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清冷的容宅,同在这一个腊八节。
傍晚时分,绿绫带着云佩姐妹端了热茶点心进来,见冯梓君懒懒地躺着,面色恹恹,不免觉得可怜,便道:“不如让吴林张罗一下,家里唱几天堂会,请各家夫人来坐坐,也热闹热闹。”
冯梓君冷冷地应道:“怎么,叫人家来看我们家的冷清样儿?”
一旁的云佩遂说道:“说起来二奶奶也忒矫情,难道老夫人不发话,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一直住在外头?连问一声婆婆好不好也没有,这儿媳妇做得哟!”
云想则道:“二奶奶带着四小姐住在外头,如此便有样儿学样儿,悦娘只怕也不会回来。家里好生冷清,刚才还说那厨房里的老妈子,熬那么大锅粥,也没人吃的。唉,三爷也好久没回来了。”
绿绫示意俩小丫头莫再说话,努了努嘴朝向冯梓君,果然见她已是煞冷的一张脸了。
“吴林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老三?”云想的话显然戳到了冯梓君的痛处,她早没了先前还以为儿子不过是出去眠花宿柳那样的淡定,一个多月啊,儿子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若是出远门去,儿子必定要告知她,因为他需要盘缠,而除了自己谁还能给他银子?可这回一点消息也没有,就是走的那天,也不过和往常一样,没叫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绿绫尴尬地回话:“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城里热闹的地方,茶楼、戏院、甚至……甚至那妓院里,全都问遍了,谁也没见过三爷。”
“去,再去找,一定把人给我找回来。”冯梓君冷哼,她的着急已然达到了极点。
此时一个老妈子在外头道:“三奶奶来给老夫人请安。”
“叫她滚,她若还想活,就给我安分点,看见她我就来气。”冯梓君大怒。
云佩几个吐吐舌头,这位三奶奶,总是爱往枪头上撞。待那老妈子离去,绿绫正让云佩打热水给冯梓君洗手喝茶,忽而外头火急火燎地冲回来一个人,大家定睛看,竟是周红绡身边的丫头宝燕。
“你作死呢?横冲直撞。”云佩喝了一声,过去拉扯她站好。
宝燕朝着冯梓君就跪下去,“老夫人快救人,快救人啊。”
冯梓君不爱下人大惊小怪,也不搭话,反是绿绫道:“好好说,这是要救谁?”
“老夫人,咱们姨太太叫奇怪的人掳去了,不知道抓到哪儿去了?”宝燕哭起来,“您快报官,让衙门去找找姨太太吧。”
冯梓君大为不解,问她:“胡说什么,她在家好好的,怎么会叫人掳去?”
宝燕哭道:“不是的,今日过节,姨太太实在想念四小姐,又怕您拦着,便带着我和宁燕偷偷地从后门出去,想到郊外的宅子里看一看四小姐,一会儿就回来。可到了城门下,姨太太说四小姐喜欢吃冰糖葫芦,她和宁燕在城门下等我,叫我去买,我那里还买着冰糖葫芦,就看到姨太太的车被人拦住了,不晓得为什么那些人一下子连车带人都带走了,还有几个人在城门口走来走去,我想是在找我或者咱们家其他人,所以躲了好久好久,到这会儿才敢回来。老夫人,奴婢不敢胡说,姨太太和宁燕还有那车把式,都叫人掳走了。”
冯梓君忽然生出了一个叫人心颤的念头,莫不成谋儿他……
“宝燕,你可看清楚那些是什么人?”冯梓君一下子来了精神,冲到这丫头面前问,“这些人你可曾见到过?”
宝燕大哭:“奴婢吓得魂都没了,哪里还敢看……老夫人,咱们报官吧。”
冯梓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细细将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想一遍,恍然大叹:“我被你们闹得糊涂了心了,想我这二媳妇虽然娇纵些金贵些,可她心机聪明,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在城外住那么久连个信也没有,不是让自己落把柄和说辞在我手里,她会这么笨?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们没法儿递信。怎么办?怎么办?”冯梓君越说自己越慌,她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风云突变,一点预兆也没有。
云想终支支吾吾道:“有件事儿过去好久了,奴婢都没提,说是八月十四那晚,咱们家后院那边有贼子出没过,叫也不晓得哪儿路人从房顶上蹿出来,都给擒了。听说这件事二奶奶和四小姐她们都知道。”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呢?一个都不在身边。”冯梓君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颇为失态。
云佩忽而冷声道:“老夫人莫着急,指不定……您别怪奴婢说话不中听,指不定二奶奶带着四小姐走了也未可知。咱们这里,却替他们担着心。”
宝燕哭道:“云佩姐姐,可姨太太被人掳走,是我亲眼看见的,难道咱们不救姨太太了?”
冯梓君那里更激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指不定……指不定我谋儿也……”
是夜,周红绡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容宅上下,加之容谋也许久不着家,再有那宝燕的哭诉,家里便传得越发可怖,到后来,竟有人传说是山贼盯上了容家,要一点点把这个家给搬空。这话传到藕园里,林飞凤咋咋呼呼地带着如惜、梅玉将些值钱的东西或藏或打包袱,好像随时要离家一般。如惜哭着说:“三爷也不知音讯,我们做这些有什么意思?。”林飞凤则骂她:“他若管我们死活,能一走了之什么也不说?他的命大着呢,死一百回都死不了。”
这话音刚落,外面丫头说:“三奶奶,老太太喊您到正院里去!”
林飞凤做贼心虚,她深知这话若叫婆婆听去,自己定要褪一层皮,于是慌忙收拾了一下仪容,撂下哭泣的如惜,带着梅玉过去了。
路上却听那老婆子说,杭城府尹来过家里,才走一会子而已。
林飞凤心里打鼓,脚下走得急,心里更着急,一路猜想着婆婆找自己到底做什么,又想那一个府尹来,莫非是要派衙役去找二姨娘,甚至想到了逃走,自然是婆婆要带着她一起逃走避贼。
然而此刻的容宅里,心慌意乱的不只林氏一个,上上下下,大部分人都因为周红绡的失踪而陷入了恐慌。
林飞凤走到正院,还没进婆婆的屋子,已经远远看到她那张脸,惨白冰冷,好似白蜡塑的一般。不由得浑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