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少年没有灵魂。
虽然伊蕾雅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跟自己在弥加一起度过了17年的那个人。但从集市上匆忙离开一直到回到旅馆，到现在呆坐在床上，黑发的少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即使是伊蕾雅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也只是瞳孔中突然闪过了一点光芒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伊蕾雅慢慢抱紧了希斐尔，左手却在后背摸到了某种黏黏的液体。
等伊蕾雅拿起手来一看。
“！！！”
自己的整个手上，都是血迹。
这时伊蕾雅才意识到，少年已经千疮百孔的衣服意味着什么。就连将希斐尔扶回旅馆的那段路上，也让伊蕾雅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迹。
蓝发的少女匆忙开始吟唱起治疗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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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少年沉沉睡去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伊蕾雅擦了擦头上的汗，耗费了太多的魔力，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用手托着头，看了一眼呼吸已经平稳的少年，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希斐尔，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少年身上的伤并不是都是最近两天才有的，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结痂或者化脓了。
伊蕾雅也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她从来没有治疗过这么严重的伤者。连自己身上的血迹也没去处理，就这么趴在床边睡着了。
……
都说疲惫的人入睡后一夜无梦，可伊蕾雅还是做梦了。梦境里，无论自己怎么治疗，少年的伤口都没有愈合。最后的最后，用毫无生气的眼神看着她，黑发的少年开口了。
“伊蕾雅，再见了。”
不要……我不要啊啊啊……我不要……
“希斐尔！”蓝发的少女惊恐地抬起头大喊。
早晨的阳光倾斜着洒在白色的床铺上，暖暖的如同弥加那样。
黑发的少年已经坐起来，静静凝望着窗外。听到少女的喊声，少年偏过头，但过长的流海遮住了侧脸。少女只看到，少年的嘴唇动了。
“伊蕾雅。”
“啊……”少女捂住嘴，实在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骤然如同雨滴一样往下落。
少年挪过身子，面对着伊蕾雅，可以清楚看到少年褐色的瞳孔中，带着平常的神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发的少年伸出虚弱的手，摸了摸伊蕾雅的头。
“因为你，一声不吭地就走掉了啊……”伊蕾雅抹了抹眼泪，“你怎么可以留下我一个人啊，我们不是……家人吗？”
希斐尔慢慢叹了口气。
“就是不想你跟过来，所以才没留下任何书信的。”
“为什么要离开弥加？”伊蕾雅抬起头看着希斐尔的眼睛，少年却避开了盯着前方。
“五年前的事情，我一定要调查清楚。”
想到五年前的那一天，少女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果然，还是无法忘怀那件事吧。可是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在弥加如同往常一样生活不好吗？”
“是啊。”少年感叹着，“跟外面相比弥加确实是最好的。”
“但正因为如此，如果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就永远不能在弥加如同往常一样生活。”
“你要去……弥往大湿地？”
黑发的少年看向少女的双眼。
“是的，我要找那群蓝兽人算账。并搞清楚当时它们为什么会去弥加。”
伊蕾雅低头想了想，随后握住希斐尔的手说：
“我知道这很任性，但是，先和我回弥加吧，大家都很担心。湿地的事情，我们跟盖欧卡老师和薇薇拉主教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希斐尔看了一眼窗外拥挤的集市，慢慢说道：
“我不会再回去了。”
“为什么？”伊蕾雅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因为这件事情，不是由我亲自了结不行。而且再呆在弥加也没有意义。盖欧卡老师也说了，在他那里我的剑术不会再有进步了。”
希斐尔看向伊蕾雅。这次，必须由我亲自来保护才行。
“一会我们就出发，先把你送回弥加附近，我再去弥往大湿地。”
“啊……”蓝发的少女吃了一惊，低头说道，“先把我一个人丢下，现在又要赶我一个人回去吗。”
希斐尔有些无奈，只好解释说：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让你跟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让人放不下心的是你才对吧！说到底，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啊！”
希斐尔又低下了头，过长的黑发遮住了眸子。
“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少女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床上，大声说道：
“怎么能不提啊！这么严重的伤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没有及时治疗，那……那……”
少女加大了声音。
“我不管，如果你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绝对不回弥加！”
希斐尔看着一眼认真的伊蕾雅，叹了口气做出“好了我服了你了”的表情。随后脸色凝重起来，开始慢慢说道：
“最开始，是一个头戴牛角盔，手持长柄战斧的男人。”
“诶？”
伊蕾雅惊叹起来，希斐尔的描述让自己的记忆与之重叠了。
“难道是……马克达？”
这回轮到希斐尔吃惊了。
“你怎么知道？”
伊蕾雅苦涩地笑了一下，随后说道；
“有些牵扯啦，不用管我，你继续说吧。”
希斐尔带着疑惑的神情看向伊蕾雅，随后继续回忆自己离开弥加后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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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伴着晨星前行。
这是我离开弥加的第二天了，昨夜顺利地在初心冢过了夜。而今天，在天还未破晓就起身赶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但是自己不能再回头了。
害怕回去受到众人的指责和嘲笑，更害怕再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那样温暖的地方，只要回忆片刻就想要沉溺其中。
想一想那件事情发生后的五年里，自己拼了命地学习剑术，本以为可以以第一学剑士的身份外出调查那件事。可是明明自己都已经那样努力了，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最后盖欧卡老师却告诉我，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这已经是他能够教我剑术的极限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遇上了瓶颈，而且比想象中要早得多。看着同龄人的剑术越来越好，我却一直停留在原地。而且还被他们嘲笑着，说我觉醒了软弱了属性。
是的，水属性的灵素，而且是逆向的水流。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我，但我好像只能选择反抗命运。如果不能通过规则出去，那就打破规则好了。
“喂，你在想什么呢？”
撇过头，站在旁边的牛角盔战士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是我离开弥加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他似乎对这片区域非常熟悉，邀我同行也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什么，一些过去的琐事而已。”我淡淡地回答他。
随着他继续引路，我们看见前方有一片浓雾的区域。浓雾笼罩了整个可以前行的路线，如同白色的云朵落到了地上。然而，看不清前面的路了也是事实。
这时马克达却兴奋地向我喊道：
“喂！不会吧，我们真是走运！竟然碰上了‘雾之仙境’！”
我默默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解答。
“你竟然不知道吗？传闻每个碰上‘雾之仙境’的人，都会遇见好事哦！而且据说很多从‘雾之仙境’回来的人，后来都变成了伟大的英雄或传奇的战士。”
“哦，是么，那你先去吧。”
对刚认识的人，我还是抱有戒心的。虽然这个人表现得非常热心，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初心冢的事情，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对人会有隔阂。
马克达仿佛无视我泼的冷水，开始手足并用地脱下了装备。
“你干什么？”
马克达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回答我。
“进入雾之仙境，可千万不能穿上准备或者拿着武器，否则神灵会认为你是在向他挑衅。”
我看向前方的浓雾，即使全神贯注也不能看清雾里有什么，不过对于无法看清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有一种很强的神秘感。
这时马克达已经卸下了盔甲，露出了杂乱的土黄色的短发，还有一张看起来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精干的脸。他把长柄战斧跟包裹放在地上，随后对我说道：
“帮我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随后他摩擦着双掌，向雾中走去。
“喂！”
我喊住他。
“怎么了？”
他回头用一种急不可耐的表情看着我。
“小心点。”
我用低低的口气说道。随后他狡黠地笑了一下，走进了雾中。
等待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不一会儿马克达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中。看着他的样子，其实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脸上，带着一股非常自信的笑容。
“怎么样？”
我问道。
他仍旧保持着自信的笑容，然后开口：
“哼哼，让你见识一下。”
他突然站定，双手握拳做出蓄力的动作，两手用力过度导致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嗯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不仅是他的双臂，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开始颤抖着。慢慢的，他周围的土地上的沙石，都开始不安躁动，甚至缓缓升上半空。
“喝啊啊啊啊啊啊……”
马克达周遭的气流开始疯狂地旋转，迸发出强大的气场，连十步之外的我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冲击，不禁眯起眼来。
“这是……斗气？”
我用手挡住扑在脸上的气流，强大的震慑力让我也惊讶起来。
“哼哼，不错吧。”
他开始放缓周遭的气流，继续说道：
“这是神灵赐予我的绝技呢，这样一来我也变成一方强者了，哈哈！”
风停息了，但是马克达脸上仍然带着自信的笑容。
变得更强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真的有这样就能变强的方法吗？那我这过去五年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是的，我渴望变得更强，比任何人都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了。
我开始脱下自己身上的皮甲。
马克达一脸得意地看着我，缓缓说道：
“这样就对了！这次也让我看看你能获得什么样的力量吧。”
把皮甲随意地扔在地上，卸下随身的包裹。我看了一眼腰上的长剑，随后把它插在地上。
“等我一下。”
随后我走进了雾的世界。
我觉得我的眼睛是多余的。在雾里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把自己的双手放在眼前，也只能看见模糊的白影。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在空白的世界里仿佛时间跟距离都无法考量。正在我寻思着为什么还没看见所谓的神灵的时候……
“！”
我的脚下踩空了。
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跌下来的，只觉得浑身都被沿路的石子磕伤，周身都发出隐隐的疼。
“喂！听得到吗！”
我向跌下来的地方喊到。却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听到了清晰的回答。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哦。我可是一直跟在你后面呢，呵呵。”
回答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可是语气却差点让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人，这让我有些愣住了。
“什么……意思？”
“呵呵，那是什么意思呢？让我来看看你随身都带了些什么宝贝吧。”
在这样沉静的雾里，我清晰地听到翻找包裹的声音。
我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事实。都已经忘了要如何接话。
“哎呀，可真是个穷小子呢。现在出门的人怎么都这么吝啬，就带这么一点东西出来啊。嗯？……等等，这把剑……”
我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不想死的话。”
我在雾里咬着牙，狠狠地握着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
“就别碰那把剑。”
雾里传来叮当叮当的声音，是那个人在用手指弹着剑刃的声音。
“你如果不表现得更加气愤些，我可就感受不到这唯一的快乐啦。”
我用尽全力，试着从下方沿着跌倒的路跑上去。虽然并不是太高的距离，但因为太过陡峭，这让我又一次的跌下来。
雾里又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嘛。”
该怎么办？我正在寻思的时候，上方的人又说话了。
“嗯……这是把什么破剑啊，造得这么长，重心整个都偏前了。这样的剑就算是平举都很吃力吧！真是小孩子的玩具啊，以为剑越长越好吗？哈哈哈哈，真的是笑死人了。”
我在山坡下方用双手摸索着地形，然而这时候却听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
“嗯？这上面的宝石，好像可以卖个好价钱哟。”
我愣在了原地。
“你要是敢……！”
“哎哟，镶嵌得很紧嘛。好像……哼啊……很难抠出来嘛。”
这一刻，我觉得我的愤怒让我变得异常地平静。
“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请还给我吧。”
“嗯？是吗？那等我抠下来拿到市集上估个价再还给你吧，哈哈！”
雾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但不是马克达的，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对咯……嗯啊……还真是难抠下来啊……忘了告诉你了，这片雾里可是有‘雾影娃娃’的哦。”
可以清晰地听见了，雾里不同的方向都传来孩子般的笑声，越来越近。但我已经没心思管已经现出模糊身影的怪物了。
“好咯，玩具剑还给你啦，让你好好挣扎一下，可不要太感激我哦……哈哈哈哈！”
一把剑从上方掉下来，插在我身旁的泥土里，剑柄上本来镶嵌着蓝色石头的地方空荡荡的，像是虚空的眼睛。
……
我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狂笑了起来。
什么守誓之剑，连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就丢失了誓言。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取这么可笑的名字。
到头来，自己视作珍贵的东西，还是被践踏着。
我用右手拔起地上的剑，手心处传来剑柄上空荡荡的痕迹。
转身看向雾里的怪物，我举起了剑。剑身因为过长而导致不稳，剑尖在不住颤抖着。
随后，一股无色的水流从剑柄开始涌出，到剑尖处又开始返回，形成一个循环。我努力压抑着让水流狂动的愤怒，剑也因为剑柄处过多回流的水流渐渐平稳。
躁动的愤怒无法再停息，就让我……斩杀这一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