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奈你何,你是公主,冒犯你还不是以卵击石?我没那么蠢。”容靖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怒睁一双眼睛,一字字清晰地告诉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出叶皇后,你不是最在乎这位母后吗?我会找到她,告诉她,你有多可恶多刁蛮多霸道多不可理喻多讨人嫌!”
“容靖,你敢!”长琴急了,真真急了,伸手指着容靖的尖声道,“你若敢在母后面前诋毁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放过梁其方,不信你试一试!”
容靖冷声道:“我不会再让你欺侮其方,你休想再碰她一根手指头。”
“来人,把这个混蛋赶出去,赶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他,不要再看到。”长琴气得浑身打颤,转身跺着脚对身边人吼,开始施行她公主的权力。
两人的争吵已惊动了其他人,籽如搀扶着小姐出来,穆穆见他们势同水火,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劝。
此时有侍卫奉命赶来拉扯容靖,可他那里肯受人摆布,作势就要和侍卫动手,穆穆终呵斥:“靖儿,不许放肆,这里是公主的行宫!”言罢便要籽如带她到长琴的面前,言辞婉转地说,“还请公主不要和他计较,他常常这样糊涂不懂事。”
长琴总算给穆穆几分面子,平了三分气后对侍卫道:“你们下去吧,他自己会离开的。”继而冷声对穆穆说,“我可以让侍卫放了他,但不许他再进我的行宫,不然我难保侍卫会不会和他兵刃相向,到时候磕着碰着缺胳膊断腿的别怪我。”言罢拂袖而去,看那背影,竟依然因愤怒而打着颤。
“凭什么不让我来……”
“靖儿!”
容穆穆喝止了弟弟对长琴的诘问,由籽如带着她到了弟弟面前,抓着他的胳膊苦口婆心道:“我原不信你和公主的关系这样糟糕,现在才信服了。你们俩到底为什么呢,好像前世的冤家,就不能好好说话?好弟弟,你和你哥哥身上有责任在,你该花更多的心思去办妥那件事。那件事妥了,我也不必在这里寄人篱下,你自然也不用再和她打交道。你听姐姐的,这些日子不要再与公主起争执,若耽误爹娘交代的事,你哥哥也要恼了。”
容靖从来最听姐姐的话,也从来不会对姐姐发脾气,此刻已完全没有了刚才面对长琴的戾气,反好脾气地答应:“姐姐别着急,我听你的。”
“这样才好。至于其方,自然有我照顾,你别太担心,如有什么事我一定派人告诉你,你先回书院听你哥哥的安排。”见弟弟听话,穆穆很是安慰。
然一旁籽如忽道:“三少爷,刚才您又跑出去做什么?”
容靖一愣,犹豫要不要告诉姐姐事实,可撒谎的事他不擅长,对姐姐撒谎更是不现实,遂道:“是宋怀玉来了,刚才我把她忘记在外头……然后、刚才、刚才她又因为一些事……跑了。”
“跑了?”穆穆不解。
容靖却道:“姐姐别惦记了,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怀玉,我不会带她来找你,你放心。”
“傻弟弟,怀玉何辜?”穆穆虽百般坚韧,心底还是掀起了涟漪。
容靖憨憨一笑,不再提宋家的事,但问:“其方好吗?”
“其方很好,她还没醒,太医说脉息很强不打紧。”穆穆说罢,催促弟弟,“赶紧去找怀玉,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不放心。”
因担心怀玉,且顾忌长琴的脾气,容靖得知其方好后,到底放弃了去看看她的打算,便匆忙辞别了姐姐,奔出来寻找怀玉。
怀玉的确没有走远,她只是无助地蹲在行宫外的墙根下,不晓得去什么地方,亦害怕容靖若跟出来会找不到她。果然,不多久容靖便出来,可是真的又看到心上人,宋怀玉心里翻江倒海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我送你回我家的宅子去,时辰不早,我也要赶回书院……”容靖努力平静地说这些,可是越看怀玉楚楚可怜的模样,越是语塞不能言。
“靖哥哥,你有心上人了,是不是?”见容靖不言语,怀玉如是反问,只是红唇颤抖,似乎强忍着满腹辛酸勾起的眼泪。
可容靖紧绷的肩膀反松弛下来,他伸手扶住怀玉,温声细气地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的心情。好玉儿,你靖哥哥我不配受你这样待我好。”
“她是谁?我认得么?是哪家的小姐,还是平常老百姓家的女孩儿?靖哥哥,她是不是生得很好看?”怀玉哽咽着,颤抖着如是絮絮不休,终忍不住万般情绪,哇一声哭起来,扑在容靖胸前捶打,“靖哥哥,你真的不要怀玉了?你不要我了……”
若是从前,容靖定厌恶怀玉的纠缠不休,在遇见梁其方之前,他并不懂得什么是****,根本无法理解怀玉对自己的一厢情愿。到如今,他自己对其方有了一厢情愿,才知道怀玉是如此的不容易。故而不会再向从前那样推开她,躲着她,他可以不爱怀玉不要怀玉,但不能伤害她。
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资格打着“为你好、不忍心”等等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伤害”一个真心待他但他却不爱的女人。
这一点,容靖懂。
却在此刻,行宫里呼啦啦出来一行人,长琴被簇拥着出来,瞥见立在墙根下这一对人,恨恨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容靖压着脾气不想和长琴起争执,便拉着怀玉要走。
长琴忽然冷笑:“你在也好,我要去找你哥哥,要和他说你的事,你若有兴趣,大可旁听。别回头说我编排你。”
“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容靖恨极。
“靖哥哥,不要无礼。”怀玉虽不知这位公主和容靖到底有什么怨仇,但深知长琴公主身份,容靖若冒犯,绝没有好果子吃,遂伸手来想拉开容靖。
“别动!”可长琴突然惊呼,随即扑向宋怀玉抓起她的手腕,眼睛里似要冒出火,声音却微微发颤,“你……你这串金铃铛是哪里来的?”
“一位我不认识的夫人给我的,因为我捡了她的钱袋还给她……”怀玉莫名地看着长琴。
长琴含泪哽咽,“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容靖以为长琴故意找茬,却见长琴轻轻捏起一串铃铛里最大最精巧的那一只,将内面朝上,夕阳一抹红晕照来,折射出“长琴”二字。
容靖哑然。
凌云书院,容翊兄弟、恒亦宸、长琴和宋怀玉静默对坐,怀玉那串铃铛已经褪下,正被长琴紧紧捏在手里,屋子极安静,偶尔从她的手心里能听到细细的铃音。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们去哪里了。”怀玉怯怯地看了众人一眼,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事情,却又无辜得紧。
长琴咬牙道:“这是我出生后就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母后离开那一年不见的,当时宫里的嬷嬷宫女找了好久好久,直到赵嬷嬷说兴许是母后带走了,我才不哭闹。母后凭什么随随便便给你这个陌生人?”
怀玉吓得缩到了容靖的身后,容靖哼道:“你别张牙舞爪的,又不是怀玉偷来的。”
容翊起身到了怀玉面前,平静地问她:“只是你捡钱袋,还钱袋这样两件简单的事?”
怀玉摇头:“那位夫人请我在茶馆喝了茶,我们聊了些许时候,她问了我家里,我见她面善,就说了我爹是哪一个,铃铛是分手时她给我的,说谢谢我拾金不昧。”
容翊闻言,看向恒亦宸,后者笑而点头,悠悠道:“这样就好办了,至少皇后娘娘不会抵触我们要将她找出来这件事,不然不会将铃铛给宋小姐。”
长琴却道:“这东西只有我一人识得,母后怎知她会到我的面前?”
恒亦宸言:“大公主下江南求学,如今还有谁人不知?再或许,皇后早就见过我们也未可知。”
“但是!”容翊插话,“又可能是夫子那里的事一早在皇后身上发生过,她亦身处险境,这才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能尽快找到她。”
“那母后直接来我的行宫找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等我们找她?”长琴还是不理解。
容翊耐心解释:“皇后若能来,自然会来。她不主动来找我们,一定有她不能言的苦衷。不论如何,昨日在夫子家里的事,那位宁伊夫人一定会告知皇后。如今杀机四伏,皇后必须处处小心。她若暴露行迹,那躲在暗处欲图取他性命的人,一定会开杀戮。”
“容翊!”长琴霍然站了起来,那盛气凌人的模样没有了,换而是虔诚的恳求之态,“你帮我找到母后好不好?我要她平平安安,你答应过会帮我的。”
恒亦宸越过容翊的身体看长琴,眉头微微一动,似乎品味出了不一般的情绪。
众人散后,恒亦宸折回来道:“皇后抚养长琴五年,我姑母抚养了她十一年,但是她极不喜欢我姑母,反而对皇后念念不忘。容翊,你还记得你五岁前的事情吗?”
“记得!”容翊头也不抬,随即幽幽地说,“你总是喜欢深究事情背后的缘故,做什么要把事情看得那么透?”
恒亦宸呵呵一笑:“我只是特别好奇,你答应长琴什么了。”
日暮西沉,天黑了。籽如从外头跑进来,对屋内的二人道:“公主她们来了。”
穆穆忙松开手,便见梁其方径自躺下,籽如上来为她掖好被子,便静静地立到小姐的身后。
须臾房门洞开,长琴见穆穆在,带了几分笑颜:“容姐姐自己的伤还需养,却这样尽心照顾梁其方。您千万养好伤,不然容翊和容靖都要寻我的不是。”
“公主玩笑了。”穆穆扶着籽如的手站起来,笑道,“只是过来看看,正打算去徐夫人的屋子问候。其方还没有醒,不如公主与我一起同往。”
长琴抬眉看一眼其方,见她无异状,遂欣然答应,携穆穆离去。
房门吱嘎一声合上,其方的倏地睁开了眼,迷茫地望着团花锦簇的纱帐,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