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乔听完赵沐言的叙述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这是他在听完委托人陈述前因后果之后的惯用动作。帮助他在短暂的时间里迅速整理思路,理清头绪,然后找到最有利的辩护方向。
“有点麻烦,不过还好。”陈嘉乔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一个轮廓,重新戴上眼镜,自信而温和地笑了笑,“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赵沐言摇摇头,机敏地说:“你是我的律师,我要想赢,就得要对你知无不言,百分百信任。不过作为律师,你也应该知道,当事人的话,你得要保守秘密的吧?”
通过赵沐言对案件的讲述,陈嘉乔大致了解了这位当事人的性子。已经不再对她缜密的心思,冷静的态度感到惊讶。
“当然。既然我要为你做无罪辩护,那么不管道德观念上有没有错,必须在法律上你是要没罪的。”陈嘉乔笑着说。
在收拾笔记本和笔的时候,陈嘉乔又随意地说:“你朋友很担心你,知道我要来见你,都让我转告你,叫你放心,他们都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
“我当然放心,有你这位最好的律师嘛。”
陈嘉乔放进公文包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面色平静的赵沐言,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最好的?”
赵沐言一丝苦笑:“既然你是安世萧找来的。他就一定会为我找最好的律师来帮我打官司的。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既然是夫妻,这种自信当然也说得过去。还真是让人羡慕。
陈嘉乔本身聪明,所以也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这样比较有趣。在和赵沐言一番谈话之后,他逐渐喜欢上了这个机灵而又城府的......
陈嘉乔发现自己无法定义她的身份。她是个女人,但是从外表上看,更像一个少女,或是女孩。
可是这样的词,多半是用来形容豆蔻年华,天真无邪的女性。赵沐言可绝不是这种人,在她清纯的外表下,是机智和敏锐。
“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安先生的吗?”陈嘉乔拎上包,在准备出门时又回头问了一句。
赵沐言似笑非笑地望了望窗外:“本来我是没有精力想他的事的,既然你问到了,那就......”
“你少在那里给我钻牛角尖,和你离婚与叶凡无关。不过钱,我是必须要的。”陈嘉乔耸耸肩,“这是她的原话。”
安世萧带着一丝悲凉和无奈的笑:“这的确是她的性格。”
“你们还没有正式离婚吧?”陈嘉乔问。
“没有。”
“那还有谁知道你们签了离婚协议书?”
“当时在场的就只有肖清和佳伊......不,恐怕......”安世萧突然双眉蹙起,神色犹疑,“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
“这样啊......”陈嘉乔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这件事对官司有影响吗?”
“还不知道。谁晓得公诉人会提什么刁钻的问题呢?我必须掌握所有的情况,才能有应对之策。”
陈嘉乔说着向安世萧微微颔首,正要离开,被安世萧突然拦下。
“所有情况?她还和你说了什么吗?”安世萧急切地问。
“对不起,按照职业规范,就算是你请我来的,我也不能透露当事人的半点情况。”陈嘉乔果断拒绝,又耐人寻味地一笑,“难道她还有些话没有对你说吗?”
安世萧一怔,黯然垂目,脸色有些难耐:“那这个官司能赢吗?”
“既然收了你的钱,我就会尽心去办。”陈嘉乔爽快地说,“任何官司在没有最终判决之前,谁都不能说百分之百。但是就现在这个官司,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安世萧松了半口气,向他礼貌地道了声谢。
陈嘉乔温雅含笑:“不过你这位妻子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其实你大可放心。我倒认为即使没有我,她也能应付自如。”
陈嘉乔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就走了。安世萧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
赵沐言被正式提起公诉后,就连莫古也不能来看她了。病房门口把守着两名警察,走廊入口也把守着两名警察。另外还有一名女警察方便照顾她的起居。
现在就只有顾凯还可以在一名警察的监视下,进她的病房给她做检查。而赵沐言始终都有一只手是被拷在床沿上的。
苏小汐为赵沐言做得都不让端进去,一切饮食都由警察供应。
“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顾凯郁闷地说。
“我还没做过牢,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不过如果这次真的坐牢了,那我一定告诉你。”赵沐言轻松地笑着说。
“呸!”顾凯脸色一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赵沐言天真地眨眨眼睛:“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开玩笑啊,难不成要哭吗?”
“你......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顾凯努努嘴,“楚易然在外面都快疯了。差点就要和警察打起来的。”
“他不是开学了吗?”
“你都这样了,他还哪有心思上学啊。”
顾凯做完检查,写病历本时,瞥了一眼身后的警察,哀叹地说:“你都不知道世萧看到你的样子时,都傻了。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那副样子。如果你醒不过来,我担心,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赵沐言呵呵一笑:“那他会做出什么呢?”
“谁知道?人都傻了,谁会知道他想什么?”
赵沐言莞尔轻笑,缓缓说:“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我爸亲自给你做的手术,整整十个小时。手术做完还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脱离生命危险。”
赵沐言心中感激,感叹地说:“那要谢谢顾医生了。顾凯,你爸爸是个好人。”
“就是严厉了点,整天一副苦瓜脸。”顾凯嘴角往下一撇,夸张地模仿着顾峥的模样。
赵沐言被逗得咯咯大笑。
“这就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还有大家。我们都在你身边。”
顾凯英俊的脸上露出真挚关心的表情,映入赵沐言清澈的瞳孔里。赵沐言一愣,心里阵阵温暖。她知道顾凯是在安慰自己。
欣慰地目送顾凯走后,赵沐言收敛起笑容,怔怔地望着窗外碧空如洗的天空,思绪飞远。
赵沐言按了下床头的铃,门外的女警察马上走进来。
“我想去趟洗手间。”赵沐言笑着说。
女警察将赵沐言的手铐解下来,和自己拷在一起。
赵沐言汗下,尴尬地说:“不用再这样了吧?你看我这几天不都很老实吗?”
“不行不行。”年轻的女警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丁队再三交代过,你越是身体好了,就越要把你看牢。”
赵沐言竟无言以对。
丁聂风不愧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太了解她了。可是我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呀。赵沐言心里哀叹。
这些警察除了监视严一些,对她还真是蛮客气的。饭菜虽然都是从警察局供过来的,每日三餐,样样不同,精致美味。赵沐言吃得出,这是江秀月的手艺。
女警察在警局的时候就认识赵沐言,所以这几天两人也会经常闲聊。女警察说,自从她住院以来,每天都有来看她,尽管知道不能见到,还是不甘心地每天都送来吃的。
赵沐言怅然含笑,不用这个小女警一一描述,她都知道会有谁。
赵沐言应该感激,也应该幸福。有这么多人在关心自己,呵护自己。可是她注定不能如他们所愿地生活下去。
有些事情,是无法当做视而不见的,也是不可能轻易就过去的。
等到赵沐言可以自如地下地行走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十月,秋高气爽,丹枫黄花。一层秋雨过后,凉风瑟瑟,桂子飘香。审判的日子也来临了。
“抱歉。”小女警给赵沐言带上手铐的时候,满脸惆怅。
赵沐言和煦轻笑:“没事,这是规矩。”
赵沐言深吸了一口气,走出病房时,被警察拦起来的走道两旁挤满了人。
在看到她出来这一刻,安世萧心如刀绞。
一个月,他有整整一个月没见到赵沐言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度日如年的感觉。只知道这一个月来都在想念中度过。
他每天都要来医院,尽管见不到,但每天都要顾凯告诉他赵沐言的情况。可是当顾凯问他有什么话要转达时,他又无话可说。
她又瘦了,脸色还是很苍白。虽然为了出庭,她化了淡淡的妆,但安世萧还是能够看到她倦色和愁容。
“大姐!”
楚易然终于看到了赵沐言,然而他一眼就瞟见赵沐言手腕上的铐子,激愤地要冲上去:“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你再闹就把你也抓起来。”一名警察朝他呵斥道。
“你......”
“易然,别再给沐言添乱。”
顾凯拦着他。楚易然忿忿不平,替赵沐言难过地要哭出来。苏小汐和安雨欣也心疼不已,赵沐言向他们露出灿烂的微笑。
安世萧心如刀绞。
直到赵沐言上了警车,安世萧才低沉地说:“我们也该走了。”
安世萧开着车紧紧地跟在警车后,一路到了法庭。
早已有很多的记者守候在门口,不停地拍照。
这件事关系到滨城的一个大帮派,涉事的人还是安雷富的孙媳妇,信华集团的总裁夫人,想不成为大新闻都不行。
赵沐言若无旁人地在警察的引护下从专用通道进入法庭。
肖清早就来这里给安世萧一行人安排好了位置。他们坐定后,便焦急地等待开庭。