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扒在厨房门口,探进脑袋朝里望去,只见龙少戈操起案上的菜刀,娴熟地切起各种蔬菜来。菜刀与砧板噔噔相撞着,那手法准确而迅疾,每片都切得大小一致厚度均匀,她乍一看还以为他就是一流厨师呢!
见她过来了,他便信手拿起一根白萝卜,只寥寥数刀便雕刻成了一朵玲珑白花,托在手心里递给她道:“送给你嘞!”
“好漂亮!”雪茶受宠若惊地双手捧过来,但她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人渣送的,为了掩饰方才的惊喜,她故意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它送进嘴里咔嚓咔嚓吃掉了。
他摇头笑了一笑,开始娴熟地生火烧油,把准备好的食材滋啦啦地倒进油锅里。整个过程她都在一旁不可思议地看着,闻见那诱人的香味真是要垂涎三尺。
两三刻钟之后,他便做了六道小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色香味俱全。雪茶早已按捺不住要开吃了,龙少戈却一把抢过她的筷子道:“先别动,端到房间里跟风祭一起吃,美食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好吃,知道吗?”
雪茶捣蒜似的连连点头,之前明明对他满是偏见,不料就因为他会做饭而改观了不少。因为对于好吃的姑娘来说,会做饭的男人都是那么迷人!
二人于是将菜端到房间里,龙少戈叫醒风祭将他扶坐了起来。风祭本是迷迷糊糊的,听龙少戈说亲自下厨立刻精神了七分,想当初在未央城初遇时,他就是被对方的一顿晚饭给收买的。
“来,先喝点开胃汤。”龙少戈细心地吹了吹汤水,这才用碗喂给风祭。
风祭狐疑地撇眉望着龙少戈,觉得他看起来跟从前不太一样。他的轮廓比以前更深,肤色也比以前更加白亮,脸颊两侧的头发虽然还是短而凌乱,但脑后的发竟然已经垂到了腰下。
“奇怪,为什么才半个多月不见,这个家伙像变了个人似的?”风祭心中纳闷道,记得龙少戈以前做事毛手毛脚的,谈吐间锋芒毕露,但现在他却将这股气势收得极好,显得温和而又有风度,整个人像是突然间成熟了一般。
“茶茶,你别顾着自己吃,这儿还有病人嘞!”
雪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包了几颗肉丸子在嘴里,然后一把将整张桌子拖了过来,冲风祭咕哝道:“你想吃什么,我来喂你噜!”
“呶,这个鱼丸好好吃,还有这个粉丝也超好吃!”雪茶都不征求风祭的意见,自己觉得什么好吃就喂什么,不停地往他嘴里塞东西,一口没吞完又来一大堆。
风祭一不小心便呛红了脸,龙少戈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数落雪茶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做事怎么这么毛躁,对待病人就不知道温柔点嘞?”他虽是在责备,但语气里仍然充满了宠溺。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才舍不得给别人呢,我就是心疼他才喂这么多呀,要是换了你这个人渣,我半片菜叶子都不想给!”
风祭不禁苦笑了起来,他忽然觉得他们是如此般配,自己坐在中间倒显得很多余。想想龙少戈长久以来的肝胆相照,想想自己变成小孩时雪茶曾以命相守,想着他们都对自己这么好,可他却答应幻帝要拆散他们,他心中的愧疚顿时翻江倒海。
“难得久别重逢,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嘞?”龙少戈好奇道。
风祭摇了摇头,他现在不仅无法发出声音,四肢关节又疼得难以动弹,要想告诉龙少戈这里有猫腻实在是难上加难。
正在这时,有人忽然扣了两下房门,紧接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红发男子推门而入,风祭的眼神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躲着吃什么好吃的,竟然都不叫我,真不够意思哎!”雷吉嬉皮笑脸道,说着就从桌上拈了一块肉扔嘴里,雪茶见状赶紧把桌上的菜盘都圈在臂弯里,生怕再被他抢去一丁点儿。
“你进来做什么?”龙少戈轩眉问道。
雷吉便从怀中掏出一封黑色信件,递给龙少戈道:“刚刚有寄给你的飞鸽急信,像这种黑色信封都是十万火急的信件,所以我还没睡醒就赶来给你送信来了,看我做人多够意思哈!”
“有劳了。”龙少戈不解地拆开来一看,脸色顿时微微一沉,因为信上说他的妻子和女儿已被带去天芒教,邀他尽快赶去极乐城与他们团聚。
“你们先吃吧,我有事出去一下。”龙少戈面无表情地把信烧掉了,说罢便匆匆出了门,他要去找映寒商量去极乐城的行程。
见龙少戈飞快走远,雷吉便转头望了过来,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瞧着风祭,一边咯噔捏着指关节一边渐渐逼近。
风祭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心想这个变态不会又要乱来吧?他想提醒雪茶注意雷吉,但他无法发出声音,而她又一心专注着吃东西。
只见雷吉扬起双手猛地拍下来,风祭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料他竟然直接扑到桌子上跟雪茶抢吃的去了。这下风祭真是一头瀑布汗,这家伙外号“戏郎”叫得一点都不假啊……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紫月升起,整座西界边城便开始苏醒。
西门客栈后花院里,雪白的昙花紧含着蓓蕾,云惊月正拿着小喷壶精心给花儿浇水。这时候有人悄悄走近了,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故作神秘道:“猜猜我是谁?”
“我本来就是个瞎子,你捂我眼睛干嘛呢?”她忽然笑了,他总是那么喜欢开玩笑。
雷吉便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道:“你才不瞎,这么美丽的老板怎么可能瞎呢,就算眼睛看不见心灵也看得见,我说得对不对?”
“瞧你这孩子真是油嘴滑舌,说得人家心花怒放的。”云惊月掩唇笑道。
“老板,我这几天有事,想跟你请个假可以嘛?”他用幼稚的口吻恳求道,每次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带着些许孩童般的期盼,天真而烂漫。
“你说你在我这儿干活儿,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请假。前阵子你都请了三个多月的假,这才刚过来没几天又请假,你当老板娘我好欺负啊?快从实招了,这次你又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雷吉忽然长叹了一声道:“是啊,我看上一家姑娘好久好久了,可她就是装作不知道我喜欢她。这次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老板觉得我临走前该不该告诉她呢?”
“其实啊,有些事情说穿了未必有意义,就像有的花儿虽然开得美丽,但直到花落的那一天都无法结果,感情的事也许埋在心底会更美好呢。”
两人沉寂了片刻,然后她便感觉下巴被他轻轻抬了起来,他温润的唇瓣渐渐贴了上来。这个吻细致而清浅,带着怜惜,甚至有一种不敢惊扰到什么的畏惧。
雷吉十六岁时便加入了天芒教,为了给教会收集情报,他混进了边城这家西门客栈。这里的老板娘是个温软如玉的女子,他遇到她的那一年她还没有瞎,她优雅温柔,美丽聪慧,而他整天游手好闲,插科打诨。
三年后,他成为了西界王朝的雷霆护法,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雷神宇。可他依然甘心回到这边城小镇,在西门客栈做一个店小二,只因这里有一个美丽的老板娘。如今他已经二十三岁,他就这样暗恋了她整整七年,她却习惯与他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虽然亲近但却从不亲密。
“那老板可不可以替我转告那姑娘,叫她一定要等我回来娶她。”他捧着她的脸,总是嘻哈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认真的神情,她的双瞳虽然暗淡无光,但她却感受到了他那颗孩童般赤诚的心。
“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转告她的,只要西门客栈还在,她就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云惊月垂下雪白的睫毛,脸颊因为方才的吻而浮上了两抹红晕,此刻她的一颦一蹙,在他看来都美得惊心动魄。
她经营着这么大一个情报局,聪明如雪,自是早就识破了他的真身。尽管清楚彼此的立场,但她依然把他留在了身边,因为他的认真只给她一个人,而她的特例也只给他一个人。
“那我走了哦,要记得想我!”雷吉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云惊月垂着脸默然无语。这一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天芒教与皇甫一族的战争,西界与梵世的战争都将接踵而来,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即将席卷这片大地。
彼时,西门客栈门口人来人往,门前正停着一辆豪华的火鸟飞车。龙少戈将风祭背进了车内,他已经与映寒商量好,打算兵分两路赶去极乐城,雪茶也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
夜空中流萤飞舞,飞车一路飞驶而去,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银河中翱翔。龙少戈亲自在车前驾车,手中的绳索套在烈焰鸟的脖子上,以此来操控飞行方向,不出意外应该一天一夜就能赶到极乐城。
约莫到后半夜,龙少戈忽然觉得有点内急,便驱使火鸟降落在了小镇的道旁,想找个偏僻的地方解决一下。
雪茶察觉飞车落地了,于是掀开车帘走了出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此时,风祭正靠在车内的软垫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际,他忽然觉得耳朵很痒,猛然睁开眼睛,竟看见雷吉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挠他耳朵!
“你!你怎么在这儿?!”风祭顿时气得全身发毛,但他的声音都被腹中的食音蛊吞了,只能发出黯哑的喘息声来。
“哈哈哈,你这表情真令人满意,我发现逗你好好玩诶!”雷吉哈哈笑了两声,忽然收住笑容,猝不及防地扼住了风祭的咽喉。
“虽然杀了你就不好玩了,但我也没有选择……”雷吉脸上浮现出杀手般的冷戾,之前在西门客栈碍于老板的面子,他才几番放过风祭。但现在出了西门客栈,他就是雷霆护法雷神宇,天尊要他杀人他不得不杀。
不料风祭阴险一笑,抬起手掌微微一抖,竟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铃铛声来。雷吉猛然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风祭手腕上竟套着两串铃铛!虽然他手腕处的伤还没好,但摇铃铛的力气还是有的。
“怎么啦?”雪茶听见铃铛声,立即掀开车帘将脑袋探了进来,只见雷吉正勾着风祭的脖子,冲她摇了摇手掌道:“哟,好久不见呀小妞!”
“你怎么在这儿?”雪茶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要知道他们已经离西门客栈十万八千里,这个红头发的家伙又是怎么跟过来的?这时一道人影忽然闪现在身旁,她冷不丁又吃了一惊。
见龙少戈正用审视的眼神望着自己,雷吉这便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啊哈哈是这样的,我正巧也有事要去极乐城,但是苦逼没钱雇车,只好悄悄躲在你们车后面搭了个顺风车,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哈!”
风祭狠狠斜了雷吉一眼,这家伙长着一张如此帅气的脸,一旦笑起来更是天然无害,就差脸上写着“我是好人”这四个字了。
“要搭顺风车你早说嘛,这飞车多个人也不嫌挤,还有风祭身体不舒服,你就别那样勾着他了,没看见他脸都憋红了嘞?”龙少戈表面上笑得非常通情达理,眼底却似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好好好,那多谢哈!”雷吉这便松开风祭,讨喜地冲龙少戈拱了拱手。龙少戈于是又回到车前驾车,手中绳索一抖,车顶上的烈焰鸟便扑翅而起。
尔后,雪茶嫌车里闷得慌,便起身钻到车前看风景去了。风祭来不及拉住她,回眸只见雷吉正坐在木桌对面,托着腮帮一脸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