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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植物人前女友的日常

三个人之间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田丝葵粗重的呼吸将她心底的凌乱展露无疑,片刻,田丝葵甩开任聪聪,大步朝外走,最后变成了跑,几乎瞬间便消失在眼前。

中心医院她来过两次,都在方阅执匆匆的干预下离开,再次回到这里,田丝葵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沉重得抬不起来。

穿过嘈杂的大厅,一步一步朝着后头的住院区走去,连按下电梯的手都是颤抖的,好几次才按亮了7层的按钮,她靠在电梯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电梯,这一层人很少,只有护士和医生在办公室里安静的办公。

田丝葵的闯入让几位医护人员都被惊动,连忙迎出来:“这位小姐你走错了,这层是专用病区,只有一位病人。”

“走开。”田丝葵冷冷地开口,眼里只有走廊尽头标着003的病房。

“小姐,请回吧,这位病人不接受探视。”护士仍旧拦着,让田丝葵动了火气,一把将人推开,小护士猝不及防被推得摔在了地上。

另外几位护士有些害怕但还是拦着她的去路,田丝葵伸手自然比她们好,一时没有个轻重,连那位瘦弱的男医生也被一同撂倒了。

当田丝葵跨过他们身体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医生慌乱间口不择言:“快,快给方先生打电话!”

一个方字几乎戳中了田丝葵的敏感点,她霍然回头,唇畔抖得厉害:“你们说的方先生是方阅执吗?”她这么问一字一句都咬得极重,几乎将银牙咬碎。

既然沉默面色各异,田丝葵揪住那位医生的衣领,用力撕扯:“说话,是不是方阅执?!”

医生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狂躁,几乎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投降道:“是是是,是他。”

田丝葵松开手,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墙壁才没有摔在地上,她用力地抠住墙面,试图让自己站稳,指甲崩裂流出鲜红的血液,也毫无知觉。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朝着003的方向走去,病房门上有一面窗户,田丝葵透过它看到了里头病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床头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机器,一眼看去便觉得这个人大概病的很重,生死边缘。

她就那么站着,不敢推开门进去,隔着一道门,田丝葵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谢长斐。他的时间就像是静止了,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年轻得很,白皙的脸庞,只是消瘦了不少,面颊微微凹陷,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房,更显得瘦弱。

心脏从狂跳不止逐渐平复,捏着门把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反复几次才终于将门推开,病房里是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她尤是不敢靠近,害怕再往前一步,床上的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田丝葵用手背抹了一把,温热的泪水铺了一脸,根本擦不干净。病床上的人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腕与胸口粘着无数根连接着仪器的线。

田丝葵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到谢长斐裸露在外的手腕,他的体温这样冰凉,要不是心电图上一下一下稳定的心跳,她几乎要以为这根本不是个活人。可触觉这样真是而细腻,让她两千个日夜的四年化作实体,呈现在她面前。

“长斐……长斐……”确定面前这一个人是真实的活着的,田丝葵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手里握着谢长斐的大掌,握得那么用力那么紧,不敢松开手,不敢放开他。

她趴在床头嚎啕,哭得歇斯底里,病房外头的护士就好像看热闹一样,围着房门即不敢进来,也不舍的离开。

她们有些不敢相信,里头那个痛哭流涕仿佛一个孩子的女人,就在刚刚那么粗暴的把她们打得满地找牙。

“对不起!长斐对不起!我现在才来找你。”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

恰巧谢母回来,一眼便看到了床头的田丝葵,吓得魂飞魄散,几步上去就要把她从地上抓起来:“你怎么会来?”

田丝葵双眼红肿,眸子也是猩赤一片,模样还真有点吓人,谢母被她看得心虚。“谢阿姨,为什么不告诉我长斐还活着?”她质问。

“我早就说过,不希望你们来往,如果能瞒过你,我是不愿意让你知道的。”谢女士有些尴尬,虽然义正言辞可言语间的不自然还是极难掩饰。

“是方阅执让你不要告诉我的,是吗?”田丝葵问道,谢女士的目光变得闪躲,推搡她道:“总之你快点走,我不想看到你。”

田丝葵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不走,我不会走的!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当时要不是你和阿斐争吵,他也不会出事,你怎么还有脸留在这里!”谢女士无可奈何,只得出言攻击。

田丝葵心头一抽,小手揪紧了床上的被褥:“是……都是我的错,谢阿姨,我会赎罪的,只要长斐还活着,我会补偿他的,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所谓。”

“他不要你的补偿,你走吧。”谢女士不耐。

“你怎么知道!”田丝葵一恼,反问道,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愣,田丝葵低下头,继续坐在床头拉着谢长斐的手,反复磨搓,确定他的存在。

邹琴是尾随田丝葵来的,对她当下的表现实在是满意,状似无意地询问一旁的护士:“联系方先生了吗?”

护士回头,发现是邹琴,笑着回答:“呃……联系了,可是电话没有打通。”

这位年轻的医生是与她的导师著名的脑科医生瑞德博士一起来的,据说是关门弟子,技艺非凡,不然也不可能这样年纪轻轻就成了瑞德博士的左膀右臂,脾气也温和亲昵,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很喜欢她。

“打不通就再打,打到通为止。”邹琴一改平日里亲和的态度,带着命令的口气,“方先生从不让旁人来探望这位病人,现在有人闯了进来,你们竟然不当一回事?”

“我……我这就去再联系。”小护士吓了一跳,忙不迭点头,的确方阅执从不让别人来这里,除非是他找来的专家权威,这位病人,神秘的很。

这边厢方宅喜气洋洋,方阅执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菜,说起来方家的厨房早就被改造成了田丝葵的口味,这也无所谓哪几道菜她更爱吃。

方母鲜少看到方阅执这样喜形于色,就好像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我今天真开心啊真开心。方阅执也不言明,只道一会儿等田丝葵回来了,有好消息要宣布,她略有些夸张的猜测不会不会是两人哪天酒后乱性,田丝葵怀孕了吧?不达到这种级别,她都不屑听的。

相反方阅声有一个极坏的念头,能让哥哥高兴的事情实在不多,求婚成功这种就是最捷径的一条,他能接受最大坏消息的限度就是……田丝葵那二货答应了哥哥的求婚!

方阅执卖关子的水平一流,三人一直从5点等到了7点,方阅执面上的笑也越来越少,他发现所有打给田丝葵的电话都被挂掉了,直到最后把电都打了个精光。

当他终于想起给手机充电,一开机手机铃声便响了,他直觉以为是田丝葵,可是一看来显,三十几通电话都是一个出处——中心医院,心下一惊,僵硬地将电话放在了耳边。

越是往后,他面上的表情越是严峻,笑容早就收得干干净净。挂了电话,方阅执愣愣地坐凳子上,直觉得无法动弹。

倒是方母惊呼:“老大,你怎么哭了?”方阅执愕然,揩了一下眼眶,竟然真的有眼泪流下,而他浑然不知。

“我出去一趟。”方阅执猛地起身,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上便出了门。

方母叹气,对小儿子道:“老幺啊,出事了,出大事了。”她的儿子曾几何时哭过,且是这样连他自己的控制不了的眼泪。

方阅执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灯,飞车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护士已经在楼下迎了。“方先生,下午来了一个女的,直接闯进了病房,到现在都没有离开。”院长小心翼翼地汇报,方阅执再也顾不得他们,甩开他们直奔003病房。

田丝葵背对着门,抓着谢长斐的手说着话,那些只有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陌生又让他心凉。

他直接推门进去,田丝葵倏地回头,与方阅执四目相对,两人只有一臂的距离,却好像远得看不清彼此。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方阅执一贯白皙的脸上已经浮起五个指印:“方阅执,你这个骗子!”她激动得大叫,眼泪也夺眶而出。

方阅执依旧保持着沉默,漆黑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她,与半点痛意也没有的脸截然相反,眼底汹涌的情绪清晰地藏着痛意。

“这么多年,你从不让我来中心医院,甚至连这几条街都不轻易路过,就是害怕被我知道吗?”田丝葵咄咄逼人,方阅执并不言语,那种冷静几乎就是默认。

“谢长斐明明没有死,你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他,你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田丝葵咬着牙,眼泪扑通扑通地往下掉,“方阅执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椒椒。”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不知是想让田丝葵冷静下来还是让自己清醒一些,伸出长臂想要抚她的背脊,被田丝葵出用力拍开:“你别碰我!”

田丝葵大口喘着气,或是激动又或是气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小手指着床铺上依旧沉睡的男人,愤然道:“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是我喜欢的人,你却把他藏了六年,像死人一样藏了六年,方阅执,你这个混蛋!”

“我是混蛋。”这一刻,他还笑得出来,却是比哭更难看的表情,“但是我真的不想让你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就算再来一次,我一样会瞒着你把他藏起来,我只是后悔没有更加小心一点。”

田丝葵眸子绯红:“你以为你是谁?我们说到底是没有半点关系的邻居而已,你凭什么替我拿主意?!”

这句话比任何折辱更让方阅执难受,她说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明明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已经成了最亲密的彼此,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椒椒,你不要忘了,我们已经领证了,我们是合法的夫妻!”他辩驳,急躁不已。田丝葵被他这话一怔,急忙从包里掏出那个红本,当着方阅执的面撕成两半,仿佛不解气,试着再扯几次,幸好方阅执眼疾手快,从她手里夺过了残骸,鲜红的外壳刺痛了他的眼,他将两半的红本捏在掌心,唯恐再有差池。

“我不会承认的,方阅执我要离婚!立刻马上现在就去!”她大喊,发泄着心口的痛楚,她以为是被方阅执欺骗的恼怒,可始终不敢再看结婚证一眼。

方阅执闭了闭眼:“椒椒,跟我回家。”他再次伸手,鼓足了所有勇气,可还是被田丝葵甩开了,那么果决,那么毫不犹豫的冷漠。

“回家?我不会再回去,有你在的地方我一秒的待不下去!”她还是咆哮,肆无忌惮地对着他发现,“我要离婚!”

方阅执扯了一下嘴角,有些讥诮,不知是对自己还是田丝葵:“椒椒,这件事不可能,想都不要想。”他没有在做纠缠,将撕碎的结婚证放进口袋,转身离开,那么轻细的动作,病房门轻轻合上,一切恢复如初,就好像方阅执从不曾来过。

田丝葵只觉得筋疲力尽,跌坐在床头,满脑子都是刚刚方阅执挺拔却格外凄楚的背影,仿佛背负着千斤的伤痛,可那个人明明该是她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渐适应了病房里的悄寂,仪器一下一下记录谢长斐心跳的声音,让她回过神,猛地回头,这个才是她记在心里的人!

方阅执离开病房,脑子里一片空白,邹琴迎面走来,见他面色微白,很有些担心地询问:“方阅执,你没事吧?”

只可惜此刻的方阅执全然不在状态,她说的话全部化成了嗡嗡的声响,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直接交身而过,仿佛并没有看到她。

邹琴捏紧了手里的病历,面上甜美的表情和毫不遮掩的爱慕统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原本是要留在美国继续深造,毕竟最好的医学院最好的导师,她是使劲了浑身解数甚至连身体都奉献了,才争取下来的。所以当他导师问她是否愿意与他一道来中国的时候,她断然拒绝了,这个好色的老头,两人一同出游他必定要对她动手动脚。

可是当她在一众的英文单词里认出方阅执的名字的时候,几乎不经思考便点头答应了,她的心让她的身体这么诚实,她是如此想念他。

然而,方阅执永远将背影留给他,无论多少次,他仍旧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她,他的眼神永远只留给田丝葵。

方宅里忧心忡忡的一大一小终于等到了人回来,只是去的时候是方阅执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仍旧是他孤独的身影。

“椒椒呢?”方母急切地询问。

“她……不回来了。”方阅执回答得模棱两可。

方母却没有被随意糊弄过去:“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今天不回来了,还是不会再回来了?”

方阅执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捂着额头,似乎很头疼的模样。方母简直要被他逼疯了:“说话呀老大!椒椒到底怎么了?!”

这会儿是连方阅声都着急起来,他很少看到哥哥这么苦恼,即使从前他为了田丝葵偷偷跑出部队的时候,被处罚了,也不会这样苦恼。他以为他的哥哥永远是笑的。

“那个人没有死。”他说,还笑了一下。

方母心一跳:“谁?”其实她已经了有人选,只是不愿意相信。

方阅执动了动嘴唇,很吃力地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谢长斐,椒椒喜欢的那个人。”方母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幸好铺着地毯,只是里头滚烫的水溅在了她的脚背上,她浑然不察:“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当初只是间歇性地心跳停止,并没有真正的脑死。”方阅执叹气,“后来抢救回来,但是昏迷不醒,一直到几天前有了苏醒症状。”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救治他?”方母直觉得不可思议,“老大,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救了他,却藏着他,一旦椒椒知道了,还不闹翻天了?”方母忽然住口,“椒椒……是不是知道了?”

方阅执垂下眼,没有回答。

“你这么做简直……简直……”方母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以为你这是善良吗?这是愚蠢!你这根本是养着一颗定时炸弹,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可能炸伤自己。”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后果,将谢长斐从死神手里抢回来那一刻起,他便是做足了准备,那个人是田丝葵心爱的人,他怎么可能放任他死去。

可当医生告诉他谢长斐脱离生命威胁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一点也不想告诉田丝葵,这是她摆脱谢长斐最好的机会,她不愿意,就让他帮她一把。

当一个人藏着秘密的时候,即使再会演戏,到底还是有细微的不同。他害怕让田丝葵接近中心医院,甚至是一公里的范围内,都不愿意让她靠近。他开始有了秘密,不能告诉田丝葵的秘密,这让一贯对她坦诚至极的自己感到慌张。

以谢长斐的生命为要挟,让知道这个秘密的所有人都守口如瓶,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会演戏,有的人总藏不住愤懑,总是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那么他只能用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去打压,因为他也要守护他最珍贵的田丝葵。

他揣着这个秘密年复一年,想着哪一天田丝葵将谢长斐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再告诉她,或许那个时候,她只会生气,但不会恨他。

只是再完美的计划永远赶不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一直昏迷的谢长斐忽然有了苏醒的迹象,而这一刻,他纠缠田丝葵几乎快有了结果,一切就是那么巧,他以为再把田丝葵往前推那么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她就会爱上他了,那么他便是不用再惧怕谢长斐,可是……

原来,从来都是他的幻想,在田丝葵眼里,他与谢长斐孰轻孰重几乎不需要猜,他已卑微如蝼蚁,他只配做一个衬托谢长斐无辜的混蛋,仅此而已。

“老大,你打算怎么办?放任椒椒不管吗?我不答应!”方母蹙眉,显然这么重量级的冲击在她眼里仍旧无法撼动田丝葵首席儿媳妇的位置。

方阅执蹲下身,将地上的杯子捡起,细心地替方母揩去脚背上的茶渍,忽然抬头:“我怎么可能这样放弃?”莞尔的模样再温柔没有了。

“阿阅,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好儿子,好哥哥,将来也会是好丈夫。”方母有些感慨,眼眶湿润,她的这个儿子,这样懂事体贴,怎么可以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方阅执仍旧是笑,嘴里极轻的喃喃,只有他自己听得清:“不是将来,是现在。”

夜色深沉,田丝葵死皮赖脸不肯走,谢女士无可奈何,只得将唯一一张陪护的床铺让给了田丝葵。

田丝葵欣喜,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好好照顾谢长斐,谢女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田丝葵,你做再多都没有用的,当初要不是你和阿斐吵架,他也不会喝那么多酒,更不会出车祸到现在成了植物人,只要他一天不醒,那都是被你耽误掉的年华,你补偿不了。”

“今后我会对他负责的,让我照顾他,伺候他都没有关系,谢阿姨,我只希望你能同意我付出就好。”田丝葵几乎要举起手来发誓,谢女士摇头,起身离开。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人,隔着六年岁月,田丝葵只想疯狂弥补来拉近。她用手指小心翼翼描绘谢长斐清秀的脸庞,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位护士。

护士看到她怕得要命,不说她一来就把护士和医生都打了一顿,就连方先生这个女人也都敢骂敢打,她只得表现出恭敬顺从。

“这是要干嘛?”田丝葵好奇她手里端着热水和毛巾。

“给病人擦身和按摩。”小护士小心观察女人的反应。

她们几个轮班护士刚刚私下猜测这位女子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最后一致觉得应该是情侣。便有了纠结,谁去给病人擦身就是找死啊!几番猜拳之后,她输了……

小护士还没把谢长斐病服的第二颗扣子解开,田丝葵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我来!”心里又很是不痛快,这些女的占了谢长斐多少回便宜了?

小护士如遭大赦,差点一蹦一跳除了病房。田丝葵可没有伺候人的经验,解开谢长斐的衣襟,露出里头白皙的肌肤,触觉微凉,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几次努力才把毛巾盖在了他的身上,几乎不敢正视谢长斐的身体,好不容易擦完了他的手臂,田丝葵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

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面对男人的身体,她满心满脑的排斥,即使那个人是谢长斐,她仍旧无法下手。

最终还是按铃叫了护士,小护士怏怏地进来,被田丝葵瞪了一眼,立刻打鸡血似的卷起袖子干活。田丝葵瞥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快步出了房间。

午夜的走廊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耳力本就过人的田丝葵扭头,果然看见邹琴立在走廊那头,两人隔着整整一条走廊的长度,甚至快连面孔都看不清了,可就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谢长斐竟然还活着,椒椒,我真替你高兴。”邹琴笑着在她身侧坐下,从头到尾都是中国好闺蜜的派头。

田丝葵嗤笑:“高兴?邹琴,不要把我当傻子,还什么都相信你,你真的为我好吗?那么见到谢长斐的第一天就该告诉我了不是吗?可你却在这样的档口说出来。”

邹琴被她直白的言语哽得差点没法再装下去:“你也知道,方阅执封锁了消息,我们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如果擅自透露都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她言语间的无可奈何换作几年前,或许田丝葵还会相信,可现在她清醒得很。

“既然说好了保密,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为了阻止我和方阅执吗?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方阅执。”田丝葵扬起下巴,在邹琴面前,用最傲慢的姿态,就能将她击溃,“邹琴,不要再装了,你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了,你不是演白莲花的料,因为你只是一株狗尾巴草。”

邹琴几乎要将手里的原子笔折断,几次才压下火气:“是,我是爱方阅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既然你已经找回谢长斐了,那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田丝葵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几次:“邹琴,你和方阅执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绝对不会管,你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想说你配不上他。”

说完这句话,田丝葵的心里涨涩难耐,笔直朝病房里走,差点撞上出门的护士,水撒在了她的衣摆上,田丝葵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走进去。

倒是邹琴,咬牙切齿的模样被小护士尽收眼底,还是勉强收敛起来,僵硬地挤出笑容,却是阴森得很,小护士抱着脸盆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回到病房,谢长斐再次穿戴整齐,田丝葵松了口气,将他身上的被子掖好被角。蜷缩在一旁的沙发上,大哭大闹了一场,简直耗尽了体力,不知不觉便入了梦想。

田丝葵本以为这一夜的梦必然是谢长斐的到来,却不曾料到闭上眼睛出现的那个背影就是方阅执,当兵训练出来的挺拔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颓废而沮丧,就是他刚刚离开时候的模样。

她一下子惊醒,坐起了身体,大口大口的呼吸,病床上的人纹丝不动,安静的房间只有心跳的声音。

“长斐。”她快步走过去,握住谢长斐的手,像是驱赶内心的空虚,牢牢地抓住,将脸颊枕着他的手背,趴在床沿上,以为会睡得安稳,却是一夜无眠。

田丝葵没有想到迎来的第一位客人不是任聪聪,而是庄许。彼时她刚刚睡着,身体被人推了一下,她毫不自知,下意识地动了动肩头,继续深眠。

那人的力道一下子加大了,她直接就被推在了地上,大理石的地面,砸上去还真有点疼。揉着眼睛,愤然望向始作俑者,是一脸冰霜面容的庄许,兜着手,嘴角的讽刺再熟悉不过了。

“有病啊你!”田丝葵噌地一下子站起来,只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麻得厉害,又摔了回去,不过她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一下揪住了庄许的衣摆,那头猝不及防也跟着摔倒,还被急智的田丝葵压在了身下。

现下的体位让庄许尴尬异常,略有些火气地开口:“田丝葵,你起来。”

田丝葵则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肚子,把他折腾地嗷嗷叫:“我也想起来,可是腿麻了。”不是所有人肉垫都会舒服,庄许这类瘦骨如柴的那简直好像压在了一堆柴火上,硌得慌,像方阅执那样的就舒服得多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瞬间将她剩下的那一丁点儿的睡意都去干得干净彻底。她怎么会如此频繁地想到方阅执呢?拍着心口安慰自己,一定是最近见到他的频率太高,所以才习惯成自然。

可是转念一想,从小到大,方阅执几乎与她形影不离,什么事情她永远第一个会想到方阅执,这个习惯,原来并不是最近养成的,而是一直就有。

见庄许快被自己压死了,田丝葵善心大发,从他身上站起来,庄许大喘,一脸想骂又不敢骂的表情逗得田丝葵笑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庄许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话,刚刚看到田丝葵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几乎无法形容,愤怒,厌弃,还有便是替谢长斐高兴,毕竟田丝葵还是记着他的。

“是我要问你才对,我就奇怪为什么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处处为难我,打击我,原来是为长斐鸣不平。”田丝葵冷哼,“你明明知道,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埋怨我?该埋怨愤怒的人应该是我!”

“我一点也不希望谢哥和你再有什么瓜葛。”庄许将瞧不起的神色完完全全放在了脸上,“你有一个优点么?样貌丑陋,性格暴戾,更没有画画的天赋,你根本配不上谢哥。”

田丝葵反倒是笑了起来:“庄许,你谁啊?我好不好谢长斐知道就好,关你屁事,你尽管讨厌我,看谢长斐会不会因为你而疏远我。”她就是这样自信,无论是谁干涉这段感情,谢长斐都不会抛弃她。

她还记得当年谢阿姨对她很是看不上,不够漂亮的脸蛋,不够温柔的个性,可即使她再反对,谢长斐还是坚持和她在一起,这便是她的自信。

“你把谢哥害成这样,怎么还有脸来见他?”别看庄许一副万年冰山的面孔,其实完全是不经挑拨的个性,更何况田丝葵如今已经抓到了技巧,真是随口说两句就能让他炸毛。

田丝葵沉默,这的确是她的错,是她的臭脾气引起了两人的争执,谢长斐也算是温和的个性,可是搞艺术的人,多少有些个性,两人还是时而会发生一些争执。这个世界上真正对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大概只有方阅执了。

“我会补偿他的。”田丝葵强撑着其实,状似轻描淡写回答。“补偿?”庄许竟然笑了,只可惜是那种充满嘲弄的笑容,“你知不知道谢哥躺了六年,即使每天都按摩肌肉,也会出现萎缩现象,就算他醒来,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再提笔画画,这是一个画家的梦想,这些你也能负责吗?”

这话叫她愕然,复而缄默不语,她知道谢长斐又多喜欢画画,也值得谢长斐又多擅长画画,如果他不能提笔……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从来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一点的好事,相反一直给他厄运,他为你受过多少次伤?你怎么有脸说要对他负责?”庄许落井下石,迫使她想起年少轻狂时候犯过的错。

田丝葵咬着嘴唇,最后也无力反驳,缓缓站起身,几番留恋才踏出病房,忽然转头笑道:“我不会走的,只是回去换身衣服。”见庄许错愕,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宋乔情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迎接快递的天堂般的幸福瞬间成了迎接田丝葵的地狱般的痛苦,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你怎么又来了?”

“我没地方去啊。”田丝葵摊手,自顾自地钻进房间,随手拿了一件宋乔情的衣服就钻进浴室。

宋乔情拍着门哭喊:“那是我的新衣服!”

田丝葵完全不理睬,穿上后还嫌弃太大,宋乔情只默默吐槽一句:“是你胸小!”

“你那未婚夫不是把你接回家了吗?你怎么又来了?”宋乔情不甘不愿地问道。

“我和他闹翻了,就再次无家可归。”心里忽然有一种纠正她未婚夫这个错误称呼的念头,幸好及时压下,她是不是疯了!

宋乔情惊讶,显然是不敢相信的:“不能吧田丝葵,方富帅那么好的男人你都能闹翻?你特么是吃火药长大的吗?”

田丝葵不高兴了,她和方阅执才见过几面,而她们俩同学四年,这货竟然帮方阅执说话?!“怎么就是我脾气不好了?这次就是他的错,他骗我!骗了我六年!”她狠狠地反驳。

“骗你?怎么骗你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宋乔情口不择言,被田丝葵按在了沙发上。

“乔乔,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田丝葵犹犹豫豫地问。

宋乔情挣扎不脱,脸埋在沙发里不耐烦道:“你倒是说啊,这么矫情到底还是不是田丝葵了?”

“如果你打算和你青梅竹马结婚,突然前男友出现了,你怎么办?”田丝葵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是特别特别喜欢前男友,一点都不喜欢青梅竹马!”

宋乔情想都没想就回答道:“特别特别喜欢?如果特别特别喜欢为什么还要和青梅竹马结婚?一点都不喜欢?如果一点都不喜欢为什么不直接放弃还要让别人选?”

这话像是扎在了田丝葵的心口,宋乔情又不怕死地补刀:“你和方富帅打算结婚了?什么时候啊?让不让我做伴娘的?你前男友谁啊?能比方阅执还好?我不信!”

“不是我!”田丝葵狡辩。

宋乔情哂笑:“田丝葵,你可以侮辱我的身体,但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好么?”

田丝葵松开她的身体,把她从沙发上一脚踢到了地上,舒服地躺倒,还命令宋乔情:“去给老娘煮碗面,我都要饿死了。”

宋乔情就是这么八卦的个性,不怕死地趴在田丝葵的胸上,脸对着脸:“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说过前男友死了呀,现在什么情况?出现了一个长得很像的?我擦嘞,这又不是拍电视,不用这么跌宕起伏狗血恶俗吧?”

田丝葵闭上了眼睛:“他没死。”更何况找和谢长斐长得像的男人,这种狗血的事情她都干了五六年了,必定已经是黑狗血的段数。

在医院田丝葵根本没能好好休息,一贯体娇的她还没等宋乔情把面煮好,已经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田丝葵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原本脾气就大,差点把手机丢出去。看了一眼窗口,已然入夜,外头漆黑一片。

烦躁地看了一眼来显,是个陌生号码,田丝葵在心里酝酿了一遍骂人的说辞,准备发泄一番,那头惊慌失措的声音竟然是任聪聪。

“田丝葵,他们……他们拔了哥哥的管子!”任聪聪几乎是带了哭腔,声音也抖得厉害。

“什……什么管子?”田丝葵懵了片刻,也紧张起来。

“呼吸器和……和一些管子,我不知道!他们不给我们解释,我们不同意,他们就强行拔了。”她啜泣得厉害,“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哥哥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你,求求你,让方总不要这么做!”

这一刻田丝葵彻底清醒,手机滑落在沙发上,任聪聪再说什么她显然已经听不清了。宋乔情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出来。

“喂,田丝葵,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啊?”见田丝葵挣扎着起来,连忙询问,又瞥了一眼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手机屏幕,调侃道,“你家方富帅打来的?大半夜接你回家?啧啧啧……田丝葵,你知道刚刚你睡着的时候喊什么了吗?”

田丝葵几乎是充耳不闻,拿着手机就开门走了,前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宋乔情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空荡荡的客厅,就好像田丝葵从不曾来过。

田丝葵一边朝外走,一遍急躁地拨打电话。午夜的温度有些低,田丝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的衣服,那头的电话连一声都没有响完就接通了,根本像是在等她的电话。

“椒椒?”那种不确定的温柔,让田丝葵有些不适应,方阅执并不是这样的,他总是十分笃定的。

“是你让他们拔了长斐的管子?”没有任何寒暄,田丝葵劈头盖脸便是质问。

那头沉默了一瞬:“我在‘木宁’,你过来吧,正好有你爱吃的芒果班戟。”再然后便是嘟嘟的忙音,显然是挂了。

田丝葵咬牙,到底还是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木宁”。到了地方才发现身上可怜兮兮的只有那么十来块钱,尴尬间忽然有人和她打招呼,熟稔的称呼显然是认识的。

“椒椒?”声音低磁,是方阅执真正的灵魂伴侣简颂临,手里大包小包,“来找阿阅啊?跟我走。”

田丝葵就像是遇到了救星,连忙道:“给我一百。”

简颂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新闻,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你和我借钱?一百块?”

这话一出口,田丝葵的表情瞬间尴尬到了极点,从前钞票在她手里一直只有数量的概念,从来不考虑币值,现如今真是穷困到了极点。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土豪中的战斗机简颂临竟然……他掏出钱包,里头密密麻麻的卡片,唯独没有钞票:“你知道的,我有洁癖,钞票那种东西。”他竟然还好意思摊手。

最终还是打电话给方阅执出来解围,司机拿到了几倍的酬劳,原本那一点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唯恐对方反悔,滋溜一下开得飞快。

“方阅执,你都不给椒椒零花钱的吗?”简颂临揶揄,“椒椒竟然连一百块都掏不出来,也太心酸了吧。”

方阅执只笑了笑:“你也掏不出来。”简颂临轻嗤,早就习惯了他对田丝葵一贯毫无底线的保护。

原本打算去牵田丝葵的手,被她抽离,小脸上的表情更是愤愤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一条命!”

方阅执眼皮微垂,并没有说话,径自朝里头走,田丝葵屡次叫不住他,只得乖乖跟着他走。落在简颂临手里只想这情况太过熟悉,田丝葵一直都是这么跟着方阅执,从小到大,或许还可能从大到老。他们一直调侃这是雏鸟情节,方阅执也是欣然接受,唯独田丝葵屡屡反驳,又屡屡重演。

“木宁”是间酒吧,几人回到方阅执一贯的包间,偌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茶几上倒着十来个酒瓶,满屋子的酒气。

“椒椒,来吃东西。”方阅执夺下简颂临手里的点心后把人一脚踢开,笑眯眯地招呼田丝葵。

田丝葵并没有听话地坐下来,只站在原地,与坐在沙发上的方阅执一比,竟然难得有了居高临下的错觉:“我没时间在这儿和你兄妹情深,谢长斐的管子是不是你让拔的?”

此刻,方阅执依旧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拆开纸盒外的包裹,将芒果班戟递给她,田丝葵却没有接,两人就这样一个递着,一个纹丝不动僵持着。

简颂临都看着两人的拉锯,田丝葵一挥手打翻了盒子,稠腻的奶油粘在深色的地毯上,格外醒目。

“是我让人拔的。”方阅执幽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凭什么那么做?!”他承认了,田丝葵又变得纠结。

“因为他们没有保守秘密,就应该受到惩罚。”方阅执笑了笑,目光森冷,却是放空了视线,“这样他们才会长记性,才会知道狼心狗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田丝葵心口一紧,这样阴沉的方阅执不是她所熟悉的,有那么一瞬她心生惧意,可眨眼他落到田丝葵身上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温柔:“椒椒,我妈很想你,跟我回家吧。”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很想你,可到了嘴巴却生生成了旁人的思念。

“我说了,不会再跟你回去。”田丝葵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刹那的心动,立刻压制住,“不要伤害谢长斐,不然……”

方阅执脱口而出:“不然会怎么样?”他迫切地想知道谢长斐在她心里的分量。田丝葵嘴唇抿了抿,绷得笔直,最后还是放弃,转身摔门离开,娇俏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消失,无影无踪。

“这他妈死了添堵,活着添乱。”见方阅执目光有些呆滞,简颂临忍不住啐了一口。

“帮我送一下椒椒,这么晚了,她又身无分文。”

“方阅执你受虐狂是不是?”简颂临真是有点恨铁不成钢。方阅执踢了踢他的腿:“快点,别跟丢了。”

简颂临深深叹气,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旁观者清,可说到底只是旁观者。后脚跟着田丝葵出去。

方阅执坐在沙发上,舀了一勺芒果班戟,甜腻的奶味蔓延在口腔,可是一点也尝不出甜味,满腔涩气。

田丝葵原本凭着满腔怒气一股哪儿冲了出来,粗暴越过舞池的时候撞了其中一位客人。那人似乎喝了点儿酒,一把抓住田丝葵的手腕色眯眯道:“哟,这是和哥哥投怀送抱呢?”说着对她动手动脚。

田丝葵直接将对方过肩摔在了地上,那人仰躺着才看清田丝葵面上偌大的一块胎记,破口大骂:“你他妈敢对我动手,丑八怪!”

正要跳起来想要打田丝葵,结果被后面追上的简颂临一脚踩在胸口,再次躺倒,捂着胸口,疼得蜷曲在一起。

田丝葵瞥了简颂临一眼,也不理睬,径自往外头走,简颂临觉得好心没好报,也只能跟着,瞧见田丝葵伸手拦下一辆车,眼看着赶不上了,连忙大喊:“师傅,她身上没钱!”

车子停了不到三秒,与田丝葵擦身而过。“简颂临你缺不缺德?”田丝葵暴躁。

“谁缺德啊,椒椒,要坐霸王车的是你,我这可是伸张正义。”

田丝葵抿着嘴,郁闷得要命。“哥哥免费给你当司机。”简颂临招呼她上车,田丝葵摸了摸口袋,低头看了眼高跟鞋,然后默默坐进了简颂临的车。

车里气氛沉默异常,简颂临打开音乐准备调节一下气氛。突然跑出来的《红尘情歌》吓了田丝葵一大跳,紧绷的面上一下子有了笑:“简颂临,平日里你标榜的高级趣味就是这种?的确很高级!”

这一刻,简颂临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忙换了一首,结果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的歌词甜蜜地回荡在车间,田丝葵笑得彻底直不起腰了。

简颂临急躁地拍掉了音乐,他爸放着那么些正经的车子不开,非要偷开他这车,载着他妈自驾游去了,结果等回来了,真是把这车折腾得面目全非。这真的不是他的品位!当然田丝葵肯定是不会信的。

田丝葵的目的地是中心医院,简颂临知道没法阻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糊弄方向感不怎么样的田丝葵,多绕了几条远路才终于到了地方。田丝葵只觉得费时有点久,怀疑的眼神盯着简颂临,那边是做坏事的老手,一脸的镇定自若:“没办法,一路单行,要绕。”

方阅执说把人安全送达,简颂临却没有急着走,背着手跟在田丝葵身后,让她很不痛快:“你可以走了,跟着我干嘛?”

“田丝葵,你真不愧是阿阅带大的,这过河拆桥学得真好。”简颂临勾了勾嘴角,“哦,对对对,现在该说是夫妻相。”

简颂临的笑和方阅执区别巨大,方阅执笑容善意,可是心思不良,简颂临是怎么笑都充满了恶意似的,虽然心思确实也不太正。

田丝葵竟然耳根绯红,完全就是羞涩至极的表情,却硬是要狡辩:“你赶紧走,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简颂临摇头晃脑,贱兮兮道:“我偏不。”说着熟门熟路地上楼,显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倒是田丝葵还有些陌生,干脆跟着他。

病房里任聪聪和庄许都在,医生护士塞了满满一个房间,不过其中就属邹琴最是扎眼,面上的表情也不怀好意。

“田丝葵!”任聪聪见她一来,立刻扑过去求救,“你和他们说,哥哥的管子不要拔。”田丝葵一愣,床上的谢长斐果然已经拆光了机器辅助,干干净净地躺着,只是依旧不醒。

田丝葵伸手把她挡开,抬头目光尖锐地扫过在场的医生护士:“是谁拔的?”她的剽悍是大家都见识过的,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开口承认。

最后竟然是邹琴挺身而出,将责任一并揽下:“椒椒,是我让她们拔的。”

田丝葵多不讲道理的人,抬手就给了她一记,邹琴捂着脸愣在原地,她一贯颇得人心,旁人纷纷摆出了指责的姿态,可被田丝葵一瞪,又都不敢说话。

“椒椒,你怎么能对这么美丽的小姐动粗呢?”简颂临十分绅士地询问,“这位小姐,你没事吧?椒椒脾气比较暴躁,我代她向你道歉。”

邹琴看清楚姗姗而来的男子一下子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原本酝酿好的哭诉也堵在喉头没法吐出来。她以为陪田丝葵来的必定是方阅执,没想到进来的这一位竟然是不认识的……她这一下是白挨了,努力咬着牙憋住屈辱,面上还得是令人怜惜的楚楚表情。

“你滚一边儿去,谁要你给我道歉?”田丝葵依旧火大,“现在立刻把机器装回去!”病房里明明十来号人,却静得鸦雀无声。

简颂临愕然:“椒椒,你是不是搞错了?”

田丝葵蹙眉:“你闭嘴!”

“啧啧啧,椒椒,看看方阅执把你宠的,哥哥今天要教教你做人的礼貌。”说着一把拉住田丝葵的手,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就把她拖出了房间。

被一下子甩到墙上,田丝葵面上开始有了惊慌,相较于当兵的方阅执,她更害怕这一位,真正的乞丐王子,打架打到大的不良分子,他要是动手,一般都是要人命的。

“你敢动我,我一定和方阅执说!”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虚张声势。

“叫声哥哥听听。”简颂临十分无聊地开口,就他的角度,能在田丝葵身上讨到多少便宜都是好的,一来算是给方阅执出气,二来欺负田丝葵基本上比欺负方阅执还要爽,算是让方阅执平日里动手打不过他,靠口头占便宜还债了。

“哥哥。”田丝葵不甘不愿地喊了一声。

简颂临眉开眼笑,更像流氓了:“椒椒啊,你开口闭口方阅执,你要是再这么折腾他,哪一天他不管你了,瞧你哭给谁看。”

“谁要他管。”田丝葵撇嘴,小脸垂下来,赌气的成分很足。

简颂临乐不可支:“这话说的,鬼都不信。”

田丝葵默默地在心里咬了他一口,面上恭顺。“椒椒啊,多读书,没文化真是太可怕了。”简颂临语重心长,“你知道为什么要拔掉谢长斐的管子吗?因为他现在身理状态恢复得很快,继续用机器辅助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自主呼吸对他来说更好。”

这话让田丝葵一怔,不敢相信地望向简颂临:“真的?”

“你是在质疑哥哥的专业吗?”简颂临不答反问,叫田丝葵一个哆嗦,这人……法医学硕士……

其实简颂临确实留了后招,他并没有把谢长斐快要苏醒的情况告诉田丝葵,是的,谢长斐的情况的确好转得叫人吃惊,那么多年的沉睡,竟然还有醒的一天,真是让人讨厌,他如是想。

“椒椒,无论如何让他身边的人消停一点,不然说不定哪一天来医院发现他不在病床上了。”简颂临笑起来,眼睛翘起的样子一点也不魅惑,反而有些凶相,“而是在停尸房或者……解剖台上。”

简颂临算是完成了任务,转身挥挥手,潇洒地走了,田丝葵却是立在原地,后背靠着走廊贴着瓷砖的墙面,冰冷的触觉在皮肤上蔓延开来,叫她狠狠地一颤。

耳边是简颂临似调侃又似指责的话语:“你不信方阅执反而相信几个外人,真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心里闷闷的难受,她一贯相信方阅执,总是深信不疑,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因为对谢长斐活着这件事情的隐瞒吗?又或是多年前他与邹琴来往时便隐瞒了她,叫她开始有了不信任的阴影。

揩了一下眼角的湿润,田丝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朝房间里走,大波的人还在,嘈杂的环境叫她心烦:“你们都出去。”手朝着医生护士的方向一划,他们立刻如获大赦,鱼贯而出。

任聪聪急起来:“不行!你们不能走!”还想要去拦着医生护士们,被田丝葵不耐地一下子推回去,摔倒在了床上。

庄许连忙上前扶任聪聪:“田丝葵,不要以为我们求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闭嘴,我这才刚开始找任聪聪算账呢。”田丝葵冷笑,回头发现邹琴磨磨唧唧还留在房间里,“一会儿才轮到你,滚!”

邹琴捏着门把的手几乎青筋都爆了出来,可是又不敢吭声,刚刚已经吃了田丝葵的亏。犹豫间,被身后的同事拉了一把:“邹医生,赶紧走吧,这女的我们惹不起啊!”邹琴一咬牙,到底还是出了门。

“谁告诉你是方阅执要拔的管子?”田丝葵把任聪聪拉起来按在墙上,回头对蠢蠢欲动打算出手相助的庄许道,“你是出去呢,还是被我打趴下,选一个。”

庄许牙都咬出了咯咯的响声,特别是任聪聪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他,让他不能不管:“田丝葵,你不要这么张狂。”庄许想去拉开两人的时候,果然被田丝葵一个侧身摔在了地上。

“出去,她到底是谢长斐的妹妹,我不至于弄死她。”田丝葵冷冷地警告。

庄许两难间,还是任聪聪发话,十分可怜的神色:“哥……你出去吧。”

庄许捏着拳头,摔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一强一弱的两个女人,当然是没有算上沉睡中的谢长斐。

“是谁提的方阅执?”田丝葵又问了一遍。

“我自己猜的。”任聪聪瞥了她一眼,早已不是刚刚对着庄许时可怜巴巴的模样,扬着小下巴有些鄙夷地看着田丝葵。

“你可真聪明。”田丝葵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小脸,“听说长斐的管子早上就拔了,你可真是好妹妹,到了晚上才给我打电话,你就不怕自己的哥哥出事吗?”

任聪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眼珠子失措地乱转。

田丝葵扯了一下嘴角:“因为你是长斐的妹妹,所以我对你格外客气,从前同一个问题我只问一遍,而你我允许三遍,是谁让你这么和我说的?”

田丝葵面上的胎记几乎变得绯红,一时狰狞的模样让任聪聪吓得没了气焰,连忙推开责任:“是……是邹医生。”

田丝葵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下子乐了:“邹医生?还真是欠揍的医生。”

任聪聪见她相信了,越发推脱责任:“我哪里懂,邹医生又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是她说什么我信什么!”任聪聪长着张惹人怜爱的脸,可一言一行都让人作呕。

两人将这种凝滞的气氛保持了瞬间,田丝葵忽然开口:“任聪聪,我很好奇,你们不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哥吗?那仇视我,厌恶我。如果是这样,那就应该把我从长斐身边推开。”

她卷了一下任聪聪已经垂到肩头的黑发,这个原本留着锅盖头的小姑娘如今也勉强算是长发披肩了,她记得方阅执与任奶奶聊天的时候,任奶奶笑着问他为什么喜欢田丝葵。大概善良如任奶奶都会好奇,这么英俊的方阅执认定了似的非要娶田丝葵这样的无盐女,即使是青梅竹马,即使有再深的情谊。

彼时田丝葵心里咯咯笑,不就是因为他妈喜欢自己么。可方阅执的回答出人意料:“我喜欢她的长头发。”

那么敷衍的答案,以为满不在意的田丝葵都有些不满,四下无人的时候不快道:“我明天就去把头发剪了。”

方阅执笑得很是开心,她这样的口气是对她答案的不满呢,而不是避之唯恐不及。“椒椒,喜欢你的长头发只是我挑了一点说,因为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他乐呵呵的模样较起真心,很明显更像调侃。

任聪聪只听到了前半句,却不可能知道后半句,即使变成莴苣姑娘也没有用的,她冷笑。

“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做的是把我从方阅执身边推开呢?”她问出这话的时候,任聪聪猛地抬头,一张脸瞬间就红了,红得可怕,眼神也慌乱起来。

“任聪聪,你信任的邹医生是方阅执的初恋,蠢货!”田丝葵拨了一下刘海,“不想从学校除名就去把头发剪了,明天之前。”她就是这么霸道,无法忍受任聪聪别有心机的模样。

任聪聪凭借其温顺的模样,一贯很容易获得人的好感,因此嫌少遇到田丝葵这样粗暴的人,满腹委屈,庄许心疼得不行,直觉田丝葵无耻地欺压了任聪聪。

田丝葵见他这样的表情简直太痛快了:“看什么看,你咬我啊!”如今长许早就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她一朝翻身可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了。

“田丝葵,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任由方阅执摆布吗?谢哥身上的管子和机器就这么不管了?你是要看着谢哥死吗?”庄许这话一出,田丝葵还是愕然的,因为没想到他这么单纯又这么愚蠢。

“这件事你还是问问你疼爱的任聪聪吧。”田丝葵淡淡地瞥了任聪聪一眼,又看向他,“你长着一双眼睛除了翻白眼就是装饰脸了。”

这话果然让任聪聪哆嗦,看来是心虚得不得了。但是在庄许眼里就是田丝葵欺负她留下的后遗症。

“谢哥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庄许嘴皮子实在斗不过田丝葵,干巴巴地吐出这样一句。

田丝葵立刻色变,从前她在意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她没有那一块胎记,其实也算是漂亮的,可是没有如果,而谢长斐虽比不上方阅执的英俊,可也是十分清秀俊逸的,好多人诟病过,她对此也耿耿于怀。

“滚!”她指着门,态度恶劣地要求两人从眼前消失。

任聪聪对她也算是恐惧的,目光在谢长斐那儿游离一圈,还是拉了拉庄许的袖子:“哥,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这哭腔浓重的语调真是叫庄许心疼,揽着她的肩头,两人消失在门口,田丝葵重重地跌坐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心里却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方阅执打一通电话。

纠结间,忽然有人推门进来,田丝葵一下子将手机收到了口袋里。来的是一位小护士,捧着一盆水,面上的表情很是害怕和小心:“那个……病人要擦身了。”

“哦。”田丝葵立刻回忆到了那天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尴尬起来,快步打算走出去。

这时小护士一下子叫住了她:“那个,田小姐是吧?”田丝葵回头,挑了挑眉头,算是默认了。

小护士憨憨一笑:“那个请问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田丝葵的脸一下子放下:“关你什么事?”

那边连忙解释:“那个我不是八卦,就是吧病人最近情况好转,很有可能随时会醒,但是他醒了的话因为常年的卧床,没那么快能恢复手脚的运动,还是要擦身和按摩,从前一直是我们来做,但是他醒了的话就会比较尴尬。”

田丝葵很明显只听到了前半句:“很可能随时会醒啊?”小护士无语,这根本不是重点,碍于田丝葵的淫威也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个……田小姐,你到底是病人的亲眷还是女朋友?”小护士善意地再次提起。

“我是病人的女朋友。”田丝葵郑重表示。

小护士立刻有了笑脸:“那最好了,到时候由你来做就没那么尴尬了。”

田丝葵嘴角一抽:“为什么要我来做?这是你们的职责范畴。”说着还瞟了她一眼,不怎么友善的模样,径自出了门。

靠着走廊的墙壁,她才恍然,竟然这样抗拒触碰谢长斐的身体。

这边厢小护士离开后去找了邹琴:“邹医生,我都按照你吩咐的说了。”

邹琴在人前一直是亲切和蔼的模样:“嗯,我会和孙护士长说一说,你明后天的假没问题。”

小护士眉开眼笑,追了一句:“那个……邹医生,病人真的快醒了吗?”

邹琴的面色微变,可仍旧是笑:“当然了。”其实,她也并不百分之百地确定。

田丝葵打算找邹琴算账,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好撞见小护士出来,小护士躲闪的表情让她会心一笑。

邹琴靠在窗口,绯红的蔻丹夹着香烟,与她平日里的良家形象相去胜远。

听到动静,邹琴回头,见是田丝葵,一时竟然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烟灭了,倒是田丝葵嗤笑:“我又不是方阅执,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装的?”

邹琴被她激得一笑,继续吸了一口,就摁灭在栏杆上,留下漆黑的一点。

“邹琴,你的手段就不能高明一点吗?”田丝葵脚下踩过邹琴刚刚丢弃的烟头,朝她走近,清凉的薄荷气是女士香烟的味道,竟然不很难闻。

邹琴还是有点忌惮田丝葵的靠近,往后退了一步,发现身后是半人高的窗台,越发有些恐惧,可回头发现田丝葵已经近在咫尺。

“护士不去通知长斐的母亲而来试探我这个所谓的女朋友?”田丝葵压着围栏,把邹琴全在里面,两人身高差不太明显,邹琴被她逼得后仰。“你们医院的护士可真蠢得不着边际,还是说是被你这样的医生教得这么蠢?”

邹琴有些意外,她印象里的田丝葵是最好骗的急性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愚蠢。田丝葵也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她的惊讶,笑了起来,难得发自内心:“从前我很好骗吧?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被人骗过,才会对你说的一切信以为真。而现在我被无数次地欺骗,我长进了,而你没有任何的进步。”

田丝葵哪里还会怕被欺骗,从前她那无数个男朋友早就教会她什么是谎言,明明爱着她的钱爱着她的权,却非要说爱着她的人,最高明的骗术一贯是披着爱情的皮。

邹琴自嘲地翘了翘嘴角:“在你眼里我是很蠢,可是女人为了爱情本来就高明不起来,我爱方阅执所以我显得很愚蠢,而你仍旧这么清醒,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爱方阅执。”

田丝葵被她说得一噎,原本准备好的嘲笑愚弄一下子吞了回去。邹琴见状,立刻又道:“椒椒,谢长斐马上就要醒了,你马上能重新获得幸福了,为什么还要抓着方阅执不放?”

“我没有抓着他!”田丝葵脱口辩驳。

“那就把他让给我,好不好椒椒?”邹琴的声音这样凄楚哀伤,就算是女人都会心软的柔度。

田丝葵猛地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喜不喜欢他和我没有关系,他喜不喜欢你我也管不着!我不会过问你们的事情,所以不要再和我说!”说着转身出去,脚步快得生风,一下子走出老远,捂着额头才能平复突突直跳的青筋,她生气,这样生气。

喜欢方阅执吗?脑子里忽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接着嗤笑出声,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她是不是疯了,被邹琴一遍一遍的强调逼疯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谢长斐的母亲已经来了,田丝葵看了一下外头发白的天空,竟然已经天亮了。

“你就是这么照顾阿斐的?把他一个人丢在病房里?”谢女士一连串的质问让田丝葵无力反驳,方才的刚硬一下子柔软了。

“对不起啊谢阿姨,我刚刚……”

谢女士厉声打断她:“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刚刚去做什么了,你也没有必要向我汇报。但是你如果你没有办法专心地照顾阿斐,就不要腆着脸说大话。”

田丝葵抿着唇,忽然觉得羞耻,长这么大她一贯是被呵护备至的,不要说是外人,就连父母也嫌少责怪她,而谢长斐的母亲,从她与谢长斐相识开始,便一次一次地厌弃她,羞辱她,而她竟然这样的忍气吞声。

可是,到底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和谢长斐争吵,他也不好躺在这里,那么着六年必是不一样的结果,即使两人并没有修成正果,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惨状。

“我先回去了。”田丝葵垂了一下头,轻轻地开口,拿起床沿上的手机,悄无声息地离开,连谢女士都对她的干脆感到惊讶。

谢长斐马上就能苏醒,这对于田丝葵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那头刚刚回到“木宁”的简颂临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抬头望了望空调的出风口,也不是很凉啊,万万没有想到原以为守得好好的秘密就这么背人透露了出去。

“椒椒送到了?”方阅执看了看表,也不关心他这个疑似感冒的人,第一句开口就是问的田丝葵,把色字都写在脸上了。

简颂临冷哼一声,正要斥责他这种行为,不料又打了一个喷嚏,方阅执连忙开口,只可惜是让简颂临心碎的话:“外面很冷吗?椒椒没有感冒吧?”

简颂临几次深呼吸才压住打一架的冲动:“人家去医院里照顾小白脸了,不生气?”打算幸灾乐祸一把。

方阅执无言以对,只得苦笑。摸出烟盒,据说是很辣喉咙的牌子,深吸了一口,却感觉不出呛人的味道。

谢长斐苏醒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只是都已经这样了,他依旧不想让田丝葵知道,明明瞒不了她,可就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颓废念头。

凌晨五点的城市竟然还有些热闹,酒吧街正好是散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满身的酒气,将空气都染上了酒精度。

田丝葵觉得饿极了,才发现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突然放松的神经让疲惫感扑面而来,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自己是身无分文的。

虽然努力避开人群,可是一些喝多了的酒鬼并不看路,亢奋得横冲直撞,田丝葵被人一下子从背后撞来,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然后……就没有了意识。

田丝葵的倒地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纷纷猜测只是一个喝多了的酒鬼。撞人的女子还咯咯笑:“喂,别装死啊,你是纸糊的啊,撞一下就倒地不起了?”说着还想用尖细的鞋头去踢她的肚子。

忽然有人焦急地从人群中穿过:“椒椒!”是正好从“木宁”出来的方阅执,他就在远处,看着田丝葵倒下,那一刻田丝葵拽倒的还有他的心。

好一会儿也没能把人喊醒,方阅执一下子紧张起来,侧头仰脸,与撞人的那位女子对视,明明温润如玉的面孔,可一双眼让人觉得心凉,女子纠结了一会儿:“我就是撞了她一下。”庆幸还好那一脚没踢出去。

方阅执双唇紧闭,表情异常严肃,一副立刻要发火的样子,气氛意外紧张。简颂临连忙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发现田丝葵呼吸平稳:“好像就是睡着了。”才让他松了口气。

将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那种肉麻兮兮的气氛让简颂临忍不住想要吐槽:“椒椒这种丢到路边都没人捡好不好,你紧张什么呀?”

方阅执一个飞刀,简颂临摸了摸鼻子,他哪个字说错了?

田丝葵醒来的地方不是某条街边的长凳,也不是某处派出所的门口,而是方家专属于她的房间,熟悉的紫色墙纸和贴花,她的第一感觉并不是惊慌,而是狠狠地吐了口气,竟然觉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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