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沈梦萦已经在练剑了,这是这七个月以来养成的习惯,即便放下了许多事,这个习惯也很难改变。今日是夏浅夜奉命回京的日子,沈梦萦在夏府设宴为他接风。
终于见到了父亲,他现在身体确实好了许多,师父师伯他们确实尽心了。离暗和唐楚带着安儿一起来到盛京,胡衍他们却没有来,想必是不愿再卷入这些是非之中,而沈梦萦也终于见到了视若珍宝的女儿。安儿快要一岁了,如今已是咿呀学语的时候。沈梦萦把安儿抱在怀中,泛滥的母爱包裹着那个小小的身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幸福。
“爹爹,”突然听到这样一个称呼,沈梦萦愣住了,她惊讶地忘了反应,像个木雕一般呆在原地。安儿会说话了,可是在她的心里却没有她这个娘半分空间,她叫的是爹爹。沈梦萦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离漠应该从未离开过吧!
众人看着僵在原地的沈梦萦忙安慰道:“安儿还小,你们之间血浓于水,她很快就会叫娘了。”沈梦萦知道他们误会了,她很感激长辈们帮她照顾安儿,只要安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她就很欣慰了。
将安儿交到左婉宁手中,沈梦萦走到离漠身边,终于要做个了结了,心中会有许多的不舍。毕竟相爱了那么多年,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可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痴缠一个已婚的男人,所以即便不舍,也必须放下。
看着离漠依旧俊朗的容颜,却不敢看向他期待的目光,注定是场悲剧,何不挥手断情丝。“我想和你谈谈安儿,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她叫的是爹爹。”安儿还那样小,她却要剥夺拥有幸福的权力,沈梦萦不禁在想,她大概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母亲了吧。
“我听到了。”离漠感受着沈梦萦的撕心裂肺,就这样成为一个抛弃女儿的母亲,她的心里该有多痛。即便沈梦萦极力掩饰,却又如何能瞒得过他的双眼。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离漠不忍看她如此伤心,若有痛,就让他一人承受。“安儿就养在浅夜的名下,她需要一份完整的幸福。暗影楼做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意,她和我在一起并不安全。”
沈梦萦何尝不知道离漠在成全她,可是现在京中局势不明朗,她不想安儿卷入。“暗影楼什么情况我很清楚,若她成为哥哥的女儿,免不了以后还是入宫的命运,我不想让她走上这条不归路。尽快带安儿离开,父亲那边我来说。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我们就此告别,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离漠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他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心里有块地方塌陷了。终于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从一开始沦陷在她的一颦一笑里的时候,便知道终归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顿饭吃的格外压抑,安儿似乎也能感受到父母的悲伤,一双大大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的盘旋。她挥舞着自己小小的手臂,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她的诉求。奈何她小小年纪阻止不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送别了所有人,沈梦萦呆呆地坐在院中拨弄着琴弦。自从沈茹亡故,沈梦萦便经常发呆,琴在她的手中已经成了噪音的源头。夏浅夜揽过她的肩膀,给予她温暖。夏浅夜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发生的这些事情是谁的错现在追究已经没有了意义。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未完的人生。
如果非要论出一个对错,那么错的一定是这个时代。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往往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生的轨迹。然而人生多变,人心复杂,想要活出自己的风采必然要挣脱命运的桎梏,必然要面对未知的结局。只是恰好沈梦萦她遇上了不好的结局,她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想要纯粹地相爱一场难道就错了吗?
夏浅夜也不知该如何评判对与错,但他知道他最心爱的妹妹在痛苦中挣扎了许久,他又何必再去为难她呢?“你放下他了吗?况且你们还有个孩子,你舍得下安儿吗?你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其实你完全可以和离漠安儿在蝴蝶谷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后面的路就交给我和沈珏来完成。”
沈梦萦何尝不知道这是夏浅夜在成全她,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她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所以才导致了现如今被动的局面。“哥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初一心劝父亲和哥哥急流勇退是对还是错。”
沈梦萦邀请夏浅夜回到阁楼内,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告知。“自古权力的倾轧都是伴随着鲜血的,我们一味地退让是让君王放心了,可是这场游戏里不仅有君王还有为权而生的一群人。我们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所以我们所有的退让都变成了懦弱。君王只能在明面上护住我们,一旦他们出些阴招,君王也是爱莫能助。龙啸辰处在这个位置上,看似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实则最是身不由己。”
“对,他对此事也是耿耿于怀,不论是否出自真心,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特别是你因此而伤让他很受挫。”夏浅夜回想起当初离开时龙啸辰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那时的龙啸辰就已经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沈梦萦不知该怎样评判龙啸辰的行为,龙啸辰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她不应该过分苛求于他。“其实身处权力中心早已不能独善其身,想当初忽悠幕锦涵接手护城军时讲的道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幕府没有退路,我们又何尝有过?既然退无可退,何不紧紧抓住手中的权力,掌握好分寸,主宰自己的命运。”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夏浅夜不敢相信她付出那么多代价才逃出囚笼,如今真的要心甘情愿的走进去。夏浅夜这样良好修养的人被她这道惊雷劈的外焦里嫩。他只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沈梦萦,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连喝三杯淡酒压惊。他太了解沈梦萦的个性了,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