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曾想罗可洛这个傻子,见他们两个都脸色不好的跑了出去,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也跟着跑了出去。于是一群人就像多米诺骨牌片片倒伏而下,马向川追着罗可洛而去,我为了防止他二人多管闲事也追着出去了,梁晨略坐了一坐也大步流星的跟了出来,而林川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见一众人都出去了,也一溜儿跟了来。
一群人挤挤挨挨听我解释,也一边脚步不停的往前行去,可能是我说得太有趣,不妨头就撞上了溪边月下遥远相望的二人。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要动起手来,当然这个动不动手的主动权掌握在雅拉手里,所以我们几个也颇有兴致的住脚看他二人待要怎样。
只听见白长秋低声下气道:“雅拉姑娘,是白某不好,妄自在你背后议论你,损了姑娘闺中名声,白某千错万错,任姑娘打骂,即使千刀万剐了也罢,还请姑娘不要生气伤了自己身子。”
月色凄凄,田间偶然传来一两声冬眠早醒的蛙鸣,白石桥投下一片淡影在水里,有微风来,卷起溪边嫩黄弱柳,风里有溪水的潮味,泥土的微腥,还有三棱草的辛温清香。
这样一幅暖春月夜图,却也消不去雅拉声音里的半分清冷,她说:“白公子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我雅拉分明就如白公子口中所言,不过是个人人畏惧的母老虎罢了,你不必为了怕开罪于我来向我道歉,我雅拉,并不是那样睚眦必报的人!”
分明这是气话,雅拉平日里也并不是爱说这种话的人,生气了打上一场便好了,大概不止生气,看她待白长秋的心思,应该还有十分的伤心。只是我们这一帮人在这里,想来雅拉毕竟是姑娘家,说不出口。
白长秋还在那里求饶,我清咳一声,一向不懂风情的马向川居然第一个明了了,说了一声“我要出恭去了”,一溜烟跑了,林川虽然厚颜,却也知道此番我们来这梦境的目的,不便久留阻碍了他二人,于是也道:“我去看他出恭去。”梁晨本就站得远,此刻见我们都要走了,就已经先行离开了,就剩我跟还在痴痴看着的罗可洛,我一手搭在她肩上,别说还挺趁手,连拖带拽的将她拉走。
这个傻子,还一直说着怕他们俩出事儿得看着,我说我怕林川看马向川出恭看出事儿,要她一起去看着,虽然不知道她的思维模式是怎样的,但是她略想了一下,好像觉得非常有道理,就跟我一起走了。
刚走到转角,就被一只手拉住,眯眼细看,原来是林川,他一脸猥琐的笑着对我们道:“一起看看再走吧。”他见罗可洛四处张望,便说:“梁晨和马向川要做伪君子,就走了,我还是喜欢光明正大的做个小人,你们做不了伪君子也不用担心成小人,反正是女人么。”
我无语,但觉得他说的很对,于是拉着罗可洛也蹲在墙角看了起来。
月明处,雅拉罗裙飘飘,不是仙子却胜似仙子,西方人特有的深陷的眼部轮廓和高高的鼻梁,饱满的红唇,娇似三月桃花的脸庞,叫躲在暗处的我都为之心惊。不知道白长秋那人是眼光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居然看上我也看不上雅拉。
白长秋又说道:“雅拉姑娘不要气坏身子,就不会气坏身子,这春月里夜来风凉,千万别吹了风染上风寒,就又是长秋的一项过错了,不若先进屋去吧。”
雅拉冷哼一声,道:“何必这样假惺惺呢,与其对我这不解风情的凶恶之人说这话,不若去告诉你那温柔可人的良姑娘,或许更有用呢!”
听到是说我,罗可洛和林川都转头来看看我,我实在惭愧,得雅拉如此青眼,看来今后她可要拿我当情敌了。
思虑之间,白长秋说话了,还是那温吞之声,不过却带上了微愠,道:“雅拉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们之间的矛盾,何必扯上不相干的人呢。姑娘若是执意要留在这里,那白某也不好再劝,告辞了。”
见白长秋这般态度,雅拉自然更不高兴,却不料不止是不高兴,后头说出的话来,声音里竟然带着微颤,“白长秋,我不过提她一句,你就这样禁不住吗?我却要问你她哪般好了,竟值得你这冷眼冷心的人这样挂牵。”
他避而不答,只说道:“不知道雅拉姑娘为何觉得白某是冷眼冷心了?”
凄然一笑,竟是动人风华,雅拉道:“白长秋,若说这世界上冷眼冷心的人,你算第一人了。”她转身向月,像只是将一番思绪吐露月华而不关其它人任何事,“不说我们第一次相见你是如何对我冒犯,这样的冒犯在你们中原来说就是毁掉一个女子一生了吧,我却拿你怎样?你自己只说,我若是那般狭隘女子,以我的能力,杀你有如何?不过尔尔。”
见白长秋并不答话,她声音里多了些悲戚,道:“再说那次从京城回来的事,若不是为你,我会做出那样的事么?你可知道,我也不过是一个闺中姑娘,从来连无情花草都不忍伤,何况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练这些法力原不过是为了保卫塔岗,给塔岗人一个可以依赖的强大信念。”
风大了,檐下的风铃似厉声哀泣,急速转动在风中,乌云遮了月光,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色,而雅拉再度出声,如强弩之末做最后一击,于伤悲中透出无限决绝,“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曾经引以为傲视作无比圣洁的法术,用来做了这可恨可怕的屠戮,违背了我修习它的初衷,而我回来后的无数个夜里,没有哪一晚不梦见那个被我用法术击得焦黑的人,梦见他从那个大坑里爬出来,甚至可以清晰闻到那股令人恶心欲吐的焦味儿,他伸手来掐我的脖颈,令我在睡梦中几欲窒息。”
“可笑的是,那一日杀他的时候我还在跟你笑语,你说你看出来我还是对你手下留情的,我回头来对你笑,其实我早已吓得害怕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还强自撑着,因为我以为我一露出害怕你也会怕,即使是那个时候,我也还是在担心着你。然而这样的心事你从来看不见,却把我为你掏心掏肺做的事比作尘土不如,若不说你是这世上最冷眼冷心的人,那还能有谁?”一口气说完,像是浮生长叹,她静了下来,听到白长秋愧然的声音,说:“雅拉姑娘,我其实、、、”
“算了!”她的声音重又染上冷漠,只是已经淡淡,好像已然明了败局的将军,输了战争却不输了气势,“你白长秋既是我塔岗子民,我说什么也有护卫之责,我错付的情思,就当我是尽我的职责,你我都不必往心里去,只是从今往后,我情愿我们是陌路,能不见就不要再见好了,我算是心死了。”
我看到白长秋的脸上已经不再是那淡然的表情,有些悲哀,有些怅然,他喃喃说道:“雅拉姑娘,今生你我情缘已定,我并非你的良人,如果有来生,白某定不负你。”
谁的话更伤人,谁的话更决绝?纵然雅拉话里有那么多愤恨情绪,但若不是爱得太深,或许只如白长秋那样淡淡两句话就伤人于无形,只若折骨蚀肠,挫骨扬灰。
她的头一扬再扬,傲然之姿却压不住此时的苦痛,痛到极处,反而轻了声音,悲凉道:“来生?说得好像你就决定得了来生一样。我只求真的有来生,再不要遇到一个叫白长秋的人。”
说罢拂袖而去,即使溃不成军,依旧挺直背脊。在我们几人都跑出去撕心裂肺的嚎叫让他去追的时候,白长秋却呆立原地,任我们扯他衣角推他后背,他也颓然不动,像座雕塑定在原地。
后来听说雅拉携未婚夫晴轮?马?尤助原往深山里双修去了。说来她这个夫婿来得真快,那晚回去后不过翌日就定下这门婚事,说是在舞会上相识,可是我们那么多双眼睛,在那一晚从未见到雅拉跟谁跳过舞。
大概真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