名字这一块上辅道堂先压窃凰密谍一头！”
看姜楚乔如此争强好胜，又偏为袒护辅首堂佘寒便无奈又欣慰地笑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盈雪郡主的。”姜楚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佘寒，她看到佘寒听自己提起盈雪郡主时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就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般，于是，姜楚乔又打开了自己那无限制的脑洞了。
佘寒嘴角带笑看着姜楚乔，他问：“你想不想见童官子一面？”
姜楚乔一怔，随后她了然了，原来佘寒今天来见自己也是有目的的！
“那……童官子想不想见我？”姜楚乔问完这句话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废话。而佘寒他只是笑笑，随后便转身往乱坟岗外去了。姜楚乔迷茫地瞧着佘寒远去的身影，她也没明白佘寒这是什么意思……
当姜楚乔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锦绣府时，她的一身衣服已经差不多湿透了，她急急往自己的书房里跑，只是跑到书房门口时，她猛得停住了脚步，因为里面有一股肃杀之气正在慢慢向外面渗来。
姜楚乔眉心一拧，她猛得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却发现里面有一男一女有些慌张地转身看向了自己。那两个人反应过来后立刻冲自己单膝下跪了齐声开口。
“辅首堂女奴见过姜姑娘，请姑娘赐名！”
“辅首堂丁男见过姜姑娘，请姑娘赐名！”
姜楚乔一怔，随后她忙蹿进屋子里将书房里的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她扭头看看自己屋子里的这一男一女，见他们发丝上还沾着雨水，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赶过来的。想到佘寒对自己说的话如此上心，她心里不禁一暖。
“佘寒让你们来的？”姜楚乔靠着门问。
地上跪着的女子与男子互相看了一看，同时点了头。
姜楚乔立刻笑了道：“快起来回话！”
地上的女子与男子齐齐站起来身来，那姿势与规格一看便是像经过严格训练而出的，姜楚乔不禁心生感叹。不算吕婆子的话，她这可是头一次接触疾风营的人，瞧着疾风营的人素质如此之好，规矩如此讲究，她当然兴奋了！
她眼前的这一男一女看上去便是守规矩知本分的人，她作为一个领导当然喜欢这样的人了。虽说这女子没有小满与香娘那般漂亮，男子也没有处暑与鸣蛩那般俊秀，可难得的是他们能真正为自己所用，身上也没有那股感觉自己比别人都强的装逼姿态，这让姜楚乔立刻对他们产生了信任的感觉！
“来之前佘寒可是给你们说什么了？”姜楚乔问。
女子与男子对看了一眼，最终是女子开口了：“主子说辅首堂里皆是一众杀手，有的身姿奇特，有的秉性怪异，能不吓到姑娘，也让姑娘看着顺眼的，也就是奴才两人了。”
姜楚乔听那女子这般说，她对辅首堂里的那些杀手更感兴趣了，有机会她一定要一个一个见见他们！打定了主意，姜楚乔便又冲眼前的男子与女子开口了：“佘寒说了，凡是到我身边的人得重新取了名字！我也向佘寒说了，咱们辅首堂首先就要从名字上压倒窃凰密谍！不过取名字么，也得靠天意……”
姜楚乔说着走到了自己的书架旁边，她笑着给了那女子与男子一个眼色，那女子与男子皆是上前了两步，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来。重新取名字他们是知道的，可是这姜姑娘的话，他们两个人没听懂。
姜楚乔先是冲那男子道：“你过来，在这书架上挑一本书。”
男子一听，他立刻又跪下了道：“姜姑娘恕罪，奴才并不识字！”
姜楚乔一怔，她又问：“你不是直属于佘寒手下的风字辈人么，你都不识字？”
那男子垂头回道：“回姑娘的话，我等只是负责杀人取信，为了确保我等不私藏猫腻，我们皆是不识字的，这样才能使我等查抄所得文信件令等皆交于主子！”
果然是专业的杀手！这一点都想到了！
姜楚乔脸上的赞叹之色更浓了，她相当满意佘寒给自己的这一男一女好嘛！于是她便又道：“没关系，你上前来随便挑一本书给我！”
男子抬头看姜楚乔，他脸上依旧是那般不解，他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女子，见她也一脸地迷惑。
“来呀！”
姜楚乔颇有鼓励男子的意思，她还冲那男子扬了扬下巴，本着忠心听命的原则，男子一咬牙站起了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