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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车窗里的人在哭

时间:2009年4月28日下午2点58分。

地点:商田镇镇级中学商田初中A栋教学楼4楼第三考场。

事件:一年一次,宿北市第一中学全市择优定向招生考试,第四场——数学。

离考试结束,还有……1小时。

“仅此而已吗?”靠窗而坐的易小同看着试卷上的题目,轻声说道。

偌大的考场一片死寂,他那细微的声音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讲台上,一名面相凶恶的监考老师,转过头双眼定格在他身上。

易小同视若罔闻,他的视线再次放到桌面的那张数学试卷之上,只见一只0.5毫米的签字笔躺于其上。只是此时,笔的笔尖,已经折断,笔芯内油墨滴在了试卷上。

易小同轻轻的将签字笔连带笔芯一起拿起,然后卷在一张只用去三分之一的草稿纸内,放进自己外套内的口袋。

“还没到时间啊!”易小同低头看了一眼左手上一只有些年份的腕表,再次轻声说道。

讲台那名一脸不善的监考老师闻言皱了皱眉,自讲台上站起,一脸难看的向易小同的位置走来。

易小同嘴角勾起弧度,眉毛轻微向上挑了几分,紧接着,在监考老师震惊的目光下,他霍然起身,一脚踩在书桌上,一只手抓住窗户的一边,直接跳了出去。

考场一片哗然,一些心怀鬼胎的考生趁着这股吵闹,眼睛在周围考生的试卷上游走,随即在自己的试卷上写下那自以为正确的答案。

等到那名监考老师反映过来,追出门外,走廊上,哪里还有易小同的影子。

时间:2009年7月1日,中考结束的第二天。

地点:商田镇镇级中学商田初中B栋教学楼4楼九年级A05班

班级的最后一排,易小同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上摆放着他整理好的书,以及一只他用了三年的诺基亚黑白手机。

除他之外,班级里再无一人。

易小同看着黑板左侧,那用红色铅笔写着的“离中考还有0天”字样,怔怔出神。

他的眼睛扫过这个他呆了三年的班级,眼中闪过一丝,他也不曾察觉到的挣扎,尤其是在扫到一个位置的时候,那股挣扎更胜,好似要冲出瞳孔。

过了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拿起桌上的书,将自己的凳子放到桌面上,缓缓向门外走去。当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倏尔他转过身,走向讲台,捡起一节粉笔,用他从未在之前任何一场考试或是一次作业中用过的瘦金体,写下了一行字。

“他日若为桥上客,不忘河中两块石”

写下这十四个字之后,易小同再无留恋,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只留下空荡荡的班级以及身后一行与走廊上水泥地板泾渭分明的粉笔沫。

商田镇,县级客运车站。

易小同对着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一条“考完了,今天回家”,随后刚想把手机塞回口袋,手中传来一阵震动,紧接着他陌生的诺基亚手机经典的铃声,缓缓传来。

看到上面名字后,易小同嘴角轻微上扬,眉宇间洋溢这一抹温柔。

“喂,哥,你考完了吧!”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

“嗯,考完了。”易小同声音温柔,语气带着一丝宠溺。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爸妈都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另一头传来一阵撒娇的声音。

“今天下午到家,家里的火龙果吃完了吗?如果吃完了,我回去的时候顺便买一些。”

“吃完了,吃完了。谢谢哥。”一听到火龙果,电话那边的人语气都变得雀跃起来。。

“嗯,你先在家里和田七玩会,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到家。”易小同叮嘱说。

“嗯嗯,拜拜”

挂断了电话,易小同摇了摇头,嘴角笑意更浓。

不一会,电话再次响起,易小同看到名字后,只感觉一阵头大,按下接听键后,直接放到了地上。

“可算是打通了,易小同,你大爷的,你是不是把老子拉黑了,老子不就一天给你甩一个电话嘛,至于吗?老子关心你还不可以了,怕老子耽误你学习了?你今天要是再不接老子电话,老子就让宋煜开着他家那辆破车追到那乡下去。”手机中传来一阵怒吼,声音之大,即便是放到地上,易小同都觉得像是在耳边一般。

易小同无奈的拿起手机。

“旱鸭子,你要是再说一个老子,今年我非得让你喝够游泳池的水。”易小同轻描淡写的说。

话筒另一边,听到易小同这么说,微微愣了愣,随即再次破口大骂。

“易小同,你丫敢威胁老子,老子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就泡在游泳池里,现在可牛……唔唔,宋煜你捂我嘴干啥?”

“韩柏你今年下水下得早,脑子进水了吧,易小同可是咱小区能蹲在深水池底两分半一动不动的猛人,他说让你喝饱,你就不可能渴着上来。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性的声音,很有磁性。

手机那头陷入了沉默。

“喂~,小同哥,你啥时候回来啊?今年我让我家老头买了好多游泳池的票,我肯定用不完,你啥时候回来帮我用用啊!”手机那头,韩柏一张胖脸上写满了谄媚,看的一旁的宋煜一阵恶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急忙与韩柏拉开了一个身位。

易小同开心的笑了。

“好了,逗你的,我今天回去,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明天吧!明天我带着晓晓去找你们!”

“什么?晓姑奶奶也来?”韩柏一听到晓晓这两个字,浑身打了个哆嗦,新买的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差点掉到了地上。宋煜在身后,捂着嘴强忍着笑意。

“我总不能把她放在家里对吧!”易小同听到姑奶奶这几个字,也是乐了起来。

“宋煜,你来陪小同哥聊会,让我平复一下心情。”韩柏把手机扔给了宋煜,自己则蹲在了地上,一只手捂住胸口,哭丧着脸。

“喂,小煜,今年应该能考上了吧!”

宋煜接过手机就听到这个昵称,一阵无语。

“肯定能考上,还有易小同,你再喊我小煜,我可跟你急了,恶心不恶心?”虽然宋煜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声音,尽可能使得自己的声音变得粗狂一下,可在易小同听来还是偏于女声多点。

“今年肯定能考上?是因为她转走了?”

“陈芝麻烂谷子碎豆子的事,我早都忘了!”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就招了!”

“你……”宋煜涨红了脸,却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车来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易小同不忍心再挑逗薄脸皮的宋煜,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易小同坐在人头涌动的候车室里,耳朵上挂着耳机,Sony的MP3中放着朴树的“那些花儿”,心情如四月随风飞舞的柳絮般惬意。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与韩柏,宋煜以及他妹妹过去的点点滴滴,一脸的向往。

“这样也好,一起入学,倒也不会那么无聊。”易小同心想。

时间在易小同陷入往事的回忆中,悄悄流逝。。

当易小同看到自己需要乘坐的车进站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候车室的大门,随后,他自嘲一笑:“该来的始终会来,不该来的哪怕你将这候车室坐穿也不会来,死心吧,易小同。”

易小同背起背包,缓缓的向检票处走去。

在他检完票,就要上车的时候,他再次看向候车室大门,轻声说了一句:“商田,再见;至于你,还是别见了吧。”说完转过头登上了客车。

易小同离去后不久,一个身穿发白连衣牛仔裙,脚穿一双帆布鞋的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拎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白色袋子,一头汗水的冲进了候车室,紧随在她的身后,是一个穿着破旧深蓝色衬衫,连站都站不稳的中年男子。

那女孩双眼不停地在整个候车室巡视着,一遍,两遍。突然,她皱了皱好看的柳眉,好像没有找到她希望找的那个人。

“瑶瑶,找到你那个同学了吗?”中年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说。本来从学校到客车站骑自行车二十分钟才能到的,可却被这个看起来有些老态的中年男人生生压缩了整整一半。

名为瑶瑶的女孩,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在候车厅每个人的脸上掠过,可是,那个人脸庞却始终没有出现。

“嗒”她右手间的袋子,缓缓掉落在地,清脆的声音淹没在候车厅里。

“他,好像走了!”女孩一脸苦涩的看着候车厅来往的人们。

中年男子轻声安慰道:“你不是说他成绩也很好吗?也许以后可以再遇见的!”

女孩仰头看着候车厅的天花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不会再遇见的,不会了!”

女孩转过身,看都没看地上的白色袋子,径直向车站外走去。

“爸,我不想去学校了,我想……回家!”

“哎哎,好,咱们回家!”中年男子连声应着,他看着地上的东西,脸上挂着一丝犹豫,不知道该捡还是不捡,随后他一咬牙,一把抄起地上的东西,装进怀里,追出了候车厅。

从商田开往澜城的客车上,易小同靠着窗户,耳朵上挂着耳机,MP3内随机播放着音乐,他的双眼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瞳孔微微伸缩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着MP3中一首歌曲结束,一首GunsN'Roses的“Don’tcry”开始播放。易小同在这首歌前奏响起的瞬间,双眼蓦地睁大,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猛地直起身,措手不及,着急的想要去换另一首歌,可MP3好像坏掉了一样,怎么按都切不到下一首。随着主唱的声音响起,他一直在压抑的东西在一瞬间从脑海深处汹涌而出,肆虐般冲击着他精神深处。他的的眼眶蓦地一涨,双眼缓缓的合上,身子重重的摔回座位。

这时,客车进入了一条隧道,客车中的灯,亮了。

他转过头看着车窗上的自己,用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嘲笑道:“看,镜子里的易小同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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