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胡思乱想好了,不要管我……”佟未哭着推开丈夫。
然容许却不动,依然在她面前坐着,不问也不说话,便只是静静地坐着,见丈夫严肃的神情和眼底的那份心疼,佟未终委屈难耐,扑进了他的怀里。
怀里那娇弱的身体因哭泣而抽搐着,容许轻抚她的背脊,说道:“娘是不是逼你……逼你延续香火的事?”
佟未愣了愣,随即点头,哭着道:“她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也想要孩子啊,可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说变就变出来呢?她还逼我,还和我谈条件,相公,你娘怎么这个样子,她怎么能这样?”
“说什么条件了?”容许倒猜不出了。
“她说,如果我能在一年内让她抱上孙子,她就答应让大嫂改嫁赵局主,还有……”佟未哭得愈发伤心,“她说,若我能让你立刻纳妾,她就能答应雨卉的事,也答应大嫂的事。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压在我身上?她不是恨死你父亲纳了那么多姨娘么?为什么还要让儿子重蹈覆辙,她怎么那么奇怪,自己吃过的苦,一定要别人也尝过她才甘心么?”
“我明白了,丫头,安静会儿……”容许将大哭的妻子紧紧抱着,一遍遍地安抚她,“被我娘吓傻了是不是?但这只是她的想法啊,肯不肯还不是全在我,傻丫头,怎么变得那么傻那么好骗?”
“其实……因为穆穆……”佟未抽噎着,有些喘不过气。
容许让她平一平气息再说话,便听她说道:“我也想能给穆穆添个弟弟妹妹,将来好陪她玩儿,可是我又想,孩子多了我们会分心,我想好好照顾穆穆几年,是我这个娘害了她,所以总想尽可能地弥补。可是你娘这样逼我……她说都是因为我才把家里搅得一团糟,不然她早就有孙子抱,容家也有香火继承了。穆穆也是被我坑害的……为什么这样说我?”
“不许哭了,多大的事儿。”容许却笑了,哄着佟未,又轻声告诉她,“你记不记得那个三姨娘,叫夏合欢的女人?”
“知道,你娘不是正神神叨叨的么?”佟未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一下轻松了好多。
容许叹道:“你不知,她在我娘心里始终是个结,若不是听你说到夏姨娘,我也一定无法理解我娘。”
佟未呜咽着说:“柳妈妈讲,家里人都说三姨娘是被婆婆她……”
“莫胡说……回头一样样告诉你。”容许制止了妻子,又训她,“就是太宠你了,现在就学会了耍脾气,有事做什么不好好说?非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叫我心痛心碎了你才高兴?”
“还说宠我,你都不及云峰对阿神的一半好。”佟未不服气,“你看云峰多决绝,说带阿神走就带阿神走,他亲娘姐姐吵上门来都不带犹豫的。”
容许无奈地笑,“那你可有阿神一半懂事了?再者说,你愿意家里是这样的?”
佟未无语,乖巧地伏在容许怀里,呢喃着诉说自己的委屈。
夫妻俩的芥蒂算是消除,然雨卉和允澄之间的对话,却仍没有结果。自刚才允澄将事情的利弊告诉与她,雨卉便一直静默着,一言不发、不哭不笑,反让允澄担心起来。可又不知该如何发问,只怕一言说错,叫两人之间生了误会。
然雨卉心中已冷,不谙世事的她委实不知,一个男人想在仕途中立稳脚跟,会有这般多的顾忌,而这一切子骋从未提过,是他不懂,还是不愿懂?
“我不能嫁。”雨卉的嘴角扬起最苦涩的笑容,违心地说着,“子骋对于殿下对于朝廷,远远比我来的重要,我不能这样自私,殿下,是不是?”
“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允澄道,“男儿若志在四方,儿女情长便要不得。自小母妃便教导我,不可沉湎女色与****,故而她一直不松口为我选妃,如今要为先皇后守孝,便更用不着了。当初选你,只因父皇了解了我的心意……”
“当初的事,民女已经忘了。”雨卉苦笑,慢慢立了起来,朝允澄欠身,“多谢殿下的提点,民女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是说,不会再见他?”允澄问。
雨卉已背过身,顿了许久,才道:“麻烦殿下也将这句话转告子骋。”
“你真的放下了,仅因为我的一句话?”
“虽只是一句话,却若泰山重,让民女顿悟。”雨卉施施然转身,含着苦涩的笑看着允澄,“本想不明白为何与子骋的姻缘会有恁多的困难阻碍,现在明白了,原是老天爷在提醒我们,我们是不该强求的。殿下,谢谢您。”
“容雨卉,你是不是太脆弱了?”允澄唏嘘,“我的一句话就能让你全盘放弃,甚至不再做一丝一毫的争取,这样对子骋就公平了?”
“您要我怎么做呢?”雨卉惨然一笑,“放弃一切,就不会有之后种种问题,难道殿下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你觉得呢?”允澄反问。
“圣心难测。”雨卉渐渐镇静下来,“民女不该忘记,您是未来的帝王。”
允澄皱眉,随即也站了起来,“方才你说当初的事全忘了,好吧!你给我一个真心的答案,我也还你一个诚意。”
“殿下想要什么答案?”雨卉将脊梁挺得笔直,她明白自己的怯懦,会让子骋失了颜面。
“如果没有钟子骋,你会那么抗拒嫁给我么?”允澄脸上神情柔软,望着雨卉,眼底是珍惜。
雨卉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太子会这么问,呆呆地望着允澄,望着这个未来的储君,望着这个弹指间可以给予一个女人天下所有的男人。心底知道,他珍惜自己,珍重那份感情。
可,一个情字,是勉强不来的。
“会,因为宫廷险恶。”雨卉深深呼吸后答,“但……仅仅因为宫廷险恶。而殿下您本身,是极好极好的人。”
允澄笑了,将目光从雨卉面上,移开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屋内每一件陈设之上,终回到自己手中的折扇,双手轻轻一握,“雨卉,你会为了子骋的前程而放弃这段姻缘,子骋亦会为了你而放弃前程。如此,我更是得不偿失。相信我,我会让你和子骋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你们必须等,等有一****登基即位,等有一****能闭塞天下悠悠之口。人生很长,就算是对我的感恩,等一等可好?”
“殿下?”雨卉被允澄弄晕了,她竟不能明白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究竟要做什么。
允澄浅笑:“你们的事,的确可大可小,先前的话我多少有些唬你,但并非假话。你和子骋两情相悦,子骋与我又有君臣之外难能可贵的手足情分,我怎能看着你们各自神伤?容老夫人那里大概不肖我出面,你的兄长会安抚好他的母亲。但你与子骋这两个当事人的意思,我总该要弄明白了,才能做和事佬。方才的话你要记着,我也会让子骋记着,安静地等几年,你们会得到想要的一切,我也有能力给予你们。自然今日之所以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要你方才那句话。但这句话从此你我都不必再提起,放在心里吧。”
允澄一边说着,一边已朝外走去,与雨卉擦肩而过时,轻抚了她的肩头,“好好保重身体,回到家里去吧,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子骋不放心,我也……呵,跟容许他们回去吧。”
“是。”雨卉依然迷茫,只是顺从地答应他。
允澄不忍,笑道:“初见你时,因与我从前见的女孩子不一样,所以就……现在又有一个有趣的人出现,她很有意思,很惹人怜爱的姑娘。这话,你不能对子骋讲,记住了。”
雨卉木讷地看着他,直到允澄消失在房内,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您是说,叶姑娘么?”
一路往凌云书院回去,允澄坐在软轿之内,折扇轻轻叩击着手掌,那些情那些话,点点滴滴在心头,就此藏起来吧,家国天下,容不得这一分儿女情长的念想了。
叶乘鹤……想起这个假小子般的野丫头,却只是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