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去雨卉原先的客栈取东西,来回的路上两人互诉衷肠,将这些日子彼此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言至子骋起死回生,言至自己离家逃婚,雨卉便垂泪凝噎,心中痛楚难当。
子骋则耐心地聆听,拂去她滑落的泪水,任凭她依靠在自己的肩头抽噎,一直到雨卉平静下来。
“反正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从今天起我便在这里等你,一直到你离了学堂,再跟你回家。”雨卉的眼泪干了,撅着嘴说道,“往后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然又来个张乘鹤李乘鹤的,怎么好?”
子骋笑道:“不会有,难不成你想叫我再死一回?
雨卉噗哧一笑,急着来捂他的嘴,“休得胡说。”
忽而房门被拍得震天响,叶乘鹤在屋子外嚷嚷:“钟子骋你吃不吃晚饭了?要饿死我们吗?”
钟子骋无奈地耸耸肩,对雨卉道:“她虽是寨里的姑娘,却也是大小姐一个,从小娇生惯养性子又野蛮,你莫理会她一些玩笑,听过便是了。”
雨卉答应:“我知道。”遂跟了子骋一起出去,与允澄、乘鹤四人在厅堂里用了晚饭。
然允澄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雨卉不免处处拘谨,如此叫不知缘故的叶乘鹤好不自在,时不时便拿玩笑来逗她,雨卉虽非扭捏的小姐,然有些话听来,还是臊得满面通红,如此更惹得叶乘鹤畅怀大笑。
好在允澄喜欢这般自在轻松的感觉,丝毫不计较叶乘鹤的不知礼数,还与她就感兴趣的话题相谈甚欢,这叫雨卉和子骋好多好奇,两人之前单独那么久,还有说不完的话?
饭毕,允澄道:“子骋今日与我先回书院与夫子商议叶姑娘入学一事,不过你需得换了男儿装才行,但你是女眷一事,我们会与夫子言明。今晚叶姑娘就和容小姐在客栈休息吧。”
得知子骋要走,雨卉颇舍不得,却不能表现出来,便只静静地坐在一旁。
那里叶乘鹤已是十万分的欣喜,撑掌在桌上笑道:“不碍不碍,我这里男儿装好多呢,何况子骋说了,进了书院后要穿白色深衣,大家都一样嘛。”
“如此便好,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来接你。”允澄说罢,收了这扇示意子骋该回去了。
子骋应下,转来对雨卉道:“你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看你。将军已知我的行踪,我请他先回杭城去了,我想家里不日就会来消息,总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每月只能出来两天,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我明白,这些事等等再说吧。”雨卉轻声应了,起身来相送,刚出口一个“殿”字,忙捂住了嘴,改口说,“陈公子慢走,子骋身上有旧伤,望公子多多照顾。”
允澄嘴角微微一扬,“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叶乘鹤大大咧咧地笑着送二人出了殿堂,再折回来时见雨卉神色凝重,不禁重重一拍她的肩膀,“容小姐,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入学堂去,省得天天担心你的小相公。”
雨卉忙道:“书院是严肃的地方,叶姑娘一个人胡闹就够了。”
“啧,这话多不好听,怎么叫我胡闹呢,女儿家就不能读书了?”叶乘鹤哼哼,坐下来喝了口茶润喉,又甚疑惑地自言自语,“你说这个****怎么就这么厉害,钟子骋可是两次三番地拒绝我要入学堂的事,这个姓陈的一出现,他就再也不唠叨劝我回去的话了。奇怪,真奇怪。”
雨卉心中嘀咕:“人家是堂堂太子爷,这个天下都是他的,收你一个女学生又有甚好奇怪的。”
却听叶乘鹤语调渐沉,“我若能在凌云书院读书,娘身前的愿望,便能了了。”雨卉看过去,张扬活泼的叶姑娘此刻却静如淑女,眼角更沁湿了几点泪。
“二位姑娘,后院刚送来新鲜瓜果,要不要小的切一盘送来。”正有小二那里过来拉生意,乐呵呵地站在了一边。
“你切一些好的送去我房里,我们楼上吃。”雨卉打发那小二离开,便问叶乘鹤,“叶姑娘,你没事吧,这里人多吵闹,不如我们回房去。”
叶乘鹤淡淡地一笑,也不管雨卉转身先上去了,从那飘虚的背影来看,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哀愁里。
雨卉不禁笑道:“好奇怪的女孩子,变起性子来也好不含蓄,说板脸就板脸了。”于是起身离座,尾随上楼,因走得慢些,那麻利的小二已端来一盘新鲜瓜果,雨卉便给了赏钱打发他走,自己端着跟着叶乘鹤进了屋子。
叶乘鹤瞧见,语气平平地说:“我不想吃,你带去自己那里吧,我要歇下了。”
“好。”雨卉不愿勉强,但走至门口,又旋身来说,“谢谢叶姑娘救了子骋,此生若能报答您,叶姑娘尽管开口便是了。”
叶乘鹤愣了愣,终笑了,叹道:“你也不必谢我,若真的要谢,还是谢钟子骋吧。如果他不告诉我在杭城有个专情的女子等他归去,我也不会拂逆我阿爹的意思。也许这个时候我已经是钟夫人,而你的钟子骋也做了我们慎龙寨的姑爷。”
雨卉脸颊一抽,尴尬地笑了。
“算了,坐下吧,我们说会儿话。”叶乘鹤又变了性子,走来接过雨卉手里的果碟,独自坐到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金陵的东西都这么好吃。”叶乘鹤吃得满足,见雨卉还在原地站着,不禁皱眉道,“快来坐下吧,我看不惯你扭扭捏捏的样子。”
雨卉笑着坐下,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叶姑娘成全。”
叶乘鹤放下了手里的瓜果,眼神里亦透着淡淡的哀伤,“奶娘告诉我,我娘是盼我阿爹盼得忧郁成疾才会难产,她临终前嘱托奶娘告诉我,将来长大成人,不管做错什么她都会在天上保护我原谅我,唯独不能拆散人家好夫妻。我娘一辈子都在等我阿爹回家,虽心甘情愿,但个中的的辛苦旁人是无法体味的。呵呵……可我也疼我阿爹啊,他最大的愿望便是看见我好。所以若非钟子骋对我先言明了你的存在,他又是个很好的人,我做什么不嫁他?反正我也没见过寨子外其他的男人。”
“是啊,是啊……”雨卉自然有些后怕,然听叶乘鹤讲她娘亲的事,又不免觉得可怜。
“我娘还有个愿望就是能生个儿子送他去学堂读书,虽然我是个女娃,但也能替她圆梦啊。我帮了钟子骋,钟子骋也帮了我。大家都得偿所愿。”叶乘鹤心情见好,拍了拍掌说,“我的名字是寨里一位书生叔叔起的,因见我爹思念我娘,便用‘昔人已乘黄鹤去’做了我的名字。我也是跟着他读书写字学了点医书,而他也是凌云书院出来的,所以呀,认识钟子骋之前我便知道这座大名鼎鼎的书院了。”
雨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她讲,才知道为什么允澄能与她聊这么久,这个叶姑娘好像有一肚子的话,且似汪洋大海般永远也讲不完。两人如是说着吃着,不知不觉那时辰便滑向了深夜。
深夜,杭城的容宅又陷入了静谧,因退了万家的婚事后,老太太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便总在正院里折腾儿媳妇或下人撒火;三爷那里自与母亲大吵后,终日绷着脸,对姨奶奶如惜的冷淡旁人或许还看不出,但如惜已冷暖自知了。佟未上不招婆婆待见,下不能对小叔子的事多加干涉,大嫂那里又固执地叫人发恨,而最担心的雨卉已离了家去,一切都轮不到她来操心,便也乐得窝在藤园里照顾女儿。可一件件事在心头,又怎能不烦恼。
半夜无眠,床上的纱被还未换轻薄的,便觉得几分焦热,于是索性起来,笨拙地用有了几丝力气的手为自己披上罩衫,推门出来在院子里吹吹风。
暖暖的风拂在脸上,极目远望,容家最高的建筑里有昏暗的灯光摇曳,思绪蓦然回到了两年前,记起了那一日胡白舞倚靠在楼上吹笛,记起了那一晚她凄婉的吟唱。
想着想着,不自禁走了出去,待回过神,竟已立在了翩翩小筑前。
“呵……一转眼,四姨娘也走了好久了。”佟未心中有些发痛,物是人非的伤感触及了心弦,想到家中近来的是是非非,不由感慨:到底是尘世太污浊,留不住这美丽勇敢的女子。
“未儿,你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是容许?
心里腾腾一跳,随即又淡定了,佟未自嘲:“傻子,你的相公还不知在哪一处,不带这样思念成幻想。”
可纤弱的身子突然被人从后用坚实的臂膀抱住,鼻息间尘土的气息亦没能盖住那熟悉的味道。
“你……回来了?”佟未不敢相信容许会出现,顿时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