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时,正见三弟从门里出来,随侍手里则各捧了几坛子陈年老酒。
见容许皱眉,容谋忙解释,“生意场就是这样,酒桌上定乾坤。二哥,我不是去胡闹。”
容许听他这般说,又神情认真,不由得信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好好干,做出你自己的事业。二哥不鼓励你进官场,实在因为那个地方不适合你。”
“是,我明白。”容谋笑道,“为了您的事听说二嫂昨晚一夜没睡,您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也很不容易。有个家不容易,过去我太不珍惜,往后要好好补偿,只是……”他说着,悠悠停下了。
容许皱眉笑道:“几时你也学的吞吞吐吐了?”
容谋尴尬地笑,正要说话,只见佟未得知丈夫回来匆匆迎了出来,他话到嘴边只能咽下,改而道:“改日再与二哥说,今日我还有客人要谈生意。”说罢也不等与佟未打照面,便离去了。
容许一边看着二弟走开,一边已听得妻子喊自己,才转过头来,佟未那娇柔的身躯就扑进了怀里,若非站得稳,险些夫妻俩一起踉跄着跌倒。
“啧啧,在外头呢!门里门外那么多人看着,你就不害臊?”容许嗔笑,却不曾将妻子推开。
佟未也不答,抬头就问:“还走吗?”
仅三个字的发问,却让容许心里暖暖的。有一个人这般惦记着你,和一个家能让你累了便回来休息,人生大概须拥有了这些才会平添别的追求,不然纵是满目青山秀水、闲云野鹤,也只能落得穷山恶水、形单影只的凄凉。
“暂……不走了,不走。”容许本想说“暂时不走”,身为军人,他无法预知明日是否有仗等他去打,而他也必须时刻准备上战场,可实在觉得这样的答案会伤害娇妻,那轻轻一个“暂”字未说清楚,后面的话已改了语调。
不知是佟未真没听清楚还是有意让丈夫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她只是快活地笑起来,“好,不走了,我天天给你做饭,伺候你们父女俩。”
容许笑着揽她了往家中去:“恐怕是我伺候你们母女俩吧!”至院中,念及母亲那一日的担心和忧虑,便道:“你先回房去,我去看看娘,跟她道一声平安。”
“应该的,我随你一起去。”佟未笑着应了一声,可脑子里突然冒出什么来,叫她停下了脚步。
容许发现妻子没有跟上来,转身来看,只见她呆呆地立着发愣,眉头紧锁似乎想着什么重要的事。
“你怎么了?”容许问。
佟未莫名地一晃,躲过了丈夫的眼神。
容许却从她忽闪的目光里读出了什么,拢过她的肩膀,轻声道:“他也没事,虽然在别人看来很糟糕,不过他倒乐在其中。”
听这些话,佟未只觉得一股热流往咽喉冲上来,她要克制,便不由自主地哽噎了,硬挤出笑容来说:“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傻!”容许大方地拍了拍妻子的额头,拉着她往母亲的屋子去,一路上两人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恒府里,恒聿回来却不能如容许那般得到娇妻热情甜蜜的拥抱和看见弟弟发奋上进的喜悦,迎接他的只有空空如也的府邸。
就连恒启丰也不敢相信,早晨才放弃了要带女儿去江南治病的妻子,竟然真的背着自己离开了。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带着孙少爷孙小姐们各自回娘家了。老夫人带着二小姐回江南老家去了,说是给二小姐治病,好了便回来,让老爷不必担心。”管家颤着声音将家中诸事一一禀报。
“哈,我是不必担心,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恒启丰瞪大了眼睛冲着管家怒吼,“滚,统统滚出去。”
恒靖三兄弟本垂手立在一边,听父亲这般说,便有要走的意思,可才转身互相传递眼色,父亲那里又怒道:“不肖的畜生,还不派人把你娘和妹妹找回来?”
“大哥、二哥去吧,我限于皇命,不能擅自离家。”恒聿的态度冷漠而不屑,说完这一句就要朝门外走。
“站住,我有话问你。”恒启丰呵斥一声,因方才在宫门外他不便多问,而佟淮山留下的那句话又一直在耳边绕,他正是怒火攻心,哪里能去揣测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恒靖与恒修一前一后退下去,各自都朝恒聿递了眼色,示意他不要顶撞父亲,但最终他们父子俩会发生什么事,两个哥哥还是爱莫能助的。
“佟淮山说皇帝此次并非仅仅针对我恒家,你怎么看?”恒启丰声调冷冷的,他素昔最喜爱幼子,可今日却怎么也瞧不顺眼。
恒聿冷漠地摇了摇头,“不明白,或者皇帝只是就事论事,也根本不存在针对我们家的可能。”
“嘭!”的一声,恒启丰拍了桌子,“那方才你和容许说说笑笑地走出来,又是为了什么?恒聿,这次若非你铸成大错,怎么会让那群人钻了空子?我一心经营几十年的事业,却毁在你这畜生手里。”
恒聿嘴角微微一抽,不是笑也不是怒,对于父亲的责骂他已毫无感觉,因想到自己可以“逍遥”这一段日子,便是承受任何指责,也不怨了。
“说话!”恒启丰大怒,“方才你笑什么?”
见老父怒成这般,恒聿忽而生了怜悯之心,算起来他而今也颇有几分众叛亲离的意味,母亲带着小妹的离去,对他不仅是伤害,更是耻辱。
“没笑什么。”于是冷静地回答,“只是高兴定圻军得到了该有的嘉奖,此次南下与赫西之战没有成为一场笑话,仅仅是为此感到高兴。”
恒启丰怒目圆睁,克制自己不要对儿子咆哮,他颤抖着伸出手逼向儿子,“回答我,回答我刚才的话。”
恒聿想了想,知道今日不说清楚父亲是断然不肯罢休,只得稍稍向前垮了几步,不紧不慢地回答:“其实佟伯父想得并不深刻,因为这一点您或许早就想到了。瑜贵妃企图凭借恒家的势力让她的儿子尽早登基,皇帝那里念着与她的夫妻情分,与太子的父子情分,所以不想让她太过难堪,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孤立她。那与其做嘱咐我们不要向贵妃施以援手这种不值得信任的事,还不如直接削弱我们的力量,如此对于皇帝和贵妃都是利大于弊的。”
“混账!”恒启丰恼怒儿子的这番话,顺手抓起茶碗就朝他扔过来。
“父亲不要!”却听得一把柔润的呼声响起来,只见德恩从恒聿身后扑来一把将他推开,可因她个子较矮,那茶杯却正中了她的额头。
瓷杯碎裂的声响渐渐隐去,但见鲜血从德恩的额发间汨汨地往下流淌,恒启丰父子傻了眼。
“延叔!”德恩刚喊了恒聿一声,便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垂坠下去瞬而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