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as见到拖着行李箱的温暖和她身边目光有些呆滞的赵玟轩时,第一句话就是:“Alas!我可真不希望因为这个再次见到你们。”
温暖苦笑:“me too!”
赵玟轩:“……”他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正望着Cardiff湛蓝的天空,天人交战中。
Thomas挑挑眉:“anyway,你们先安顿下来再说。”
他带着温暖去了赵玟轩在当地的私人别墅。
钥匙居然就握在他的手里,看得出来,他跟赵玟轩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基友。
不知道为什么,温暖居然有些肚子里泛酸,忽然好想打听一下Thomas的感情状况。
她问:“Thomas,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吗?”
“of course not。(当然不介意)”
她笑呵呵地问:“你交过几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为什么打听我的情史?”thomson回头玩味儿地看着她,脸上已经带上几分明察秋毫的神情。
怎么忘了,这厮可是心理医生啊,读心术的技能比赵玟轩还高湛,这么一想,温暖就点到即止了:“随便问问的,你别介意啊。”
Thomas耸肩笑了笑,还真就不回答了,这让温暖更加满腹的疑神疑鬼无处找。
两人安顿下来后,由于别墅闲置了大半年,需要重新打扫一番,温暖没有叫来钟点工,卷了袖子就自己动手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家具都用缎布盖好的,所以不需要怎么打扫。
只是一直围着她屁股转的赵玟轩就有点碍手碍脚了,由于她的定时监督催药,赵玟轩的病情也好转了很多,就是仍然有些固执己见,而且不肯让她离开自己视线范围一米以外,她到哪儿,他就一定要跟到哪儿。
温暖很无奈,不过出国前特地请了大长假,现在了无牵挂光照顾他一人,也就由着他。
只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赵玟轩的一些奇怪的行径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
比如大白天的,他会把大门反锁起来,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然后躲在门边通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温暖问他为什么要把窗帘拉起来,他说外面有一批人在监视着自己。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一把将窗帘全拉了开来。
他就立刻从门沿边上跳起来,一脸紧张地躲进了浴室,简直把温暖气得差点头顶生烟,可是心里却无助地直泛苦。
还有一次,他坐在电脑前啃着一根胡萝卜,一脸痛苦狰狞的表情,可还是一口一口地忍着恶心往肚子里咽。
温暖知道他最讨厌吃的就是生的胡萝卜,简直被他没有逻辑的行为惊呆了,走过去一把夺走他手里的胡萝卜:“为什么逼自己吃不喜欢吃的东西?”
他说:“他们说,只要我吃了胡萝卜,就肯放过我。”
她几近奔溃,狠狠地掰过他的身体,逼迫他面对自己。
“他们是谁,他们究竟是谁?你告诉我啊!”她冲他失声地大吼,生生把眼泪也逼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对,她应该更加耐心一点,可是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心痛得难以附加,简直比被人用镰刀狠狠锯着她的皮肉还痛。
然后他就像突然回过神来一眼,将她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拍着她的背,替她擦眼泪。
而当温暖将这些事告诉Thomas的时候,Thomas却镇定地问她:“你有没有试着带他上过街?”
“有。”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围着她转,所以去街上采购家用,她就不得不把他带在身边。
Thomas问:“那他有没有对路人造成过攻击性的伤害?或者听到路人一句无意的话,就疑神疑鬼地觉得对方是在言语攻击他?”
温暖摇摇头:“那到没有,但是他有告诉过我,说有人在背后辱骂他。”
Thomas笑了:“说明情节还不算太严重。”
“还不严重?”温暖诧异。
他在笔记上记录了几笔,抬起头笑答:“你很惊讶是正常的,因为你没见过最严重时,Vincent的表现。”
“他曾经跟人打架,将对方的鼻梁打断,为此赔了一大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可对方还是想起诉他,但由于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最后罪名不成立。”Thomas用了一个很生动的形容词,看着她问,“你猜是因为什么?”
温暖看着他,愣愣地摇头。
“因为对方抢先他一步坐上了他拦下的的士。”
“所以就把人鼻梁打断了?”温暖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震惊了,赵玟轩暴力起来简直连警察都怕。
Thomas分析道:“我想,这一次他竭力控制自己,可能是因为你。”
“我?”
那天,Thomas告诉了温暖关于赵玟轩过去的所有事,包括中途一次悄悄跑回国,最后又狼狈不堪地回到英国。
初来英国的时候,其实赵玟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精神失常的病症。
起初,他只是因为受到了严重的睡眠障碍,才来找Thomas开药,但问及最近是否有压力太大的情况,他只说是因为研究所的项目迟迟没有成效,所以有些倍受打击。
直到那段时间,身边一位医学导师突发猝死离世,他逐渐开始出现幻觉,时常怀疑身边的人在背地里对他议论纷纷,有时候他人的一句无心之言,他能耿耿于怀好一段时间,为此还多次跟同事产生口角。
来找Thomas的时候,他曾提起过一件令他很困扰的事,其实不过是他的个人妄想。
他说那位去世的导师经常在半夜来到他的房间,告诉他,其实他是一个百无一用的废人,企图要带走他的灵魂。
赵玟轩素来是个无神论者,却不可思议地产生了这类鬼神幻觉。
Thomas分析,这是典型的自我否认,有时候对自我存在产生极度的否定,可偏偏又固执己见,认为自己的观点都是正确的,他所看到的所听闻的都是真实存在的。
自卑的同时,表现出与之反差的自负,俨然成了一个丧失主观判断力的矛盾体。
赵玟轩还说,他总是能听到有人在背地里指责他,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否认他的人生,奇的是,他还能准确地指出那些“说他坏话的人”是谁,当然,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通常一个人待在密闭的空间里,根本没有人可以替他作证。
他还说吃饭的时候,从卷心菜里吃出了血腥味……
种种“怪事”的发生都在加剧他心里的魔怔。
Thomas觉得这一系列征兆可能跟他过去经历的某些事情有关,但每次提议以前的事,他都有意找话题回避,被Thomas揭发他的掩饰目的后,就表现出和平常的温玟尔雅极其不搭的暴躁。
“Vincent,你必须对我敞开心扉,否则我很难帮到你。”他不止一次这么劝导过赵玟轩。
可无论他怎么循序渐进地开导,都无法使他放下戒备心,说出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去。
终于有一次,他有了坦白的松动,他痛苦地捧着自己的头说:“回想起那些事只会令我痛苦,不会对我的病情有帮助,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要想起这件事。”
不论是作为一名称职的心理医生还是一个挚友,Thomas一直都对他很有耐心:“你要知道,作为心理医生,我只能起到辅助作用,要想摆脱困境,只能靠你自己,只有说出那些心底最让你痛苦的事情,我才可能帮你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心理病总归是人的心魔所致,没有人能替他分担那份痛苦,也没人能帮他走出来,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哪怕回忆的过程再艰苦,也不得不忍着痛一点点将真相挖掘出来,将细节一一剖析,重组新的认知,这才能走出困境。
而心理医生的大敌就是不配合的病人,只要他可松口,再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相信只要有心,都能迎刃而解。
后来,赵玟轩一直表现得很好,病情还没完全恶化之前,他对自身疾病还有一定的自知力,配合治疗还算积极。
通过规律性服药和一些特殊治疗,他病情有了好的转机,自知力也随之恢复,而其中一项治疗——ECT,多次使用后会让患者忘记一些过去不愉快的经历,其实对治疗有很好的疗效。
可做反馈的时候,他却说拒绝再做这项治疗,Thomas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想忘记她。”
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就意味着要渐渐淡忘和她一起的时光。
听到这里,温暖捂住嘴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赵玟轩口里指的“她”,就是自己啊。
听Thomas说完赵玟轩以前经历的事情,她已经逐渐肯定了心中的猜疑。
已经傍晚五点半,这座城市晴天的时候,天空总是湛蓝的,所以连夕阳浮在云朵之间,都呈现出火焰般的嫣红。
Thomas的讲述还在继续。
虽然当时拒绝了使用ECT治疗,但那时候,通过配合其他多项治疗后,他的病情逐渐开始好转。
原本一切可以提前结束,结果一次回国之后,一夜之间,他的病情再度恶化下去。
那是七年前的S大校庆,他私自订了机票偷偷潜回国,就是为了回一次母校。
而这一次回国究竟发生了什么,连Thomas都无从知晓,只是当他的父亲将他带回来之后,当晚他将自己锁进房间里,任人如何劝解都不肯开门,最后门被撞开了,才发现他正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地割着自己的手臂。
他的父母企图去抢夺他手里的刀,几人在争执的过程中,他无意刺伤了他的母亲,导致她手腕的肌腱被划伤,如今右手还不能用力。
所以那次赵妈无意打翻瓷杯,温暖以为赵妈也曾患有精神疾病,赵玟轩病情的爆发也只是因为遗传,却原来都是一场误会。
由于对这事产生了深深的愧疚,好长一段时间,赵玟轩一度陷入低靡状态,主动要求住进疯人院,可却并不积极配合治疗,这时候已经逐渐丧失自知力,他不认为自己有病,也不愿见家人,他只是听见幻觉在告诉他:这里才是他的归属,这儿才是他的家。
所以他主动搬进来。
以至于直到后来逐渐痊愈后,好几年,他都不肯再回国。
也就是去年,医学界引发了对另一种罕见性先心病的热议,迫使他回到了国内。
赵玟轩作为被邀请的研讨会成员,参加了那次重大的会议,当然,为了确保他不再犯病,Thomas亲自陪同他一起回来。
意外的是,Thomas观察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动,一个月过去了,都没有再犯病。
而且他发现,Vincent似乎在这儿找到了心灵寄托——一个叫做温暖的姑娘。
从第一次见面,她的大言不惭,到后来在赵玟轩的家里碰到,她以女主人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一切都足够说明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和不同。
在英国那么多年,哪怕知道赵玟轩曾经患有过精神疾病,追求他的女人……或男人还是前赴后继,不过他从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甚至视狂蜂浪蝶于无物。
到了今天,Thomas才知道,这个叫温暖的姑娘的特别之处。
原来,她就是Vincent发病的源头,也是治愈他的解药。
Thomas将眼睛望向对面的姑娘,心里多少是有些安慰了,如今总算是真相大白,这一次Vincent能不能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而温暖在听完他讲述完赵玟轩那段深藏心底的过去,整个人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