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早，天空依然阴霾，温湿的空气飘荡着中草药和硫磺的混合气味，让人开始感到心烦意乱，总觉得有那么几个Sars病毒在空气里游荡。据说这样的空气最适合细菌病毒的繁殖。有报道说SARS病毒最怕高温，气温超过25°C，阳光下就能达到30°C以上，病毒细菌就不法生存。还有传言说冠状病毒见不得阳光，在强烈的阳光下，病毒很快就无法藏身。每个人都渴望着太阳能露它那辉煌的脸，然而，它似乎是有点害羞似的，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多么渴望看到它那黑纱后面的金色的面孔。
江林头荤荤的，夜里没有睡好，有点恶心。中药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在大街的上空缭绕，仿佛整个药都一下子变成了一口巨大的煎熬汤药的大锅，又仿佛整个中国都在喝汤药，整个中国都患了非典似的。江林觉得这样的恐怖有点可笑，但是自己也不能不随波逐流。那看着糁人的中药水儿，是不是能预防非典，他自己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相信。报纸上隔三差五，总有新的祖传秘方公之于众，也总有人拿着新的秘方涌进药房药铺，好心的人那么多，从众的心理又是那么的让人不可抗拒。大街上有人张贴、散发传单，说这非典根本不是天灾，实乃人为，开始有谣言说，这是美国人在向我们下毒，完全是为了转移伊拉克战争的视线，他们知道中国不支持伊拉克战争，为了让中国无暇反抗，就在中国释放病毒，让中国人得了非典，照顾自己还来不及呢，还那有时间去顾及伊拉克呢？又有人说这是美国人的基因战，主要针对黄种人的，主要针对中国人，其他人种得非典的就很少。当年八国联军侵犯中国，洋人想把中国人都毒死，在中国的水井里下毒，多亏了什么什么老祖，什么什么仙姑早有防备，给了一个解毒的秘方，人们才逃脱劫难。一百年一个轮回，现在又到那个时候了。一个防治洋人下毒的方子，一下子在社会上风行开来。
解毒秘方：乌梅七个，杜仲五钱，毛草五钱，用水煎服即愈。
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某地一个姓刘的哑巴，几十年从来没有说过话，现在突然开口说，说出一个防治非典的秘方来，然后突然死去。更让他感到哭笑不得的，爸爸妈妈突然在夜里4点多打电话，要来给他们送绿豆，据说又是那里新出的神仙，刚生下的一个小男孩会说话，告戒大家绿豆汤在立夏哪天天不亮喝下，可以预防非典，放鞭炮可以驱邪。江林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总算把老爸老妈给安慰睡下，你相信自管自己喝，我们已经喝了中药了，没有问题的，你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进城，到处都在防非典，如果发现你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非把你隔离了不可。老爷子和老妈妈总算答应不过来了，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防范，只要人家说有效的就喝，人家说能预防的就做，做了就比不做强，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江林只好答应一一遵命，两位老人才最后放下电话来。有病乱投医，真的一点不假，更何况现在还没有病呢。江林很想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想睡也不可能了，全城的大街小巷，鞭炮此起彼伏，还有人在燃放烟花，耀眼的礼花在天空中炸开，一个接一个，把阴霾的天空照的通亮......
烟雨夜里也醒了，瞪着眼睛看窗外的烟花。这几天一直在生气，本来不怎么想理丈夫，可是听到附近震耳欲聋的鞭炮在夜空里响起，不觉得有点胆怯，身子不知不觉的靠近了丈夫的胸膛。江林心里也老大觉得对不起妻子，自己的情感世界分给了别人一部分，对烟雨也没有以前那么爱惜，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温情了，抚爱也没有惜日的轻柔，悄悄话也不说了，甚至于这一个时期连夫妻生活都很少过。嗨，都快四十的人了，不中用了。真的不中用了吗？我才不相信呢，你以前可是象个老虎似的，怎么现在成了无脚蟹了？怕不是想别的女人想的太多阳痿了吧？江林下意识的用胳膊揽住烟雨的脖子，把手放在她的还算丰满的乳房上，轻轻的扶弄着。烟雨故意的往外一挣，怎么今天有兴趣想到我了？寂寞了？还是把我当成其他人了？江林再一次把她揽在怀里，她就没有再挣脱。他知道她是在给自己使小性子，一番温存之后，江林腾的翻身上去，一场精彩的撕杀，许久才在细汗淫淫中偃旗息鼓，降下帷幕。6.30，没有让江林催促，烟雨就起床做饭去了。
江林到班上，就见融融和小程他们都已经到了，一个个眼圈都蒙了一层灰色的影子，显然都没有能睡的好。
在江林的眼睛里，融融从来都是可爱的，俏皮的，大大的眼睛里流露是淡淡的忧伤和哀怨。江林清醒的知道一点，这个可爱的女人，他可以远远的观看她，欣赏她，甚至可以轻轻的把鼻子凑上去，慢慢的品味她的芬芳，但是他绝对不能把她采撷在手里，他知道那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你胆敢把她拿在手里，她会把你的手烫伤，让你捧在手里不是，丢了也不是，走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一个女人，成熟，摆脱了少女的单纯，更加的丰富而热烈；干练，有相当的工作经验，经过了足够的人情事故，充满了对生活对工作的自信；性感，淡去了少女的羞涩，增添了少妇的丰韵，敢于大胆的和男人说笑，嘲讽和挑逗，让你感受到她的火热和辛辣，宛如迎风开放的刺玫，那是秋日里刚刚红了尖儿的辣椒，微微的黄了皮的柿子。这一切都可以在融融的身上找到，她是那样的诱人，尤其是她常常用点哀怨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都不敢正视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开。
他常常想，女人如果能停留在三十岁上，那该有多好，就如一年的四季，永远的只停留在初秋的傍晚，天气不冷也不热，让习习的微风吹过，飘来淡淡的果香，看着枝头高挂的硕果，眺望平静东流的秋水......那是怎么的诗情画意哟，胜似牧歌声里，松枫林下，和世外高人赋诗作画，吟风颂月，浅吟低唱，又恰如和情人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稻麦金黄，金风送爽，听鸡犬鸣吠，感悟远郭近村，炊烟孤直，殷红的落日，在村落的后面慢慢隐去......那是绝妙的画卷，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一幅图画是美丽的，如果有一处的败笔，就会整个的毁掉它的美感，江林常常的这样告戒自己。融融有一个看上去还是和谐完美，让人羡慕的家，一个生龙活虎的儿子，有许多让人倾慕的地方，她的美丽，她丈夫的地位，和对她的为众人周知的恋爱故事。但是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她内心的凄苦，他也许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了解她的真实情况的人之一。
秦克楚，一个十八岁就投笔从戎的农家子弟，他有高高的身材，坚硬宽阔的臂膀，那足以让一个多情女子为之倾倒的宽阔的港湾。16年的军旅生涯，把他磨练的身子骨铁塔一般，走起路来大大咧咧，说起话来象喊操的一般，办事情果敢坚毅，有风度，有魄力，一个标准的军人做派。他很爱融融，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最让融融伤心的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他的表达情感的信，没有听到过他表达炽热的爱意。在军队里，他是营长、副团长，学的军事指挥专业，看的是军事专著，天天做的是军事训练，骨头是练硬了，皮肤也练粗糙了，天生就不多的那份柔情如同零星小雨，洒在了干涸的地缝里。参加地方工作，搞的是经济，又开始死了活了的抱住一本本砖块似的经济学论著在那里啃，连饭前饭后都不放过。
融融实在忍受不了他这个样子，随手拿本《红楼梦》丢给他，看学术著作累了，看点文艺性的调剂调剂，是个蝈蝈也该歇歇翅呀。不累，不累，我已经习惯了。都夜里11点多了，他还在那里看他的砖头，融融都催他几次了，他还是没有睡意。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翻开一本抒情诗集，百无聊赖的翻看：
风，若有若无
雨，三点两点
这是深秋的南方
............
她在等谁呢？
月台空荡荡
灯光水汪汪
............（舒婷《在潮湿的小站上》）
是呀，她在等谁呢？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曾经的几个人物，轻纱一样的飘过她的思绪......欧路，那个让她痛恨一生的人，诗人都是那么脆弱的吗？也许，否则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呢？但是她还是烧掉了他写给她的所有的诗。查达，这个激情浪漫的男人，可惜你来的那么不是时候，为什么做事情那么的冲动呢？是酒毁了你，还是我毁了你？听说他从此以后再也不饮酒，可是一条河流啊，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淌过两次呢？江林那富有诗意的言谈和眼睛，也一次次的让她思绪纷飞......
蓓蕾一般默默地等待
夕阳一般遥遥地注目
也许藏有一个重洋
但流出来，只是两颗泪珠
呵，在心的远景里
在灵魂的深处 （舒婷《思念》）
............
在秋来之后的岁月里
我几乎可以
被错认是
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女子
（顾城《秋来之后》）
克楚没有发现他心爱的女人的眼泪是怎么流出来的，等他到床上来睡觉的时候，她已经在泪水朦胧中睡着了。当一次次的期待成为习惯的时候，融融不再期待什么，她习惯了一个人靠在床头看书，习惯了自己轻轻的叹息，习惯了独自的安然伤神，习惯了一个人在网络的世界里徘徊，习惯了一个人茫然的遐想，让思绪在窗外的绿地上翩然起飞......
克楚在军旅常年养成的习惯一点都没有改变，依然是那样的大大咧咧，吃了饭把碗往桌子上一推，匆匆忙忙的去办自己的事去了，中午一般不回来吃饭，晚上更是常常到9点以后。工作上的交际上的，他是一个单位的主要领导，这一切他都不得不去应付，既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朋友，也是为了交往，为了未来，为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家。回来的时候常常喝的酒气熏人，有时候连来得及洗把脸都不能，有身的酒气，往床上一横，酣然入睡，早也不洗，脚也不泡，等到天亮有时候连早点都不吃，又匆忙的离去......
这就是夫妻间的生活吗？这就是家庭的生活吗？融融怎么想也想不出结论，她看着别的小青年温柔浪漫的挽着手在林荫道上散步，看着小夫妻牵着孩子的小手在绿茵茵的草坪上游戏，看着情人节到来的时候，江林给他老婆买的殷红的玫瑰，不觉得，泪水在心里流淌，失落在胸中奔涌......吓，他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个情人节！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老婆不只是让他把工资交回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想要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老婆在想什么，他根本......也许这压根就是个错误！！！
也许这就是命！有时候她想，就这样认了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怎么样不是过呢？克楚还是很疼自己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疼，克楚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很好，帮助他们安排工作，经济上给予无私的支持，克楚是个孝顺的儿子、女婿，爱护家庭，疼爱儿子的父亲......但有时候这样的想法又让她感到痛苦，难道说我这一辈子就这样熬过去吗？没有一点的温柔浪漫，没有一点的诗情画意？不，不，她不能甘心，哪里比别人弱呢，她不相信命运，她要抗争，她要让自己寂寞的花蕾在枝头迎风招展......她习惯了在琼瑶的小说里寻求温柔的记忆，学会了看着《流星花园》流泪......她是自尊的，要强的，她从来不轻易的让克楚和儿子看到自己在流泪，更不会让别人看到。她要让人们看到她的笑脸，轻快的身影，听到她皮鞋清脆的节奏，欢声和笑语。她要用这一切告诉人们，她是幸福的，向世人展示，她是快乐的，直到一个出差的机会，在漫漫无聊的车厢里，她才第一次向江林吐露了内心的秘密。那个夜晚，繁星点缀的星空，有无奈的细雨飘零......她任凭江林紧紧的握着她的柔嫩的小手摩挲，只可惜，没有她所期待的，一个紧紧的拥抱，热烈的拥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