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口水后,赵沐言终于缓和了下来,重新睁开眼睛。
“大姐,你没事吧。”楚易然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赵沐言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易然和苏小汐为如何照顾赵沐言的事吵个不停。除了安世萧,没有人注意到赵沐言的脸色发白,嘴唇发乌,虚汗直冒。
眼看赵沐言就要晕倒了,他一个健步跨过去及时地接住了她。
“你们别吵了。”安世萧一声喝令,浓眉竖立,面目凌厉。
楚易然挤挤眼,乖乖地闭嘴。
苏小汐满脸的惭愧与自责:“沐言姐,对不起哦。”
赵沐言惨白的脸,扯了扯嘴角,对她无力地笑了笑,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安世萧冷着脸看着他们:“小汐的留下。楚易然,你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收走。”
“什么我的乱七八糟?安世萧,你又做了什么?凭什么说我?”
楚易然一听又来了气,他的一片好心,凭什么要被他们这样说。
顾凯赶紧将楚易然拉住。
他再这样大嗓门地吵下去,就算赵沐言不晕,隔壁的病人也要来投诉了。
“你的好意大家都明白,可现在沐言真的不能吃这些刺激性的,高热量的东西。再有营养也不行。再说了,就算能吃,她现在也没胃口。你得等她缓两天。”
“可是......”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顾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说,“难道我们不希望她快点好起来吗?”
楚易然仍有些不服气,但是看到赵沐言吃了苏小汐的白粥之后,脸色也逐渐好多了。
虽然还是很苍白,但至少嘴唇恢复了红润。也就没有话反驳了。
“谢谢你,小汐。”赵沐言莞尔一笑。
苏小汐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楚易然感到很失落,本来得到赵沐言的夸奖的应该是他。
赵沐言看着楚易然别扭的神情,不觉好笑:“易然,也要谢谢你。”
“大姐,我......”
楚易然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表扬,欣喜若狂,竟然喜极而泣起来。
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
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孩子气,但是这情绪也太让人难以琢磨了吧。
楚易然哽哽咽咽地说:“大姐,你都不知道,昨晚吓死我了。我一听说你受伤了,而子弹就在大动脉旁边,差一点点就没命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楚易然这话,让大家都不再嬉笑。
的确,昨天晚上,对于赵沐言和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惊心动魄的一夜。
“这说明我命大啊。”
赵沐言突然强打出精神,朗声笑起来,打破这份沉闷,“放心,我命硬得很,想死都死不了。”
“你这张嘴能不能消停点。”安世萧无奈地皱起眉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所以我这张嘴,连阎王爷都讨厌啊。他就不收我了。”赵沐言呵呵一笑。
大家看着她强装出来的笑容,反过来安慰他们,更让人心疼。不过她能有这样的心情和精神,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大家没坐多久也都离开了。
莫古去办赵沐言交代的事。楚易然和苏小汐还要去学校,同样是要面临考试,他们两人的态度可真是截然相反。
“那我也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安世萧有些不舍,但是想想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而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赵沐言这个时候可能更想要安静。
赵沐言心领神会地向他点点头。
安世萧离开时,赵沐言已经闭上了眼睛。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安世萧心又不自觉的疼起来。
“好了,我会照顾她的。”顾凯很贴心地拍了拍好友的肩,“你放心去忙你的吧。”
安世萧感激地笑了笑:“费用单到时候直接我吧。”
顾凯笑着揶揄道:“她是你老婆,我不给你给谁?”
不过在笑完了这句,顾凯突然凝重起来,语重心长地看着他。
“世萧,虽然这事不该我管。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早做选择,要不然只会让她们两个人都痛苦。”
安世萧明白顾凯的话,但当看着赵沐言沉沉的睡脸时,眼中一丝怅然。喃喃自言自语一般:“她会痛苦吗?”
“你说什么?”顾凯困惑地看着安世萧突然沉下眼眸,脸上露出悲伤而失落的表情。
安世萧摇摇头,对好友轻轻一笑:“顾凯,我知道其实在上学的时候,你就已经喜欢佳伊了。”
“世萧。”
顾凯突然正色,但随即又缓下了面色,“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顾凯扬了扬眉,笑脸嘻嘻地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还是多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安世萧无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沐言美美地睡了一觉,一睁眼,就看到顾凯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
赵沐言笑着做起来。顾凯走到她面前时,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大束的鲜花。
“送给你的!”
“人家都说你顾少爷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可是这哄女人的方法还真是老土啊。”
赵沐言笑着将花接过来,也不忘揶揄他两句。
顾凯却不以为然,反而颇为得意:“这可不能怪方法老土,只能怪你们女人都吃这一套。这可是经过了千百年,古今中外的验证过的,屡试不爽。”
赵沐言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笑得用力了,伤口又被扯得疼,不得不强忍着。这种想笑又不能笑的感觉还真是痛苦。
“他们都走了,现在就只有我陪你。”
顾凯一边把花插在花瓶里,一边说,“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反正账单都记在世萧那家伙身上。你多花点,也让我多赚点。”
赵沐言讥诮地笑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有回扣呢?”
“哇,你连你老公的钱都黑,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啊。”顾凯拍手大笑。
“这有什么,反正也就只剩半年了。不黑白不黑,以后都还没这机会了。”
顾凯一愣,脸上有些尴尬。但是赵沐言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继续没心没肺地笑。
顾凯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话,正有些局促,瞟到她床头挂着的病例,便拿了起来。
“我来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沐言看着他那装模作样的认真神态,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你行不行啊?”
顾凯拉下脸,很正然地说:“我可是堂堂正正医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你当我是楚易然那家伙啊。”
然后笑着看了她一眼,昂着头,很是得意:“不是我吹,还没有我搞不定的病。”
“那你就继续吹吧。”
一个低沉而磁性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顾凯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弱弱地回过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句:“爸。”
“爸?”
重复而诧异的声音来自病床上的赵沐言。
瞪大的双眼如铜铃,赵沐言惊愕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穿着白大褂,带着黑框眼镜的顾峥。
而顾峥却毫不意外,一如既往地面如冷霜,直直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赵沐言。
时光流转,赵沐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暴雨前的沉闷空气,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十五岁的自己面前。
“肝癌。”
简短的两个字,如一道催命符,给这个原本就脆弱的家庭雪上加霜。
赵沐言拿着诊断书和费用单,如同失魂。
悲痛、茫然、惊慌,而又不知所措,她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顾凯,这家医院是你们家的?”愕然片刻之后,赵沐言猛然地问道。
顾凯奇怪地蹙下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啊。”
心想,难道赵沐言还不知道吗?
“你家医院叫什么名字?”
顾凯还在疑惑,赵沐言急促的声音再次大声传来。
“叫......叫仁心医院。”顾凯被她的表情和说话弄得莫名其妙。
赵沐言脸色突变,原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呼吸急促,额头冷汗颗颗沁出。
一刹那,记忆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中重新闪现。
赵沐言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被子,因为悲愤,指骨泛白可见。
“沐言,沐言,你怎么了?”顾凯紧张万分,惊诧不已,“爸,沐言她怎么突然......”
“她没事。”顾峥面无表情,语气冷静,“她只是要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
是的,的确是需要好好想想。
千丝万缕在脑海中逐渐解开,却又绞出另一个结。
“顾凯和安世萧是从小的好朋友?”
赵沐言喘着气,紧紧地盯着顾峥,清澈的眸子中荡出悲愤的巨浪。
“是。”顾峥冷冷地回答。
“那你和安雷富也很早就认识吗?”
“是。”
“那......那他早就知道......知道......”
“是。”
顾峥回答了赵沐言压在胸口,咬着牙却没有勇气说出的疑问。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回答,这是显而易见的。
赵沐言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像被抽空,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就要想要向后倒。
但她还在坚持地抓着被子,支撑着自己。
悲伤像巨浪一样一层层向她扑打过来,一阵阵的虚汗让她浑身发冷,就像那天晚上的大雨,使她浑身湿透,冻到骨头。
“爸,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顾凯越来越糊涂,急不可耐。
因为赵沐言的反应太激烈,他担心她的伤口会扯裂。
顾峥却稳如泰山,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那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他就看着?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
“你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了吗?”
顾峥短短一语让赵沐言怔仲。她呆滞地看着顾峥半晌,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流下来。
“沐言,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要不我去找安世萧来。”
顾凯急得要拿出手机,却被赵沐言一把抓住。
“别。”赵沐言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平缓下来。
如暴风雨后的海面,风和日丽,无波无澜。
与其说她是心情平静,倒不如说更像是无可奈何的逆来顺受一样,毫无生气与思想。
“你什么也不要告诉他。”赵沐言脸色苍白,双目空洞。
顾凯双眉紧皱,担忧地看着她。
“出去吧,她需要休息。”顾峥又看了一眼赵沐言,就果断地走了出去。
顾凯不放心,但是父亲说得不错,现在的赵沐言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赵沐言无力地闭上眼睛,母亲凄美憔悴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她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