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恐怕是滨城有史以来最严寒的冬天了。一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一座瑰丽的不夜城,此刻却万人空巷,宽阔的八车道大马路上居然聊聊无几辆车。街边的店铺也紧闭起来。整个城市似乎一夜之间进入了冬眠。不,确切地说是一种极静的恐怖。
在拿到证据之后,大家商量了要如何利用这个证据将梁乘风扳倒。楚易然说拿到上面去告,证据确凿,看他们还敢不敢包庇。顾凯说,要找可靠的人,因为不知道上面有多少人已经和梁乘风串通一气了。
然而赵沐言选择了一种最直接的方法,也是最残酷的方法。将所有的证据,在网上一丝不留地公开。
除了画轴里的证据,还连同这段时间他们所搜集的梁乘风的其他罪证,以及莫古得到的梁乘风贿赂最高院的证据。
原来安世萧早知道梁乘风绝对会想方设法让最高院尽快核准赵沐言的死刑,因此就让莫古去秘密调查。
不仅如此,还有陈嘉乔调查到的,这些年来梁乘风利用司法为自己谋利,甚至打击报复的罪证。
“我就看看,他们到底会怎样来处理这件事。”赵沐言气定神闲地说。
正如陈嘉乔所说,梁乘风不但在滨城只手遮天,在上面也还有着保护伞。因为不可能没有人到上面去告他,可是这些年他居然连一点调查都没有受到。
上告是没有用的,赵沐言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她将手里的全部资料公开,然后就像没事一样静静地等待。
“把门打开。”赵沐言坐在安家别墅的客厅里,面对大家劝她躲起来的忠告,却很淡定地说,“现如今,杀不杀我都已经没有用了。我倒要看看梁乘风是不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人来杀我。”
“我就是想要知道,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会如何选择。”
赵沐言嘴角扯出一抹幽深的笑,悠闲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身旁的人都紧张地捏着一把汗。
梁乘风父子心狠手辣,谁也保证不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些资料一夜之间在网上疯传,甚至传到了海外,世界都震动了。很难想象在现在这样一个文明开放的时代,居然还有人做出这种枉顾人权与法律,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就在资料被公布的下一秒,丁聂风就像未卜先知一样带着早已集结到的人封了梁乘风的家,同时还封锁了机场、码头、汽车站等任何的交通点,只准进,不准出。整个滨城陷入到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人们人心惶惶。
面对突入起来的事态发展,梁乘风和梁思远毫无准备。
“丁聂风,你要干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胆敢......”
“怎么?你是想派杀手,还是想调军队来对抗警察?”丁聂风冷冷地看着还在趾高气昂的梁乘风。
梁乘风怔愣,这无疑是在告诉他,自己非法持有武器。纵然梁乘风手里有齐济会,有人、有抢、有刀,甚至还有整个政府机构和司法机构,可是此刻却一动也不能动。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现在敢反抗一下,那性质就完全变了,必死无疑。丁聂风绝对有权利将他当成击毙。
但是如果不反抗,那也是死路一条。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每一件都是死罪。
梁乘风胸口一急,气血攻心,本来就已年迈而疾病缠身的他,哪经得起这样的刺激。一口血从嘴中喷出,两眼一翻,昏阙了过去。
“爸爸。”梁思远赶紧扶着梁乘风。
丁聂风鄙视不屑地瞟了他们一眼,手一挥:“所有人给我带走。”
全副武装的精锐警察毫不客气地将梁思远和梁乘风押走,紧接着警察便对这里进行了封锁和搜查。
这些被公开的证据中,几乎涉及到了法院和检察院的所有高官,还有警察局里的人。政府部门就不用说了,处级以上的人全部都是梁乘风的人。
丁聂风也不犹豫,将这些人一一请进了警察局。同时又派了大量警力将齐济会与青龙帮捣毁。
一时间,警察局人满为患。滨城各界人人自危。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前一天还在享受酒醉金迷的奢侈生活,第二天一觉醒来,就被押进了冰冷的警车里。
很多人到警察局都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摆着他们的官架子,作威作福,喝来呼去。
这不可能,这没道理。滨城这么稳定,所有的一切都在梁乘风的控制下。大家似乎都没有理由地相信,这样的状态可以保持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百年。不管外界这么变化,齐济会,以及梁乘风的势力已经在滨城根深蒂固了,并且枝繁叶茂。
没有人相信有谁可以撼动这棵将整个滨城市都覆盖在下面的大树。可是这棵大树却被丁聂风毫无征兆地突然给连根拔起。
直到看到那些赤裸裸的证据,这些人才真正明白,梁乘风的帝国崩塌了,彻底地崩塌了。
“你们知不知道这些证据一旦公开,那将意味着什么?”在警察局里,已经清醒的梁乘风一下子虚弱了好多,怒气填胸,狠狠地说,“这里面涉及到多少人?多少事?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更别谈还牵扯上面的人。你们这样做会毁掉整个滨城,甚至这个国家。”
“那就毁掉呗。”
一个银铃清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梁乘风一怔,赵沐言已经傲然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要生活在这样的城市和国家中,那还不如毁掉算了。”赵沐言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
“你......”梁乘风惊愕,指着赵沐言的手发抖,要不是坐着的,他还得再倒下去。
赵沐言淡漠地看着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冰冷的审讯室里,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气氛。一个沧桑的老人和一个妙龄少女面对面相坐,严正凝肃地凝视着对方。
“哼,没想到我最终败在你手上。不,是安雷富手上。”梁乘风紧紧盯着赵沐言,眼中露出不甘心的愤怒,“他还真是会挑人。”
“是你自己多行不义,他也没有好下场。”赵沐言冷静以对。
“那你现在来做什么?像我炫耀吗?”
赵沐言静静地看着他,原本心中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是在看到他这一刻,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太老了,让赵沐言像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可是权利的欲望让他支撑这副枯朽的身体。赵沐言突然觉得了可怜。他精明一世,叱咤一世,他没有败在任何人手上,他是败在他自己手上,败在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上。
赵沐言站起来,倾身,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时代变了。”
梁乘风一颤,这句话他听过。
“时代变了。”
安雷富深邃的目光,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走出警察局,赵沐言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
“谢谢你,丁叔。”赵沐言微微浅笑,却有些勉强,“等我办完事,我就会回来自首。”
丁聂风重重叹了口气,沉重地说:“我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已经很照顾我了。”
赵沐言的笑总是呆着苦涩,丁聂风心疼。他想看到的是那个天真的没心没肺的笑。
“安世萧那边......”
“你放心。”丁聂风打包票地说,“只要你自首了,他就不会判很重。”
赵沐言欣慰地点点头。
“还有,我们在捣毁青龙帮时,找到了宋一城策划杀害叶凡的证据,还有青龙帮的人也可以作证。现在已经将他抓到了。”
赵沐言知道丁聂风是怕她乱来,抿嘴一笑,低声说:“既然已经抓到了,我也不会再怎么样了。我就是想去走走,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
赵沐言的声音有些哽咽。丁聂风不忍,一双大手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像是给她勇气一样,拍了拍。
“去吧。也给我带个好。”
“嗯。”赵沐言低头,耸了耸鼻子。
冬天的墓园格外清冷。虽然挨挨挤挤满园的墓碑,却给人以空旷寂寥的感觉。
赵沐言拎着一桶清水,还有几支梅花来到赵克凡和陈婉墓前。她知道妈妈喜欢的是梅花。
墓前有一束已经凋得七零八落的话,被还未融化的积雪覆盖。一看这束花的品味,赵沐言就知道是安世萧送的。
在小岛上的时候,有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赵沐言讲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最后忍不住眼中泛起泪光,遗憾很久都没有给父母去扫墓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才能再去。
安世萧轻轻把她搂进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肩上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伤痛发泄出来。然后告诉她,他之前已经提她去拜祭过了。
“这么久了,我好歹也要去见一下岳父岳母对吧。”安世萧笑着说。
赵沐言感动不已,被安世萧偷了一个吻,说这是谢礼。
其实在这之前,安世萧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他也不知道要和赵沐言能够躲多久,虽然他很想和赵沐言就这样不问世事地过一生,可他们都放不下滨城的朋友。安世萧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为赵沐言顶罪,也要让她安全地活在这个世上。
好在现在终于雨过天晴了。
“爸、妈,梁乘风被抓起来了,你们冤屈也终于洗清了。”赵沐言一边轻轻擦拭着父母的墓碑,一边喊着泪说,“你们放心,女儿没事。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看你们。不过你们不会孤单,会有人来替我来看你们的。”
赵沐言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甜蜜而娇羞的微笑:“你们已经见过你们的女婿了吧。怎么样?长得很帅吧?你们女儿有眼光哦。真希望你们能亲眼看到。”
“爸、妈,我......”赵沐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哽咽,“我好想你们。”
晶莹的泪水从眼眸中滴落,沉浸在悲伤中的赵沐言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一根粗壮的棍子,突然向赵沐言的后劲狠狠击落,赵沐言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